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说。”今安好不容易停下,缓平气息道,“打架你肯定只有挨揍的份,但美人嘛,总会有其他人为了争抢你打起来的,你坐着挑就行。”
    这话说的,虞兰时看着对面格外有经验的人,不由得问:“你挑过几回?”
    今安抬眼回想:“忘了。”
    肯定是多到数不清,才推托说忘了。虞某人继续就着以前事拈酸吃醋。
    “时不时是有些男的女的凑上来说话,可惜不耐揍,被我打回去几次后,就再没人来了。”今安目光从虞兰时脸上挪到他鬓间的蔷薇,很是惋叹,“谁能想到呢?”
    虞兰时嘴角的笑怎么压也压不住。
    天南地北说了一通,西坠的金乌张翅振下光芒,将湖面幽谧的蓝墨吞吃尽。远山近水,目之所及,皆是辉煌的火烧色。
    阿沅从后头呈出酒菜依次摆上矮案,退下。
    肚儿圆滚的黑坛子,今安揭开上头红封,酒香四溢。
    今安神情很是怀念,道:“在以前,这酒只有打仗后,将军才会装看不见让我们偷喝几口。”
    “是庆功宴吗?”
    今安摇摇头:“战后没有庆功宴,不管有没有打赢,都会死很多人。因为不知道后面是生是死,所以打仗前有机会的兵士都会回家,同亲人同挂念的人见面团聚。”
    引酒入杯中,今安递一杯给虞兰时,与他轻碰杯,噔地清脆声,“第一杯敬你。”
    虞兰时抬眼。
    今安举着酒杯,懒洋洋笑着,表情像在胡说八道:“说起来还未贺过你金榜题名。第一杯便敬来自靳州洛临城的虞兰时,贺你一举登科,蟾宫折桂。”
    两指宽的白玉瓷杯中盛满日照,眼前人意气风发,虞兰时看着她,道:“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祝酒词了。”
    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水再引,今安举杯,略略停顿,“敬你的冠礼。”
    虞兰时捏紧酒杯。
    今安还记着这遭,“这样一来,也算我之前没有说大话。”
    “不算,”虞兰时搁下酒杯,极其认真道,“冠礼上有满堂宾客。”
    这有何难,今安一指远处,十分理直气壮:“这么多的白鹤,也算是满堂、满湖宾客了。”
    话音一落,湖上一只白鹤引颈振翅而起,而后又是一只,一只又一只接连乘风直上。鹤翅在天际交织成云翳,掠过檀紫夜幕,掠向东天浮现的镰月。
    到场的宾客全飞了,今安抬起的手指还没放下。
    船上一时风止人静。
    虞兰时眼里浮起笑意,又说:“冠礼上还有正宾为我梳发戴冠。”
    今安当即越案去抓虞兰时背上飘飞的发带,牵起一段给他看,目露得意:“好巧不巧,今天你的头发是我给你梳的,新梳的。”
    雪青发带横过虞兰时眉宇,他瞳眸极亮,满是今安的身影:“冠礼上没有你。”
    今安一怔,手上一松,发带被风重新扬起。
    虞兰时说完举杯,袖下一饮而尽,他的目光至始至终注视着今安,饮罢将空杯倒给她看:“我喜欢今天的冠礼。”
    镰月吊起夜幕笼进人间,船桅撑高灯盏,曳行天与湖之中。
    第154章 見天光(七)
    两杯酒饮下去,虞兰时的脸红了,红过鬓边蔷薇。他的酒量就跟手中盛酒的白玉瓷杯一样,一眼看到底。
    许是酒气过盛,今安看着虞兰时撑不住地扶额一低头,那朵蔷薇花摇摇欲坠。她伸手帮他扶正,碰掉一片花瓣,花瓣掉落乌木案面。
    今安手指下挪揉虞兰时眼下的胭脂色,好笑道:“你的酒量还是这么差。”
    虞兰时闭眼偎进她掌心,呢喃着:“不好喝。”
    “也是,洛临城天热,不像北边,烈酒才好暖身。”今安说,“有些时候,一口烈酒是救命药。”
    在今夜,虞兰时数次看清今安眼里的思念,他问:“你想回去吗?”
    虞兰时仰着脸,几颗星子落在他眼中,今安循着去望见天边流过的星河:“想。”
    她说着低眸又笑:“区区骑马三天三夜的路程……”
    烛火斜斜照了眼前人半身,勾勒轮廓眉宇,她明明在笑,却满是寂寥。虞兰时看着她,没有说话。
    “第三杯,”今安斟了酒,双手捧着酒杯倾洒,“最后敬我故乡的天与地。”
    酒液淅淅沥沥,溅落一案星光,穹顶倏忽拨转,镰月过中天。
    “……这一颗,在北边沙漠里看会大得多,亮得多。”今安扯着虞兰时袖口去到船栏边,指着北天上亘古不变最闪耀的那颗星辰,指给他看,“可惜星辰之下是个实在穷困潦倒的地方,除了天地大些广阔些,找不到一点长处,江河都不肯从那里路过。”
    今安往前追了几步,“无论多少次我们迷失在沙漠戈壁中,这颗星总能指引我们找到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