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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6章

    ◎*“您不是文官吗?”姜烟扶着下巴,内心尖叫,还没开始当法医,怎么感觉宋慈就一路奔向了武将的仕途?◎

    《行道天王图》的接收手续还需要对接。

    听明燕的意思是,故宫博物院那边准备以《行道天王图》的接收为宣传重点,正好开办一个魏晋时期的展览,主题还要再内部讨论。

    “不过,他们应该会先办一个赠送仪式,有关这幅画的前世今生都要讲清楚。”

    明燕也没有瞒着姜烟:“这是奎哥和曾宇兄弟俩争取来的。按照曾家其他人的意思,是没想把内因说出去。还是那个意思,想要私底下解决。不过奎哥和段危都做了点什么,曾家那边就服软了,具体的我是没打听。”

    早上,趁着姜烟还没有和宋慈开始第三次幻境,明燕赶紧把进展仔细告诉姜烟。

    提到段危,明燕挑着眉说:“不过我听我爸妈说,曾家股东内部有变化。”

    她虽然和段危只有几次接触,却也敏锐的察觉出段危在这次的事情里所发挥的作用说不定都能比上周奎。

    再联想段危和姜烟的关系,很难让明燕不多想。

    姜烟表情一怔,又飞快换了个话题:“恩,那有说大概是什么时候吗?我爸和小叔那里,也要联系吧?”

    明燕也不是没有感觉到姜烟转移话题。

    没有追问下去,只说:“对。剩下的你交给我吧,估计不会超过一周。叔叔那边我去说,你小叔就让姜叔叔去通知。上次你小叔去曾家,两边都没讨着好,到现在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正好趁着这次的机会说清楚。”

    “恩!就拜托你了!”姜烟笑着感谢明燕。

    “这算什么?小事儿!”

    吃过早饭,姜烟就和昨天赶来的宋慈在后院开始了第三次幻境。

    ——

    宋慈出生的时候,赵构还在德寿宫颐养天年,但也是赵构人生中的最后一年。

    建阳的一个官宦人家中,小宋慈便在这里长大。

    “很意外?”年轻时候的宋慈站在姜烟身边,看到姜烟站在门口面容略有惊愕的样子,笑着问。

    姜烟点头。

    她其实没有看《大宋提刑官》,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这部电视剧播出那年,实在是有太多经典电视剧播出了。

    抗战片有《亮剑》,情景喜剧有《武林外传》。

    姜烟确实有点看不过来。

    相比之下,欧阳震华版的《洗冤录》,她倒是看了好几遍。

    加上港版的剧情深入人心,姜烟起初一直以为宋慈出身贫寒。

    现在陡然间看见他是官宦人家出身,确实很意外。

    宋慈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只当姜烟是不了解自己,还非常贴心的给姜烟介绍。

    “我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宋璟之后,些许底蕴还是有的。”

    “宋璟?”姜烟脑海里很快闪过一张面容。

    见姜烟这个表情,再联想到姜烟曾经见过李隆基,想来在幻境里也见过了自己的先祖。

    笑道:“恩。不过,后人不曾有祖上荣光,倒是给先祖丢脸了。”

    宋璟是唐朝名相,李隆基的开元盛世,也有宋璟一番功劳。

    “我爹是个小官,家里能温饱,还能有钱读书。我比起旁人,依然是很不错了。”宋慈带着姜烟走在建平。

    这里地处福建江西和广东的三省交界,来往的人不少,加上朱熹也在此定居,建平的读书之风颇为兴盛。

    姜烟左看右看,却突然注意到前面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孩。

    因为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幻境里的宋慈,更没有看见自己身边这个宋慈要去什么地方,姜烟就站在原地观察了那个孩子许久。

    “他在看什么?”姜烟不解。

    走上前想要一探究竟,身边的宋慈就开口了:“他在看蚂蚁。”

    “今日天阴云低,蚂蚁要搬巢,他在看搬巢的蚂蚁。”

    宋慈说得笃定,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让姑娘见笑了,我幼时颇有些死脑筋。”

    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孩子也不知看了多久,待他起身,云层感觉都要低到坠落下来。

    不远处甚至还能看见微微亮起的闪电,随后一阵闷雷巨响。

    “轰隆”一声,像是从天而降的低喝,沉甸甸的砸在每个人心底。

    “所以,您是为什么要看蚂蚁搬家?”姜烟小时候其实也看过,但那都已经五六岁了。

    加上《洗冤录》,法医,这样的滤镜,姜烟实在是难以把宋慈和看蚂蚁的小孩子联系在一起。

    宋慈倒也没有隐瞒,走到刚才的自己蹲了许久的地方,像是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些事情,说:“就是想看看,蚂蚁是如何搬巢的。它们又是如何分工,为何他们会知晓天阴要搬巢?又为何能够提前知晓大雨到来?”

    他的幼年就是这么的无趣。

    甚至,宋慈一直都觉得自己个板正无趣的人。

    原以为会见到姜烟惊愕的表情,却一回头对上姜烟略带趣味的眼神:“我还以为您小时候就会看些书,然后学很多大道理。”

    看蚂蚁搬家。

    挺好玩的。

    宋慈一愣,笑道:“书也会读,但其他的事情也会做。我还会骑马,我爹还让我学了点拳脚功夫。不精,但必要时候总能自保。”

    “所以,姑娘倒也不必觉得我只是个会死读书的书生。”

    姜烟眨眨眼,更意外了。

    没办法,港版宋慈实在是深入人心。

    其实姜烟抽卡第一次看到宋慈的时候,都还有些意外。

    欧阳震华的那张脸怎么也对不上眼前这个清瘦的宋慈。

    而宋慈不仅出身官宦家庭,甚至还师从名门。

    少时师从朱熹弟子吴稚门下,与当时颇为有名的学者都有来往。

    之后再入太学,受太学博士真德秀的赏识,再拜真德秀为师。

    “那按照正常来看,您师从大儒门下,应该是科考,然后按部就班的晋升才是。”姜烟没有在建平停留太久。

    看着二十岁的宋慈入太学学习,跟在真德秀身边,不说才华多么出众,却也绝非碌碌平庸之才。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宋慈的发展路线应该和之前见过的那些士大夫差不多才是。

    毕竟,就他这从小到大受教育的情况看,就是标准的士大夫培养路线。

    结果宋慈二十岁入太学,三十一岁中进士。

    原以为就要踏入仕途,宋慈的父亲却去世了。

    为父亲守孝后,再入仕途的宋慈已经四十岁。

    姜烟看着那些日子都是在看书、交友、交友、看书,中间偶尔穿插着科考、回乡等等事情。

    从前面四十年看,宋慈的人生的确很平静。

    平静到后世都没有多少文字记述。

    但宋慈耐得住寂寞。

    他会去看有关大自然的一切,看它们的变化,也看各种事物在这变化中又会有什么影响。

    四十岁,宋慈出任江西信丰县主簿,管理的无非是一些文书事宜,是个芝麻大小的县官。

    却也是这个芝麻大小的小官,让宋慈注意到了旁人所不能注意的事情。

    信丰县的所有文书和记录都在宋慈手里,他作为本县主簿,便时常翻阅从前的卷宗。

    “姑娘可知,宋朝与姑娘所处时代,最大的不同在何处吗?”宋慈翻动这些他如今还能记得清清楚楚得文书记载,冷不丁的问姜烟。

    姜烟其实也在翻看,突然被问,思索片刻道:“科学?”

    “不,是明智开化。”宋慈抚摸着这些文书,说:“仵作,是为下九流之一。而死者为大这四个字,又是让人难以拒绝的利器。这些文书记载,很多时候都不能作为你那个时代的证据。”

    “远远的看尸体,再说出尸体表面的受伤情况。待粗略的查明真相,一个人的一生就这么盖棺论定了。”

    “出生时,或许有家人的欣喜,欢呼雀跃着庆贺着降生在这个世界。然后慢慢长大,要么出人头地,要么寂寂无名。最后,若是老死便也是善终,可若是意外,碰上一个不作为的仵作,不作为的文书记录,不作为的县官。这一生便也如此了。”

    “他们觉得尸体,需要尊重,尊重到不能擅动。全然忘记了,这具尸体从前是人,能说话能走路的人。他不配拥有一个真相吗?”

    宋慈感叹着。

    这是他做主簿时想过最多的一个问题。

    人活一世,如果就是这么匆匆,真的……可以吗?

    “如果没问题呢?”姜烟下意识问,然后就明白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没问题自然是好的。可若是有呢?谁能给尸体一个真相的尊重?是那些远远看过尸体,匆匆记载的人吗?”

    宋慈也不反驳,甚至可以心平气和的回答姜烟。

    这样的问题,他听过太多了。

    只是,信丰县的主簿显然也没有给宋慈多少发挥的舞台。

    在宋慈回答了姜烟之后,周围幻境一变。

    本该是个拿笔杆子的主簿,突然就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拖着一把长刀从姜烟面前掠过。

    姜烟惊愕得长大嘴巴,指了指马匹跑开的方向:“那是您?”

    宋慈颔首:“恩,是不是还挺有力气的?我记得那把刀还挺沉。”

    “您不是文官吗?”姜烟扶着下巴,内心尖叫,还没开始当法医,怎么感觉宋慈就一路奔向了武将的仕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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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7章

    ◎*“法医,为沉默的尸体诉说真相,讲述不甘和冤屈。而您,也是文明发展中的一环。”◎

    宋朝看似好像只有外敌,但实际上内部地方也都有大大小小的动乱。

    因为利益被侵占,又或者是被压迫到活不下去。

    科举考试,进士出身的宋慈,如今却因为战功升职。

    相比辛弃疾以手中大刀强势镇压,宋慈手段更为柔和。

    “□□,有时并非是犯上作乱。”宋慈对这些却鲜少提及,甚至不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文官,还能被安排去做镇压,甚至做得不错是一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情。

    “江西,沃野千里。自古便是富庶之地。可这里依然有人吃不饱。”宋慈指着前面千顷良田:“种这些地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吃不到自己收获的一粒粮食。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谁愿意去做□□这样把命系在裤腰带上的事情?”

    旁人视若无睹,他不。

    宋慈开仓放粮,之前作乱的百姓在得到一口救济粮后,都不需要他多说什么,自发的安定下来。

    看到那些拿着粮食欢天喜地的百姓,宋慈却笑不出来:“你看,他们要得多简单?”

    姜烟也重重的点头:“古往今来,底层百姓要得都很简单。”

    无非是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我非奇才,也没有救大宋于水火的能力。”宋慈对自己的能力还是非常有数的。

    “文有范希文,王介甫,武有狄汉臣,岳鹏举。他们都不曾做到的事情,我亦做不到。既如此,便做个勤勉的官,为民,亦为不负此生啊。”

    宋慈说着,径直朝前走去。

    姜烟不意外自己会听到这句话,纵观宋慈一生,其实远没有电视剧那么跌宕。

    比起一直被贬谪的苏轼,又比起波澜壮阔的岳飞。

    宋慈很多时候都像姜烟在第一次幻境里见过的那些不曾在史书留下只言片语的大宋官员。

    他好像在政治上没有任何的倾向,没有沉重又尖锐的谏言要如何,当如何。

    所交往的朋友,有政治上的伙伴或者敌人,也有他志同道合的友人。

    这一路走得十分平静,像是一条小河潺潺流过山涧,会有许多声音,却不会让人觉得,小河这么流过是不对的。

    “很无趣吧?”宋慈倒是很淡定的说:“我这一生,着实没什么可以值得记录的地方。”

    姜烟摇头,看着眼前已经是邵武军通判的宋慈,竖起大拇指道:“谁说的?我觉得您之前的几个案子就挺有意思的。谁说名留青史就一定要跌宕起伏呢?”

    宋慈轻笑,倒是没有拒绝,只对姜烟说:“走吧,或许有个你会颇有感悟的案子。”

    1237年,宋慈任邵武军通判。

    路上,姜烟看着福建邵武军一带的热闹,还挺好奇,脚步轻快,指着周围的事物询问宋慈。

    邵武军为闽北重镇,因为南宋时期的战争缘故,这里的文化氛围浓厚。

    当年宋朝南渡,不少百姓和士大夫就通过江西,涌入后方更为安定的福建一带。

    邵武也因此逐渐提高地位,建制为军。

    “姑娘可知,邵武军内有一风俗,为‘不举子’?”

    姜烟怎么会知道这些?

    只是不明白宋慈好端端的为什么跟她说这些?有点为难的摇头道:“为什么叫‘不举子’?是什么意思?”

    别怪姜烟脑袋黄黄。

    “不举”这两个字,的确很容易让人想歪。

    “这‘不举子’,原本是指五月初五所生的孩子。因这一日出生的孩子不详,会给家里人招来厄运,所以这一日出生的孩子,有些人家就会把婴孩丢掉,溺亡。所以称为‘不举子’。而从前,这‘不举子’无论男女,只指五月初五所生的孩子。可后来……”宋慈叹气,接着说:“我不知几百年后如何,但在如今,闽北一带有恶习,为溺女。久而久之,‘不举子’便成为了那些溺亡女婴的名字。她们生来还未啼哭几声,甚至未能看过这个世界,便被丢入河中、井中。”

    姜烟脚步慢慢沉重下来,静静的听着宋慈说话。

    “那时我来邵武军不久。可却发现,邵武军的幼童大多都是男童,女童极少见到。我原以为是女童大多都被留在家里,跟随在女性长辈身边。直到后来,我心烦走到郊外,却见到顺水而下的女婴尸体。”

    宋慈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却始终记得那个飘荡在水面,看起来不过自己小臂长的婴儿就这么在眼前飘过的画面。

    潺潺流水,还有小鱼跳到岸边扯下靠岸的嫩草。

    那个小小的尸体无声无息的随水飘过。

    “那您后来怎么做了呢?”姜烟声音发涩,她很难想象这个画面。

    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的是。

    其实类似的事情一直到现代都不曾完全杜绝。

    “不举子”,在几百年后的现代社会依然存在。

    只是溺死女婴和丢弃女婴的行为,变成了其他隐形的规则,束缚着那些“不举子”。

    “我?”宋慈摆手:“姑娘也不必觉得我有多了不起。我朝明令禁止,不能溺婴、弃婴、杀子,随意堕胎若是被发现的话,也会有刑罚。可依然屡禁不止。”

    宋慈蹲下身,河水再度将他当初见过的那个小小的尸体送到了姜烟和他的面前。

    姜烟惊得后退两步。

    也在这个时候,幻境中出现了几个衙差模样的人。

    他们帮着将尸体打捞起来,放在岸边。

    幻境里的宋慈卷起衣摆半跪在地上,仔细观察着那具小小的尸体。

    “婴儿尸体面色微赤。”

    “口鼻中有泥水沫。”

    手指轻轻按压微微鼓起的腹部。

    三根手指甚至都能遮盖住腹部的一半位置。

    “肚内有水,腹部微微胀起。”

    姜烟听着幻境里的宋慈一字一句的说着,一旁负责做记录的文书飞快记录。

    “这是……”姜烟不敢看那个闭着眼睛的婴儿尸体,稍稍偏头问身边的宋慈。

    宋慈再看到熟悉的面容,依然觉得叹息,说:“确定这婴儿是活着被丢入河中,还是死后。”

    姜烟心头像是被用力撞了一下,小声的问:“结果呢?”

    “活着被丢进河里的。”

    “就因为是女婴?”姜烟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突然很明白曾经在网上看过的一句话。

    “那些女孩子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用光了全部的运气。”

    曾经,姜烟觉得这话略有夸张。

    可现在看来,一点都不。

    逃过成为“不举子”,的确用了全部的运气。

    宋慈点头。

    女婴的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调查的线索,而这件事情又不止一家在做。

    宋慈找不到凶手,能做的,也只是通过衙门发了一篇《戒杀子文》的公告,又组织了慈幼庄,用以帮助那些被遗弃的婴儿。

    “人之力,何其渺小。”宋慈望着河面,他不知道自己来之前,邵武军有多少孩子死在这条河里。

    也不知道自己走后,无论是《戒杀子文》的作用还是慈幼庄,能否依然保住那些孩子的性命,让多一点的女婴活下来。

    可他总要做点什么吧?

    为那些哪怕能开口,也只能是啼哭的孩子们做点什么。

    “那些婴儿尸体不会说话,他们哪怕至死也保持着蜷缩的样子。”

    姜烟站在宋慈身边。

    这样的事情,姜烟在其他幻境里也不是没见过。

    只是这么直接面对,还是第一次。

    “那些孩子多是一出生就被丢弃的,婴儿的姿态,将出生的模样自然是如此。”宋慈语气也颇为沉重。

    随后又对姜烟说:“瞧,我所看的,所面对的,便是如此。我见过人世间最简单的恶。比起那些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两国之间对战的尸山血海。我却觉得,这些不被史书工笔的底层,酿出过繁华多彩的大宋,也滋养出最简单的恶。”

    很难说那些想要男婴的人究竟是什么心态。

    在古代社会,劳动力是最稀缺的。

    否则,宋朝也不会明令禁止杀害婴儿一事。

    可落到这些小小的家庭里,一个女婴仿佛就能带来无穷无尽的灾厄,哪怕嚎哭一声都是对自己生活的抨击。

    所以那么自然的将什么都不懂的婴儿丢入河中,生生溺亡。

    宋慈看出姜烟眼底的阴霾,拍拍她的肩膀,笑道:“至少,在你生活的那个时代,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多了,不是吗?”

    他的眼中有期许。

    可姜烟却艰难的摇头:“也不是。”

    宋慈惊愕。

    在他看来,姜烟所处的几百年后,显然是要比大宋强上许多的。

    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人性的恶意是不会停止的。”姜烟起身,走到那条河边:“现代社会也不是无所不能。法律能够遏制很多不该发生的事情,却不能阻止野蛮和封建。现代依然有很多‘不举子’,或许侥幸活下来了,却也依然飘荡在河面。您为那些不能发声的婴儿尸体曾经努力过,现代社会也依然有很多在为活在河面的‘不举子’发声。”

    想通了的姜烟转身看向宋慈:“这是文明的发展,不是吗?”

    “法医,为沉默的尸体诉说真相,讲述不甘和冤屈。而您,也是文明发展中的一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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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8章

    ◎*至少可以在这乌云蔽日的大宋里扯出一道灿烂骄阳。◎

    从邵武军离开,宋慈缓慢升迁,又称为了广东提刑官。

    也是从这开始,宋提刑的名声才逐渐传开。

    按下邵武军时的负面情绪,姜烟对提刑官其实还是有点不太能理解。

    “提刑官是掌管刑狱司法吗?”

    宋慈毕竟是上过课的,点头道:“大概与你那个时代的检察院差不多。”

    主管刑狱和案件,还能弹劾各地行非法之事的官员。

    对比起来,的确跟现代的检察院相差不了什么。

    在广东任职期间,宋慈几乎把所有卷宗和案件都看了一遍。

    “比起那些官官相护的冤假错案,我更厌恶任职时敷衍了事的人。”宋慈带着姜烟翻阅着库房里的卷宗。

    拿起一份堆积了厚厚灰尘的书册,吹开上面的灰尘,熟练的翻到其中一页,给姜烟介绍:“这桩杀人案,真凶当时就在现场,却因为负责案件的官吏敷衍,如此明显的杀人案却判为死者雨天脚滑,后脑撞石而死。”

    姜烟凑过去看,上面每个字都写得端正,旁边有部分小字,写的是宋慈到来后重审这些案件。

    此案很快抓住真凶,杀人的原因不过是起了口角,后来更是因为田垄里水沟的问题推搡起来。

    凶手因为雨天路滑,不小心摔倒在一旁,愤怒之下捡起了路边的石头,狠狠砸向死者。

    发现死者已死,便迅速回家换了衣裳再赶来。

    “其实亦有衙差发现了口角一事,也针对此事做了询问。只是当时负责的仵作判定死者是不小心撞死的,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为什么?”姜烟无法理解:“仵作怎么就能那么轻易的决定一个人的死亡原因?”

    “因为……”宋慈沉默,缓缓翻页:“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人命。”

    这种底层百姓的死活,根本没人在意。

    所以,仵作的疏于职守也根本没有人发现。

    “我看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人是死于他人之手?”姜烟算算年份。

    这个案子已经快六年了。

    就是验尸,现在挖出来也都是白骨吧!

    “煮骨。”

    宋慈想到那些场面,倒是没有直接带着姜烟去看,而是坐在摆放着无数卷宗的库房,低声给姜烟解释。

    库房里都是厚重的灰尘漂浮在从窗口和大门处洒落进来的阳光里。

    宋慈的声音沉稳,每个步骤都说得十分肯定。

    像是将一副画卷在姜烟面前徐徐展开。

    “若是死者刚死不久的话,就算现场被破坏,还能以红伞验骨判定。但这是一桩陈年旧案,红伞虽可以,却不够准确。加上煮骨,便十拿九稳了!”

    姜烟下意识举手:“红伞验骨?红色的油纸伞?”

    “不错。”宋慈颔首,道:“红伞验骨是我从前看沈括的《梦溪笔谈》发现的。《梦溪笔谈》中有记录,某地有一命案,死者身上看不见伤痕,县令束手无策之际,一老者向县令提议,将尸体搬到空地,以红伞遮掩,便能清晰看见红伞遮掩下尸体的伤痕。”

    姜烟听得眼睛都不自觉放大,嘴唇微微张开。

    “红伞下就能看清楚?为什么?”

    宋慈愕然,没想到姜烟会反过来问自己这个宋朝人。

    笑道:“五代时曾有一个叫和凝的人,他亦是破获多起凶案和疑案,还曾与儿子和蒙一起写下一本《疑狱集》。和凝的《宫词百首》亦有写‘千声鼓定将宣赦,竿上金鸡翅欲飞。天街香满瑞云生,红伞凝空景日明。’。想来,那位老者便是受此启发,又被沈括得知此事,写在了《梦溪笔谈》中。明日当空时,以红伞遮掩,可以清晰的看见尸体身上的青紫瘢痕。便能得知,死者究竟是因何原因而死。”

    姜烟听入迷,她是文科生,对物理化学的理解还停留在初中时期,高二选了文科之后就跟物理化学说再见了。

    现在听宋慈说这些,脑袋里就四个字“不明觉厉。”

    “然后呢?煮骨又是怎么回事?”

    “挖出一个地窖,再以上好的烈酒和浓醋泼洒在地窖里,将尸骨放在地窖之中,盖上草席。水汽蒸腾后,白骨看似什么都没有变化,可再取出放在红伞下,就可以清晰的看见骨头上有血荫。这是死者生前被击打后,内部出血,血液渗入骨头里,又在浓醋和烈酒的水汽里逼出,放在红伞下就能清晰可见了。”

    宋慈抚摸着面前的卷宗,说:“死者生前与周围人相处都不错,偏这个凶手性格暴躁,又与死者在那段时间不止一次有过口角。若死者真是不小心摔死的,便只会有仵作记录的枕骨一处血荫。可再验骨之后发现,死者的小腿、小臂、脊骨都有血荫。也就是说……”

    “死者生前被殴打过,而且打得很厉害。”姜烟听明白了,再想到后来看到的小字,说:“所以,凶手缉拿归案后,判了流放?”

    “恩。”宋慈点头。

    这桩案子破了之后,死者年迈的母亲被儿媳搀扶着来感谢他。

    死者是家中顶梁柱,当时被判意外身亡,一家老小悲痛不已。儿媳妇带着年幼的孩子和年迈的婆母艰难度日。

    家中仅有的半亩地也卖给了凶手。

    当初争吵,便是因为两家人的地靠得近,水沟经常被凶手恶意堵住,以至于死者家的田地缺水。

    却不想,死者死后,用了一条命去维护的半亩地,也在一家老小不知情的情形下卖给了凶手。

    而凶手不仅坦然接受,甚至利用死者一家急需用钱的心态将卖地的钱压了又压。

    死者不能瞑目,凶手不仅好好活着,还在欺负死者家属。

    多么可笑又荒诞?

    宋慈收敛思绪,又对姜烟说:“除了这些,可以用油灌骨。若是骨头上损伤,在阳光下,油会停留在有损伤的地方。若是无损伤的骨头,油便会滑过整根骨头。”

    “还有以浓墨涂骨。涂满后再轻轻擦拭。那些轻轻一抹没有痕迹的骨头,就没有受损。若是留下痕迹,定然是有过骨折之类的损伤。看浓墨浸入的痕迹,以此就能推断出死者生前受伤情况,养伤情况,又是否是致命伤。”

    后面这两个方法,姜烟还能明白原理。

    只是听宋慈说这些,姜烟都不由得感叹:“真的太神奇了。”

    光是骨头就有那么多验尸的办法。

    红伞的原理姜烟虽然不能完全弄明白,但大概应该是跟光折射有关。

    几百年前的古代人,就已经能够用光学原理破案。

    真的很了不起。

    宋慈只浅浅一笑。

    他在广东做提刑官时,初上任便破了陈年旧案二百多件。

    如果说在这之前,宋慈只觉得破案是自己身为官员应当做的事情。

    那么一路升到提刑官后,宋慈突然觉得,自己哪怕不能改变大宋,至少可以在这乌云蔽日的大宋里扯出一道灿烂骄阳。

    能够让死者瞑目,家属得到应有的赔偿和庇护,乃至安慰。

    让凶手绳之以法,对自己犯下的错付出相应代价。

    “我说真的。”姜烟看着周围的卷宗。

    如果没有宋慈,它们会继续积灰。

    那些随着棺材一起埋在黄土地下的真相,不会再有人知道。

    宋慈这一生,的确没有多少传奇。

    甚至,大宋史书里没有他的一星半点记载。

    很长一段时间里,宋慈都不被重视。

    他晚年著作的《洗冤录》,可能在很多人眼中也是“旁门左道”。

    以提刑官的身份去做仵作的事情,亲自去探查尸体。

    这就算是在宋朝也是罕见,是不被理解的。

    “先生想过会名留青史吗?”姜烟看着在幻境中愈发苍老的宋慈。

    他并没有一个刁光斗这样的政敌,也没有给被烧的八口大箱。

    他默默无闻的走过宋朝历史,只留下一本《洗冤录》。

    宋慈摇头。

    “我所做,不过是为官者本该做的事情。何必高高捧起去赞扬?查案,探案,证据第一,良吏第二。二者不可或缺。至于《洗冤录》,也是我的一点私心。”

    他没想过自己会被记载几百年,更没有想过自己成为当世法医学奠基人。

    “我只是想,若是可以将这些听来的,学来的,用过得经验整理好留下。这便是那些无法将冤屈真相宣之于口的死者可以痛陈冤情的另外一张嘴。哪怕他们死了,也该给他们一个真相。

    “这,是生而为人应当拥有的权利。知自己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去,生死都是一片明明白白。”

    这,便是他的一点私心。

    姜烟就站在宋慈身后,八百年的光阴好像就这么匆匆走过。

    他好像寂寂无名,又因《洗冤录》的存在而一直坚定的站在真相一侧。

    生时,造福一方。

    平叛乱、打虎、治饥荒、救婴孩、查疑案……所到之处野无流民,狱无冤犯。

    死后,著书立说。

    《洗冤录》成为自宋始,元、明、清、近代,沿用六百多年。

    不仅横跨时间长,还辐射辽阔。

    以中国为中心,影响至周边国家。

    如一池湖水荡漾,涟漪久久不息。

    第289章

    ◎现代那些默默无闻的法医,都是“宋慈”。◎

    第三次幻境结束。

    姜烟平静的开始,又平静的结束。

    像是宋慈这原本就不怎么动荡的一生。

    可余波不息,姜烟饶是从幻境出来,脑海里也始终是那个曾经站在河边望着潺潺河水沉默不动的宋慈背影。

    他只是不经意的做了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对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宋慈是大宋历史上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名提刑官,在灿若繁星的大宋历史中微不可见,却始终执着的闪烁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芒。

    经久不息。

    “姜姑娘,先告辞了!”宋慈拱手离开,不管是在幻境里还是在现代,都显得十分淡定。

    唯一能够让他心绪起伏的,好像也只有那些用于法医学做鉴定的现代鉴定手段。

    “怎么样?”

    明燕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手里还拿着平板,准备在旁边处理一点工作。

    见姜烟和宋慈从幻境里出来,走上前问情况。

    “没怎么。”姜烟摇头,看着宋慈离开的方向,说:“宋慈的一生,像是流水。许多地方都能看见差不多的河流,但河流最终会归于大海,大海占地球面积百分之七十。”

    明燕听得一头雾水。

    不明白姜烟从幻境里出来之后怎么会有这样一番感慨。

    只是她听出了姜烟对宋慈的崇拜和肯定。

    “真是少见。你就算是在李白那些人的幻境里出来都没有这么……”明燕想不出形容词。

    姜烟这番话并没有要过度赞扬的意思,但确实是少见的感叹。

    “因为李白不常有,而宋慈常有。”

    姜烟拍拍明燕的手背:“我先去忙了,有关《行道天王图》的事情,晚点再详细讨论。”

    说完,姜烟就裹上薄款外套往别墅里走。

    古往今来,李白只有那一个。

    可“宋慈”却成为了一个符号。

    现代那些默默无闻的法医,都是“宋慈”。

    平凡又伟大。

    爷爷的事情还差一点就可以彻底解决,姜烟准备到时候把所有资料都答应出来,放在爷爷的墓前。

    但是在这之前,她还是要尽快剪辑视频。

    前两天她手滑点开了视频网站的后台,99+的消息不说,消息页面还在不断的刷新。

    后台催更的私信差点把姜烟那个陈年老平板给挤卡机了。

    她确定,自己要是再不更新,说不定都要被寄刀片。

    结果才进别墅,就听见里面热火朝天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柳永被围在中间,一张老脸通红。

    “出什么事情了?”

    姜烟站在最外围,拉着一旁的包拯问。

    包拯手里还拿着一本历史书,看样子刚才应该是在直播上课。

    见姜烟问,笑道:“这柳三变被人送了锦旗。”

    “锦旗?”姜烟震惊,柳永不是每天吃吃喝喝?最近因为发胖又赶紧去做锻炼了?

    哪里来的锦旗?

    “好像是个姑娘送的,但落款是姑娘的母亲。说是有个姑娘差点要跟一个男人成亲,但因为一点事情吵架了,那日柳三变恰好在开直播,姑娘便发了私信给他。柳三变一通分析,姑娘最终决定不同那家结亲。原本还没什么,可送来的信里说,那个男人最近被几个姑娘联手揭穿了假面,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姑娘的母亲一高兴,就给柳三变送了锦旗。”

    包拯唏嘘:“倒是没想到,他当年在秦楼楚馆里流连,看人倒是很准。只言片语就能分析出一个男子的秉性。若是没有那些事情……”

    随后摇头,满脸可惜的样子。

    柳永有才,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可惜,年少志高,略有猖狂,还传入了官家耳中。

    最后落得个“奉旨填词”的荒唐结果。

    “想来,他往后的一个月该是缤纷多彩了。”包拯笑道。

    手中微微用力,这才感觉到手心里的历史书。

    “哎呀哎呀!我还在上课呢!”包拯皱眉,火急火燎的转身去隔壁别墅。

    姜烟没有上前,只是站在最旁边。

    人群里,辛弃疾嗓门洪亮,拿着信稍稍眯着眼分辨简化字体,念:“非常感谢柳先生对我女儿的谆谆教导,如果不是您在直播间里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女儿都要跟那个渣男领证了。一次错误的婚姻,能避免当然是避免。非常感谢,这是家乡的一点特产,希望柳先生不嫌弃。”

    杨万里和岳飞蹲在一旁翻箱子。

    “嚯!这么大个的猪腿?”杨万里扛起箱子里一条硕大的金华火腿,眼睛都睁大了:“柳三变,听信中所言,你当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岳飞一手提着香肠,一手捧着一个佛手:“的确。”

    柳永被围在中间,双颊微红。

    他那天也就是顺口说了一下,的确没想到会有后续的事情。

    东西会送过来,也是那姑娘给他私信。

    柳永再三推辞不过,这才答应。

    “我也不知道有这些,那姑娘当时说办婚礼买的喜糖。如今没有婚礼了,便送些糖来庆贺。”

    然后又摸着锦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况且,有这就已经很好了。”

    他确定,从前来了那么多古代人,得到锦旗的他绝对是第一个。

    虽然从前仕途不顺,可到了现代,柳永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真的可以救人于水火。

    “既如此,你不若也偶尔再做一点这样的事情?我看也挺好的。”杨万里建议。

    “不不不。”柳永摆手:“我一个外人,了解的也不多。更何况,这次的确是那个男人做得过于明显了,我有些看不过去罢了。倘若只是人家之间的一点小矛盾,再被我加重,便不是好事,而是恶事了。”

    柳永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他又不是什么专家,这一次除了有他的经验和敏锐之外,其实还是有点走运的成分。

    一次这样的事情,也就够了。

    “说的不错!”陆游抱着黛黛点头。

    黛黛由陆游照顾的这几天,吃的几乎都是陆游蒸的小鱼,做的各种小肉饼。

    哪怕只有短短几天,也能明显看出黛黛的状态比起从前吃猫粮和猫罐头要好不少。

    姜烟没有上前打扰,而是悄悄转身上楼。

    她就知道,这些人在哪里都能活出一份属于自己的精彩。

    上楼后,姜烟顺手打开手机,见没有段危消息,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又松了口气。

    抛开这些杂念,按照自己往日的节奏,一股脑的投入到后续视频剪辑中去。

    直到一周后,赵构出院,姜烟也要坐上去北京的飞机。

    出发之前,姜烟就把视频上传到了主页。

    这一期,叫《宋风》。

    “上传好了?”明燕拉着行李箱,出发之前像是要跟姜烟做最后的确认:“你做视频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人知道。之前就有电视台的人爆料过,你是之前离职的员工。这次捐赠的事情一出,按照国内那些记者和营销号的习惯,肯定是要把你扒个遍。你做的视频也不是没有负面评论,到时候肯定抓着那些不放。你真的想好了?”

    明燕既然负责了姜烟大部分工作,当然也能看到一些负面评论。

    姜烟的视频,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在网上指点江山,以此来证明自己的绝对正确。

    再不然,就是喜欢挑刺。

    鸡蛋里挑骨头一样针对姜烟的视频。

    更不要说前段时间的清朝那一期,更是因为里面妆容的还原,恰好撞上了一部刚播出的清宫剧。

    从服化道,再到演员都被人拿着跟姜烟的视频做对比。

    让本就因为剧情稀烂而被吐槽的电视剧更雪上加霜。

    男女主角的演员粉丝几次撕到姜烟的视频下来。

    要么自称985历史系学生,要么自称是某博物馆工作人员。

    看得明燕头痛,然后就把后台大部分私信给清空了。

    就怕被姜烟看见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你从前都是做幕后,视频里的场地、演员什么的,有人来问我们都给你搪塞过去。可现在是你自己面对镜头,现在的网络社交氛围你也清楚。确定了吗?”

    明燕还是有些担心。

    她其实建议过,让姜烟不露面,只那些工作人员负责,再让曾家人出面就好。

    “我确定。”姜烟点头:“其实,如果不是怕影响不好,我都打算带着爷爷的遗照去参加。”

    姜烟撇嘴。

    这是属于姜爷爷的荣誉时刻,姜烟不希望姜家人藏头露尾的,好像他们见不得人吗?

    姜父因为自身原因,不想露面。

    姜小叔倒是想,姜烟不让。

    “放心吧。我没问题。”

    说完,两人拉着行李箱出门。

    走出院子的时候,赵构坐在轮椅上被赵桓推进来。

    赵构被单独“转院”,那套房子里只有水电,没有网络。手机也被收缴了。

    陈稳特别坏心眼的,不仅断了网络和电视机,连零食背后的配料表、药品上的说明书、遥控器上的按键……只要是带字的都不给赵构留下。

    赵构在那样的环境里待了一个多星期,出来人都快崩溃了。

    现在也是非常清楚,这里不是他能撒野的大宋,没人会惯着他。

    看到姜烟和明燕要走,还坐在轮椅里,面上依然心不甘情不愿,嘴上却能说:“出门?一路顺风。”

    姜烟和明燕对视一眼,搓搓双臂,只觉得一阵惊悚。

    被赵构祝福一路顺风?

    她们都要考虑是不是得改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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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0章

    ◎老爷子死的时候我就说了,你们都欠我家的。要是没有那件破事,我家康康会现在累死累活的在小公司里打工?我家芳芳会每天点灯熬油一样就为了考◎

    “不过,对赵构这种都快没脸没皮的人,就算让他坐着轮椅去做体力活都是没用的。”明燕倒是很清楚赵构这种人的心理,说:“反而没人搭理他,没人把他当回事,连一点打发时间的方式都不给他,这反而是精神上的……摧残。”

    如果换个人被这么对待,明燕肯定要骂陈稳不做人。

    可这个人是赵构的时候,明燕只觉得陈稳做得漂亮。

    现代法律也找不出几条可以针对这些过去的皇帝曾经犯的错。

    就算有,几百年前的事情也不好去追究。

    但是就让他们看着赵构这么嚣张,也做不到。

    “细究下来,陈稳那边肯定会被批评的。”明燕叹气,拉着行李箱对姜烟说:“陈稳之后肯定会升职。不过这件事情奎哥现在也知道了,看奎哥怎么处理吧。要是奎哥也觉得这样不好,那陈稳百分之百要被批评。”

    姜烟一惊。

    说实话,看到嚣张不起来的赵构的确很爽。

    可要是把陈稳的前途赔进去,那太得不偿失了。

    这段时间的处理,都让姜烟差点忘记,陈稳在这个项目小组之外,还是一名武警。

    他这么操作,如果真的要追究的话,肯定是有些问题的。

    “很严重吗?”姜烟回头看那几栋别墅,有些担心陈稳的情况。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赵构其实也是自找的。在医院不光大呼小叫,还把医生护士都当成他的奴隶似的,真以为活在绍兴年间呢?不过,我估计问题不会太大,但口头批评肯定是要的。不出意外,上档案是不会,但是奎哥肯定会狠狠教训他。”

    明燕他们虽然都是临时抽调过来执行任务,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对周奎是非常尊重而且崇拜的。

    “奎哥如果不介意的话,那陈稳就真的稳稳当当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说什么陈稳啊!”明燕还没得意两秒,拉着姜烟的行李箱带着她往外走:“你现在应该担心你自己!到时候咱们就算是躲在这里,你周围肯定还是不得安宁。真不知道这网络发达是好是坏了!”

    这可是张僧繇的《行道天王图》,背后还有这么一段跌宕的故事。

    明燕都可以预见到未来各种配音AI的解说短视频了。

    “大家看,这是一张流传千年的古画……”

    “你知道吗?这幅画的背后还有一段令人叹息的故事……”

    明燕想想都觉得魔音灌耳。

    姜烟面上一皱,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应该不至于吧?”一直到坐上飞机,姜烟都觉得自己这件事情还不至于像那些娱乐新闻一样被各种AI翻来覆去的念叨。

    明燕却帮着她系好安全带,然后认真的告诉她:“那你就要祈祷,祈祷这段时间娱乐圈产瓜不断。否则,你这件事情就只会是最大的社会热点。”

    明燕话音落下,姜烟还真的双手合十拜了拜:“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电子木鱼,求求娱乐圈多几个惊天大瓜。”

    明燕:……

    她就是随便说说的。

    配音AI真的那么吓人吗?

    飞机一落地,姜烟就被提前一天赶到的周奎接走。

    “要不要去见一见几个领导?待会儿有个碰头会,就是再讨论一下明天的流程,你去不去?”

    周奎特地换上一身西装,就是为了看起来更符合这个场合。

    只是他满身彪悍,穿上西装之后不像领导,更像是身手高超的保镖。

    刚才在机场接人的时候,周奎身边像是出现了一圈真空带,没人敢靠近。

    姜烟摇头,脚趾抠地。

    “不了,我实在是害怕那样的场面。奎哥你帮我去吧。再说,我就是来露个面,代表我爷爷走这个流程,也是想亲耳听到曾家人的道歉。不然,我肯定就不来了。”

    如果没有仪式,姜烟肯定不会来的。

    她大概是辞职时间久了,现在再想想从前在电视台的那些人情往来,还有客套话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果然,不做社畜之后人生都变得多姿多彩了。

    周奎也不意外,点点头,用粗粗的手指在平板上点了几下,说:“行,我去。你今天就好好休息。结束之后是打算在北京待两天还是回去?”

    “回去吧。”姜烟上次来北京时间长,大部分地方都去转过了。

    周奎颔首,他也是希望如此安排的。

    姜烟的身份还是比较敏感,在仪式上露个面,把姜家和曾家的事情弄清楚了,之后就赶紧回去。

    虽然在这边周奎也有自信可以保护姜烟,可是现在是大数据时代,谁也不敢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周奎还是会留在北京这边,直到有关《行道天王图》的影响降低才会回去。

    这一点,周奎已经在小组内部会议里跟明燕他们说过了。

    其实整个赠予仪式并不复杂。

    《行道天王图》已经通过仪器做了全部扫描,在博物馆内实体已经放在了展览柜里。

    加上这是在博物馆里,前来拍照和做新闻视频的媒体都是官媒,闪光灯什么的也没有。

    剪彩和捐赠证书颁发后,仪式就已经全部走完。

    馆长和这次仪式的负责人对姜烟这个举动万分感谢。

    仪式结束后,姜烟简单的回答了记者几句,就在周奎的帮助下从前面脱身。

    把那些记者都交给了博物馆的馆长和几个负责人应付。

    坐在后台喝水的时候,姜小叔也晃晃荡荡的走进来。

    这还是姜烟自去年拿爷爷的遗物后,第一次见到姜小叔。

    姜小叔显然也注意到了姜烟,只是没打算说话,翻着白眼翘着腿坐在旁边,心里盘算着要找曾家拿多少钱。

    对于姜烟二话不说就把《行道天王图》捐赠的事情,姜小叔破天荒的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房间内一时沉默下来。

    姜烟端着茶杯也不觉得尴尬,反正她和小叔一直都没有什么亲戚感情可言。

    只是博物馆显然也不会这么怠慢姜烟,很快就有馆内工作人员过来。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走路都要拿拐杖的老人。

    见状,姜烟连忙起身。

    “姜小姐,张僧繇的真迹,这是对我国古代绘画史一处空白的填补。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老人说话甚至都有些含糊,只是看着姜烟的时候,像是在姜烟的脸上要找出什么来,口中又低低的不知道念着什么。

    不等姜烟试图听清,旁边就有另外一位工作人员也激动不已的点头:“不错!这可是自唐朝之后就再无任何记录的真迹。”

    姜烟倒是不敢居功,摆摆手说:“画能回来,曾家出钱,国家出力,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能够以爷爷的名义捐赠,也是因为一桩陈年旧事。”

    “话不能这么说。”老人努力拔高,看向姜烟的时候甚至几度哽咽,情绪显然比别人来得更激动:“如果不是傲霜大哥,曾家人又怎么会出钱?说来也是巧了。我跟你爷爷认识,我从前还找他做过字画修复,还跟着他学了不少的东西。要是没有当初的事情,以你爷爷的才华和能力,又怎么会籍籍无名?”

    老人走上前,看着姜烟的脸,不住道:“像!你跟你爷爷真的很像。不是五官,是那股劲儿!”

    姜烟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爷爷从前认识的人。

    倒是一旁翘着脚的姜小叔看了半天,突然说:“是怀归叔叔吗?”

    “对!”老人高兴的转身:“你是听泉,对吧!你啊……”

    看到姜小叔如今的模样,老人又是一声叹息。

    他也只是从年纪上猜测姜家两个兄弟。

    如果不是今天这个场合,换做其他时候,其他地点,要让他认出眼前这个满脸市侩,举止粗俗的男人是姜傲霜的小儿子,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姜小叔当然知道老人这叹气是什么意思。

    越想越气,一肚子火直接对着姜烟,语气略带警告说:“知道你有钱,你不跟曾家计较,不要拦着我计较。出事的时候你爸都考上大学了,你爸可没有被耽误。你问问人家,我找曾家要赔偿是不是合情合理?”

    “我没有要拦着你的想法。只要合法,不违反公序良俗,你要多少钱我都不管。”姜烟从来没想过阻止姜小叔要钱。

    姜小叔摸着口袋想要点烟,只是对上前面那个老人的眼睛,又放下了。

    “你知道就好,这次之后你们家也别跟我们家有什么来往了。老爷子死的时候我就说了,你们都欠我家的。要是没有那件破事,我家康康会现在累死累活的在小公司里打工?我家芳芳会每天点灯熬油一样就为了考个农村小学老师的编制?都是欠我的!”

    姜小叔怨气很重。

    尤其是在看到小时候曾经见过的人的这一刻,他恨不得杀了曾家人。

    他原本也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何必像现在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

    他的孩子也可以享受更好的教育资源,而不是熬过了高考,还要面对各种编制考试,为了一个稳定的未来,恨不得把命都读进去。

    姜烟听了姜小叔的话,也没有反驳。

    姜康和姜芳,一个是姜烟堂哥,一个是堂妹。

    姜康当年高考失利,去了一个二本小学院读计算机。毕业后找工作,好一点的单位和公司都倾向于985,211都是退而求其次。姜康的学校名不见经传,大厂根本不要,最后只能在一家小公司做程序员。

    996都是家常便饭,有次年夜饭吃到一半还要赶去公司应付突发情况。

    姜芳比姜烟年纪小点,考上本地的师范,现在为了考编,大学毕业像是没毕业。

    姜烟不知道如果没有当初,现在会不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姜小叔此刻的怨恨,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