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穹麒 > 第十七章
    闻天语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剧院踱步,一方面是担心自己会被巡查的警卫误认成可疑分子,另一方面是想着尽可能接收着手机的信号。看着自己给二人发来的消息上出现了一排红色的感叹号,她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此时的海岸线已然涨潮,膨胀的海水不断攻击着暗礁,发出一声声来自于深处的咆哮声。随着一股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种不详的预感瞬间遍布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这股咸腥的气息似乎并不属于海浪,而是属于一股不断渗入土地的新鲜血液。
    正当她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愣神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吱呀地一声,脖颈子后吹来了一阵阴冷的风。她猛地转过身子,全身的汗毛在一瞬间内全部竖了起来,只见剧院的大门不知何时露出了一条缝隙,随着一阵海风吹过,大门竟自动打开了,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小时前刚刚走出来的剧院大厅,她好奇地走进了大厅,大厅内的吊灯发出一阵刺眼的光,厅内却空无一人。
    “有人在吗?”
    她撞着胆子连续问了好几声,无人回应。由于过度紧张,她的手在不断颤抖的过程中下意识地使劲攥了起来。猛地,她感到内指肚传来了一阵刺痒的微痛,便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了自己受伤的左手。此时自己的左手正狠狠地攥住了乔轩墨送的玫瑰花,玫瑰花的刺刺伤了指肚,留下了一层微红的血痕。
    闻天语深吸了几口气,将玫瑰花插在了自己衬衣的领子上,朝着剧场的方向走去。此时的剧场同大厅一样空无一人,她站在剧院的最中央,被一排排暗红色的座位所包围,舞台上的聚光灯以极为缓慢的速度不断闪烁着。她突然感觉眼前一花,猛地一个瞬间,空无一人的看台上变得座无虚席,而她变成了古罗马斗兽场中的奴隶,在角斗士的带领下不断通过斗争来赢取尊严,可事实上,她的全部努力不过是为博得贵族势力那份可悲的笑容。
    “天语!”
    剧院的顶部传来了乔轩墨的声音,闻天语下意识地朝着通往三层的楼梯口看去,并未看见半个人影。
    “乔轩墨,是你吗?”她焦急地问着。
    “是我,你快点上来找我们,我和贺临响找到了工作人员,他们需要找到一个证人,才能把相机还给我。”
    乔轩墨话音刚落,三层的拐角处相继传来了贺临响的声音。
    “天语,你上来吧,三层可比楼下好玩多了!”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闻天语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越过舞台走上了楼梯,不知道是不是被心理作用所影响,每当她踏上一节楼梯时,总感觉楼梯在微微颤抖着,似乎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一个活物。心急火燎的她无心顾及这些,便加快了脚步,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贺临响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明明乔轩墨没有进入这条大门上挂有水族馆的走廊,断掉的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猛地转头向身后看去,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在拐过这条走廊的时候,上一条走廊是通往右边的方向,等到他再回过头来看,走廊竟指向了左边。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了许许多多平时根本不敢想象的画面,也许这家剧院的三层本身就有问题,而他选择让乔轩墨和自己走相反的方向,这便是犯了大忌。走廊在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变换不同的位置,如果这里是一片迷宫,那他和乔轩墨背道而驰,也许永远不会再相遇了。想到这,他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小贺,你快点站起来!”塔尔有些着急地呼唤着他,“你不能坐下休息,按照规律来看,如果这条走廊会在你走后变换不同的位置,也就是说,倘使你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小乔便会离你越来越远!”
    “我该怎么办?原路返回还是继续走下去?如果我们一直按照相反的方向行进的话,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次相遇了!”
    “小贺,你冷静一点。”塔尔蹲在他的身边耐心安慰着他,“你有我在呢,在你刚刚路过的每一条走廊时,我都记住了墙上所有的画,那些画反倒可以成为我们走出这条迷宫的线索。”
    “那乔轩墨呢?他只身一人,要是走不出这片迷宫怎么办?”
    听了贺临响的话,塔尔思考了片刻,继续说:“那你也应该先走出去,和天语取得联络,再号召大家一起寻找小乔。”
    塔尔说的对,自暴自弃永远不是办法,贺临响重整旗鼓,从地面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了塔尔的面前。
    “塔尔,你都记住了哪些具有标志性的画作?”
    “让我想想。”塔尔努力回想着从两人一妖走入大门后看到的每一条走廊里的画作,忽地,他感到脑袋里传来了一阵嗡嗡作响,一种奇怪的意念在一念之间侵入了脑海中,随后脱口而出:“在我们刚进入大门的时候,看到的美杜莎画像大概源自于公元前4-5世纪的罗马时期,那个时候的文化还归结于拜占庭帝国。再到后来我们看到的《西斯廷圣母》,《圣女贞德》,《雅典学院》都是由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所著。小贺,你有没有发现一个规律,我们越是朝着走廊的里面走,墙壁上的画作就越接近于现代,到后来我们见到的野兽派,松露派,印象派以及最后色彩明艳的波普艺术,都是离我们现在时间并不久远的画作。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当我们找到当代艺术家所著的作品时,也就是找到了迷宫的出口。”
    “塔尔……”贺临响听傻了。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着贺临响,“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完全没问题,而且还有理有据,我只是很好奇,乔轩墨绝对不会在寝室里谈起这些,闻天语也只是稍微懂一些皮毛,而我从来没有给你讲过世界名画的艺术史,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也不知道,包括那些艺术家的名字,还有他们的绘画风格,就好像是我在刚刚来到这条走廊里就突然一下子想起来了一样。小贺,我对剧院的三层有种说不出口的熟悉感,之前我跟你说过,在被封印的三百年来我忘记了很多小时候发生的事,或许我真的来过这条走廊呢?”
    “不可能!”贺临响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活了还不到五百年,而有的画作有着长达几千年的历史,没有知识的普及,你不可能了解到这些。”
    “怎么不可能?事实摆在眼前,小贺,或许我说的真的是对的呢?”
    “如果按照你的意思而言,你曾经来过这条走廊,或者说你也曾迷失在这片迷宫里,那你当初是怎么找到出口的?”
    “我不记得出口的方向,只是脑海中还尚存着一些印象,当我走出迷宫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大海,接着,我遇到了一位友人。”
    “什么友人?”
    “波塞冬,守卫着海王星的卫士,在他的带领下,我才成功回到了弥尔顿的身边。”
    “你的意思是,迷宫的出口就是海洋?”
    猛地一个瞬间,走廊的另一侧传来了一阵潮湿的气流,那气流似乎带着阵阵节奏,不断拍打在一人一妖的脸上。
    “小贺,你感受到了吗?”
    贺临响点了点头,旋即看向了不远处地面断掉的绳子,气流是从那个方向涌来的。
    大海,浪潮,鲨鱼,水族馆,一切都好像在召唤着他一样。这一刻,贺临响扔掉了手中的绳子,像是迷失了心智一样朝着走廊的另一侧走去,不出所料的,走廊的尽头是水族馆的大门。随着指尖轻轻触碰门把手的一霎那,大门像是被施展了魔法一样自动打开了,一人一妖走进了水族馆内,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只巨大的海龟,海龟朝着贺临响迅速游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脸,只听“咚”地一声,海龟撞在了面前的玻璃上,随即转身游向了头顶的空间内。贺临响这才意识到,水族馆的四周由不规则形状的玻璃组成,包括头顶,地板,墙壁皆是围绕着一层玻璃,玻璃将人类和海洋生物所隔开,此时的他正站在玻璃世界的正中央。而这片区域的构造和外面的走廊大相径庭,不同的是所有的墙面都变成了玻璃,他好像和一群海洋生物生存在同一个空间里一样,周围游动着各种海洋生物,其中包括着漂浮在水中的珊瑚,微微张开外壳的牡蛎,以及游动在天花板上让人不寒而栗的鲨鱼。奇怪的是,尽管鲨鱼与其他种类的鱼群生活在同一片领域内,彼此间却各行其是,又好像它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一样,小鱼们不惧怕这些大怪物,而它们也没有要把弱小的鱼类当作晚餐的意思,呈现出了一片极其富有生机的场面。
    “小贺,你走在前面,我跟着你。”塔尔对着这片新奇的事物保持着警惕,“我感受不到实物的存在,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水里还是空气里。”
    水族馆内灯光昏暗,全靠着塔尔一人照亮前进的道路。一路上,贺临响接二连三地撞在了玻璃上,随着他每一次碰壁,这片海洋世界都会发出一阵轻微的抖动,头顶的鱼群感受到了动静,惊慌失措地围成一团迅速游走,似乎这里在下一秒将会全部崩塌一样。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扶着玻璃前进,终于走到了水族馆的尽头。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扇毛玻璃门,贺临响转动着门把手,推着打开的门走了进去,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使他猛地将脖子缩进了衣领里,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冰窖一样,而让他张口结舌的不是这里的温度,而是面前这幅壮观的景象。
    这里是一片极为规整的空间,四周的墙壁前围绕着一层玻璃,而玻璃的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一支支被剪断的玫瑰,就连脚下的玻璃地板下面也铺满了一地的玫瑰花。这一刻,贺临响似乎明白了这里的空气如此寒冷的缘故:玻璃的背后充斥着一层层液氮,温度低达负180度的液氮可以永久保存玫瑰的花期。他越过了层层的花束,感受着空气不断变冷,面前出现了一截玻璃制成的楼梯,楼梯似乎连接着下一片领域。贺临响深吸一口气,模仿着猿类的动作匍匐着爬上了楼梯。来到楼梯的最顶端时,他的面前赫然浮现了一个人的背影,那人似乎意识到了他的存在,随着他转过身的一瞬间,贺临响的身体不断倾斜,差一点尖叫了出来。
    “啊!”
    那人发出了一声尖叫,像惊慌失措的猿猴一样接二连三地向后蹦了好几步,撞在了背后的墙上。
    “贺临响?”乔轩墨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趴在楼梯上的贺临响,摆出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捂着胸口抱怨着:“你刚刚的样子真像趴在屋子顶的伽椰子!”
    “怎么回事?”贺临响皱紧了眉头,难不成走了一圈又走过来了?可乔轩墨是怎么绕到这个地方了来的?
    “你手里的绳子呢?”
    “断了,我就扔掉了。”
    “啊?”乔轩墨看着手中绷紧的绳子,又看了看空着手的贺临响,说:“不可能啊!我这边绳子还紧绷着,没办法继续向前走了,就停在这一直拽着绳子提醒你。你要是把绳子扔了,那我这边为什么没有松动?”
    一种不详的预感充斥着贺临响的大脑内,他明明记得绳子已经断掉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在两人分开的过程中,一定是有人偷偷剪断了绳子,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在的是,两人在短暂的分别后再一次相逢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问着乔轩墨。
    “就拐了几圈,贺临响,咱们的绳子太短了,我不敢瞎走啊。”
    按照乔轩墨的话来说,绳子早就应该断掉了,因为贺临响在这段时间里走了不少路程。倘使自己围绕着三层的最外侧走了整整一圈后才与乔轩墨相遇,那离出口的位置应该不远了。此时的他祈祷着自己没有南辕北辙,拉动着乔轩墨手中的绳子,朝着绳子的另一侧走着。
    “诶,你那边怎么样?”乔轩墨跟上了他,问着。
    “别提了,你都不知道我走了多少冤枉路,刚刚还绕到了水族馆的里面。”贺临响沿着绳子的方向拐了个弯,对乔轩墨讲述着自己看到的画面,“我是真的没想到,这剧院里还能容下一个迷你水族馆,还有一屋子的液氮玫瑰。”
    “你是走了多远啊?”乔轩墨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很远很远,要不我带你回去看看一屋子的玫瑰花?”
    “不了,脚都快站麻了,我现在不想要相机了,只想回酒店睡觉。”
    “你还是先考虑一下待会儿出去能不能打到出租车吧。”
    随着聊天声戛然而止,贺临响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们已经走到了绳子的尽头,而绳子的另一侧绑在了一间屋子的门把手上,很明显,绳子一定被人动过手脚。他抬起手想要触碰门把手,忽地,一阵刺眼的光刺得两人睁不开眼,随着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道光,贺临响才看清,眼前的屋门是半透明状态的,屋门由无数细小的方形网格设计而成,里面糊着一张老窗户才会粘上用来御寒的薄纸。两人相视看了对方片刻,不约而同地将手指放在了嘴唇上。
    屋内有人,并且不止一个。
    屋内传来了一阵细语,听上去交谈甚欢。这一刻,莫大的好奇心促使着乔轩墨将薄纸捅出了一个小洞,闭着一只眼趴在小洞前窥探着里面。他猛地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继续趴在小洞上窥视着。
    贺临响愣了一下,也学着乔轩墨将薄纸捅了一个小洞,当他看清了里面的一幕后,惊讶地说不出来一句话。一旁的塔尔看到两人如出一辙的神情,便越过大门进入了屋子内想要一探究竟,下一秒,他感到一阵羞耻之极,急忙转过了身子,对自己一秒前的行为表示十分后悔。
    屋子里的顶灯白花花的,两个男人相拥在地板上互相亲吻着彼此,趴在上面的男人高大健硕,有着泰森一样的完美的肌肉线条,腰上纹着一块章鱼纹路的刺青。而躺在下面的男人身材异常娇小,留着一头长长的金发,五官深邃而立体,若不是身下那块异物在与伴侣接吻的同时不断摇摆着划过对方的腹部,大概所有的人都会以为他是个容貌及其美艳的女子。
    贺临响使劲眯着眼想要看清躺在地上的男人的相貌,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个人。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偷窥狂,看到这种情景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去规避,而是像看戏一样欣赏着两人暧昧的画面。
    “什么人?把手举起来!”
    随着一阵怒吼声响起,贺临响和乔轩墨吓得不约而同地将双手举过了头顶。听到动静的塔尔急忙回到了走廊里,只见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安保将偷窥的二人按在了地面,随着一阵骚动后,两人双双被俘虏。也就在这一刻,屋子的大门赫然被打开,贺临响抬起头来一看,只见女演员萨拉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睡衣的一直吊带从肩膀滑露,又被她拽了上去。
    “对不起啊萨拉小姐!这是我们的过错,我们一定会严惩这两个小子!”
    随着领头的安保不断地道歉,贺临响和乔轩墨被压着走向了走廊的另一侧。贺临响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萨拉,猛地,他想起了刚才躺在地上的金发男人,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个男人的的骨骼轮廓和萨拉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萨拉的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而此时的萨拉撇了贺临响一眼,没有说话,甩着门回到了屋子内。贺临响顾不得多去看萨拉一眼,便被安保一路押到了刚刚来时的楼梯口,他刚想提醒粗暴的安保脚下有台阶时,面前出现了一道大门,而安保通过体温感应打开了门后,他竟看到了通往剧院楼下的长梯。
    这一刻,贺临响真的慌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在来的过程中遇到了奇怪的水族馆和摆放着液氮玫瑰的屋子,这条道路明明只有一条,水族馆和玫瑰竟在一瞬间内消失地无影无踪。随着一阵警笛声长鸣,带着手铐的他和乔轩墨一起被警察押进了警车,塔尔顺势坐进了警车内,学着贺临响的样子将双手背在了身后,仿佛自己也拥有着一对半永久的银手镯。下一秒,贺临响看到警察一屁股坐在了塔尔的身上,他露出了一副不情愿的表情,随即回到了玉坠里。
    “警察叔叔……”
    “闭嘴!”
    “剧院的门口还有一个女生……”
    “听不懂话吗?给我闭嘴!”
    乔轩墨不再选择继续跟警察沟通了,此时的他只能祈祷着一直苦苦等待着二人的闻天语能顺利返回酒店,别在剧院门口白等一个晚上。可他该怎么解释两人被抓进了局子呢?刚刚在被安保押进警车的时候没有在大门口看见她,他便猜测着闻天语应该早就回酒店了。未曾想到的是,半个小时后,警察带着两人来到了警局,只见闻天语呆呆地坐在前台的板凳上一动不动,她的全身上下完全湿透了,胸口前的领子上还插着一朵血红的玫瑰花。
    “天语,你怎么会在这?”
    乔轩墨别过身子问着神情恍惚的闻天语,旋即便被警察粗暴地押进了审讯室。闻天语则是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一句话。猛地,她感到胃部传来了一阵翻云覆雨的痛意,一股高压强似乎要挤烂她的食管。她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向前倾斜,将喝下去的海水全部吐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