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予千秋 > 第 111 章 if线10
    谢瑶心怦怦地跳着,她眼中满溢着惊喜,从没想过两人会在最后一刻赶回来。

    四个月没见,男人熟悉的面孔比以往更加成熟深邃,炽热的目光与她在半空对视,那眸明显在看到她模样的刹那闪过几分惊艳。

    “皇……”

    谢瑶才蠕动了一下唇,年轻男人已在一阵惊呼声中翻身下马,一步步迈过桥梁朝她走来。

    那高大的身形一路走到了她面前,更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方才勾唇。

    “果真是长大了,今日很漂亮。”

    及笄的日子自然是花团锦簇,尽态极妍,谢瑶今儿被无数人早夸了这话,却依旧在听见这一声的时候忍不住红了脸。

    “您……您回来了?”

    千百句要说的话萦绕在心头,最后却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她目光亦是紧紧锁着他,直把他上下看了个遍,见着人全然好,方才松了口气。

    “这么重要的日子,迟了多天,可不得向谢小姐赔罪。”

    顾长泽看着她头上那根方才被自己投掷过来的簪子,那是他来时攥了一路的绿雪鎏金镂空簪,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搁在她头上愈发熠熠生辉,眸光柔软下来,他忍不住往前走两步。

    “可还喜……”

    “哥哥!”

    见着他没事,谢瑶的目光便往后看了,顿时眼前又一亮,拎着裙摆跑了过去。

    谢润比去时更沉稳了许多,回来的路上赶得急,如今竟发现自个儿一点礼都未准备。

    他懊恼着丝毫没注意顾长泽是何时备的礼,想着别人比他还对妹妹上心,可瞧着谢瑶疾步跑过来,总也舍不得她伤心。

    谢润一手抽走了自己头上别发的头簪,咧嘴笑着插到了妹妹头上。

    “好妹妹,改明给你补个独一无二的,及笄大喜。”

    谢王妃匆匆走过来,又惊又喜地看着他,忍不住斥。

    “像什么话?”

    众人连忙迎着他们入了内,谁也没想到大军战捷的消息才传回不到半个月,帝王名将两人便纷纷赶到了京城。

    第一件事竟是来参加谢女的及笄礼。

    这让众人更觉得自己来对了,几个方才说话的夫人们攒足了劲在谢王妃跟前献好。

    甚至有大胆的直接朝上头的帝王开口。

    “正巧有您在呢,谢小姐是王爷王妃的独女,如今谢世子又立下大功,您今日来参

    加谢小姐的及笄礼,可不得给她指个好人家?”

    众人纷纷哄笑起来,本是随意的玩笑,却见台上的帝王当真朝这边看过来。

    他着了一身干净的劲装,身上的尊贵之仪未敢让人忽视分毫,深邃的眉眼盯着谢瑶。

    “谢小姐自个儿挑挑,可有能相中的?”

    谢瑶垂首,还没说话就红了脸。

    虽说尊贵之家选婿的也有不少,但头一回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问的,只怕她还是头一个。

    更何况……

    谢瑶目光偷偷地看向对面。

    第一个公子哥相貌不够端正,第二个听说人品不行,第三个太粗犷,第四个又太柔弱。

    怎么也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皇上抬举臣女了,姻亲大事都有爹娘做主。”

    她婉拒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台上的帝王却勾唇一笑。

    眼看底下有的夫人因为她这句话神色不大好看,顾长泽朗声道。

    “谢小姐功臣之后,又是谢王唯一的女儿,姻亲自不能这般随意。

    谢润这半年跟在朕身边也算有功,他的妹妹,若真有相中的人,便是尊比天子,朕也是可以赐婚的。”

    掷地有声的话本是为她撑腰,那“尊比天子”的四个字更让谢瑶心头直跳。

    她忍不住偷偷看过去一眼,一张芙蓉面染了胭脂色,愈发美艳动人。

    及笄礼办得热热闹闹,宴酩厅上下五层都坐满了人,曲水流觞,丝竹管弦,一直闹到了酉时二刻才停。

    跟着谢王夫妇在前头送了宾客,谢瑶越过垂花门,便被倚着门框早等在那的君王吓了一跳。

    “您……您还没走?”

    帝王的銮驾是最先启程的,本身谢瑶看着人毫不犹豫离开了还有些空落落的。

    “朕若不走,那群人是一下也不肯起的。

    可又总想独自见见你。”

    谢瑶脸顿时红了,左顾右盼没见着下人在身边才算松了口气。

    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有些羞怯于这般偷摸又隐秘的欢喜。

    她从头上将顾长泽送来的簪子取了下来,端端正正地递过去。

    “皇上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这般贵重的东西使不得。”

    她是在方才才晓得宫中那位才出来的太后娘娘身上是有件一模一样的,难怪这簪子看着色泽便极好,握在手里也沉甸甸的。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可臣女听说太后娘娘……”

    “不一样,这根是朕前些天才命人打造的,只是瞧着与母后那一根相似。”

    “前些天?”

    她下意识喃喃道。

    前些天是多早呢?

    看出她的欲言又止,顾长泽伸手将那簪子推了回去。

    两人相碰的指尖如过了火一般,让谢瑶心尖一颤。

    顾长泽垂下头,认真看她。

    “在出征前就准备了,从那时候就想送你。

    我说了,你的及笄礼,我会赶回来。”

    帝王一诺重千金,谢瑶心中不是没期盼过,但从来没想过,这句话会有真正被实现的一天。

    毕竟边地战火连天,一旦开战,便不知是何时结束。

    手中的鎏金簪子华贵漂亮,谢瑶愈发攥紧,忍不住又道了声。

    “多谢皇上。”

    两人并肩走在廊下,散席后的宴酩厅安静下来,道上只听见两人的交谈声。

    起初她过问的还是谢润在军中的情况,顾长泽一一答了,到最后谢瑶吞吞吐吐,又问。

    “在军中一切都好吗?

    可有受伤么?

    回程路上可还顺利?”

    “方才不是问过一遍了吗?”

    身边顿时没了音。

    顾长泽又笑。

    “还是谢小姐要问其他人?可否与我说得明白些?”

    谢瑶抿着唇不说话,半晌,目光落在宴酩厅外还没被人牵走的马匹,岔开了话题。

    “从主城回来得半个月,皇上与哥哥怎的七天就回来了?臣女听说大军还在后面,得一段时间才归呢。”

    “用了最好的千里马,日夜兼程,才算在今天回来。”

    她鼓起勇气。

    “舟车劳顿,皇上为何要这般急着赶回来?”

    夕阳照在那一身软烟罗群上,衬得她肤如凝脂,耳珰随风轻晃,顾长泽垂首看过去的刹那,见得那层胭脂色在光线下漫到了耳垂。

    他抬起手,温热的指尖将凌乱的发丝拂到耳后,触感一闪而过,是一个克制又亲近的动作。

    顾长泽勾唇,一树的玉兰花香随着他靠近过来的动作倾了满身。

    “那你又为何将及笄礼推迟近两月呢?

    谢小姐。”

    *

    送别宾客,谢润扭头看到了站在玉兰树下良久,神游天外的妹妹。

    一家

    人久别重逢,谢府今晚特意备了一桌子的菜,家宴上,便又说到今天这场及笄礼。

    谢王夫妇倒不急着把女儿嫁出去,但这两天无数踏破门槛的贵妇媒婆自也得想办法给个交代,于是谢王妃整理好了一些家世人品靠得住的人家,与谢瑶道。

    “京中顶好的公子哥都在这了,你瞧一瞧,有相得中的咱们就见一面。”

    一堆画像搁在眼前,谢瑶翻也未翻。

    “谁家姑娘才及笄便要许人家,母妃也太着急了。”

    “我不着急,但与你一辈的公子哥大多许了人家了,咱们好歹先看看,把人定下来,可别改日都给别人挑走了,我看你没地方哭去。”

    “能挑走的本就不是我的。”

    谢瑶不以为意,连谢润也抬头。

    “您别吓唬她了,儿子身边认识的人大多也没娶妻呢,徐侍郎,李公子,顶好的勋贵人家,再不济咱们顶上的天子还没成亲,怎么就急着要催一个小姑娘了?”

    “都离京半年了,还拿你之前那些想法往这靠呢?

    徐侍郎年底就定了亲,李公子的夫人都怀了身孕了,至于咱们皇上……我昨儿入宫,还听太后娘娘张罗着要选秀了。”

    谢王妃语气感慨。

    “皇上从做太子到登基,南征北战,这后宫还一个人都没,这头一回选秀,多半是要大选了。”

    啪嗒一声,谢瑶勺中的汤圆滚回了碗里,温热的汤滚过喉头,伴随着家人议论声音落在耳边的,是晚间廊下那句带笑又试探的询问。

    “谢小姐,那你又为何推迟及笄礼呢?”

    天子归朝,大胜邻国,接风宴摆在第三天的晚上。

    谢世子是有功之臣,谢王一家自也在邀请之列。

    谢瑶随母入宫,紫宸殿内宴席上,无数人推杯换盏,恭维着此次带兵大捷的天子与谢世子。

    谢润爽朗地来者不拒,谢王不知打哪出去了,男席这边便无人管他。

    谢王妃一向是不拘着他的,但谢瑶知道自个儿哥哥那没几分深浅的酒量,瞧了一会,忍不住上前喊停了谢润。

    几句低语交谈,谢瑶命人取来了醒酒茶,回席落座的刹那,不期然抬头与上头帝王的目光对视。

    他今日着了一身明黄的龙袍,发冠高束,剑眉星目,修长的指节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盏,一边浅笑与太后交谈,那目光却径直落在她身上。

    深邃的眉目在灯盏下愈发显得俊美,谢瑶与他对视片刻,弯唇端起酒

    盏,无声启唇。

    “恭贺皇上凯旋。”

    短短六个字,在喧嚣的人群中并不惹眼,却让台上的帝王弯唇含笑,举起杯盏与她遥遥共饮了一杯。

    宴席散去,四月初的晚上却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便是打了伞的宫人衣衫上也溅了不少雨水。

    自是有不少人都被大雨留在了紫宸殿外。

    臣卿的马车入不得宫,官员与家眷们都在宫人的指引下去了侧殿避雨,但也少不得有一些漂亮的姑娘小姐们,得知近来天子选秀在即,今日宴席便打扮的光鲜亮丽,此刻知道帝王还在紫宸殿内未出,便都眼巴巴地守在那。

    雨水顺着廊下飘过来,染在裙摆,吹得一个个纤细的身形站都站不稳,美人们个个千娇百媚,探头往殿内瞧。

    可里面就是不见人出来。

    一刻钟,两刻钟。

    大雨不停,眼看快到了宫门落锁的时间,谢王妃随着谢润一同去找谢王,又交代下人引着谢瑶往侧殿去避雨。

    谢瑶才转过身,便听得身后一阵惊呼。

    “皇上!”

    “皇上万安。”

    清丽柔美的声音参差不齐地落下,谢瑶鬼使神差止住了步子。

    她回过头,随着众人一同跪了下去。

    顾长泽站在门边,往下随意一瞥,鬓影衣香的姑娘们都跪在冷风中,虽咬牙一声不吭,却有不少胆大的抬起头悄悄看他。

    “天寒雨急,诸位小姐可别冻着了,江臻,去取些伞来,再命宫门口的下人把马车赶到紫宸殿外,送诸位小姐夫人回去。”

    美人们顿时大喜过望,垂首再度叩谢。

    “皇上,臣女的马车已被爹娘赶走了,短一时半刻回不来,眼看将要落锁,皇上可否开恩,准许臣女落榻宫中一宿?”

    才站起身,便有人娇声开口。

    阴雨下,谢瑶捏着伞骨的手微微收紧。

    顾长泽看过去一眼,一个身形高挑又容色姝丽的小郡主仰起头,对他明媚一笑。

    她身份高贵,又与顾长泽沾些亲缘,总不比别的小姐那样胆小,这么一说,也显然得了帝王宽容。

    “江臻,去赶一辆马车来,送何郡主回府。”

    此言一出,那郡主顿时欢喜,道了一声多谢皇上,才随着江臻去了另一边。

    “诸位小姐也请吧。”

    一群贵女们同样在冷风中站了许久,却比不上这位郡主有皇上的贴身太监送行,但

    好歹得了帝王关怀,便也都又高兴又嫉妒的离开了。

    廊下哗啦啦走了个干净,谢瑶站在阴影下并不惹眼,顾长泽也似乎压根没注意到,吩咐完便继续入了殿内,她瞧着这一幕抿紧了唇,看着渐渐小下来的雨幕,转身拿了伞往外走。

    “哎呦,谢小姐,外头雨正大呢,您再等等吧。”

    有眼色的太监顿时上前要送她去侧殿,却被谢瑶抬手拂开。

    “不必了,皇上未曾吩咐谢家马车入内,宫门也将要落锁,我得赶快找了母妃一同回去。”

    还没踏下台阶,身后脚步声逼近,谢瑶手腕一紧反被人拉了回来。

    顾长泽换了一身黑色的常服,执着一把油纸伞罩在两人头上。

    “走吧,朕送你。”

    众目睽睽之下,谢瑶本要推拒的话转了个弯,温顺地随在了他身侧。

    本以为顾长泽是要把她送到宫门口,没想到两人转了个弯,却去了一个谢瑶从没走过的路。

    一路上她心不在焉的,连顾长泽说的话也只是随意附和了两句,等站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前,才发现了不对劲。

    她呆呆地抬起头。

    “皇上怎么把臣女带这来了?”

    顾长泽看着那黑白分明眸中的迷茫,忍不住弯唇。

    “谢王今晚奉命出宫办事,天色太晚,谢小姐与王妃便落榻宫中吧,朕已与王妃说过了。”

    落榻?

    “这不合规矩。”

    谢瑶转身便打算往外走,反被顾长泽拽了回来。

    “为何不合规矩?天寒雨急,朕留你住一晚也不成吗?”

    谢瑶抿唇看他。

    “刚才那位郡主开口,您尚且婉拒了。”

    “不一样。”

    顾长泽收了伞。

    谢瑶仰头。

    “哪不一样?”

    “你觉得你与她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皇上功臣之后么?”

    顾长泽收伞的动作一止,伞尖敲着谢瑶的额头一晃而过。

    “咚——”

    “哎呀!疼!”

    她声音忍不住带了些抱怨。

    “该疼,不然朕觉得你的脑袋像被雨淋了一样,晕晕乎乎的。”

    谢瑶嘟囔了一句,目光在大殿扫了一圈。

    这大殿富丽堂皇,干净又宽敞,屋内熏香缭绕,若是落榻一宿也不错。

    “这是什么

    地方?

    “鸾仪殿,随意着人拾掇的,将就住吧。

    顾长泽漫不经心地说完,抬步往外走。

    “外面雨这么大,我父王去哪了?

    顾长泽脚步一顿。

    “一些小事,明日就回来了。

    “我还是去找母妃一同出宫住吧。

    谢瑶走了一步,又被顾长泽拽了回去。

    他蹙眉,认真嘱咐。

    “今晚哪也不要乱走动。

    “为什……

    “皇上!

    ⒋)

    太监急匆匆的声音响起,顾长泽大步走了出去。

    谢瑶好奇地凑到了门边,正巧听见凌乱的只言片语。

    “三王爷……谢王已经……擒住……

    顾长泽神色冷然。

    “吩咐下去,不留活口……

    “哗啦——

    “我爹到底去做什么了?

    谢瑶脸色苍白地跑了出来,焦急地往雨幕中冲。

    “回来!

    顾长泽大步过去,厉声把人拉了回来。

    挣扎的动作太大,头上的簪子都跟着撞出响声。

    “你放开!

    “朕说了只是出宫处理些事情,你还不相信你爹的本事吗?

    顾长泽半拽半揽地把人拉回了殿中,谢瑶忍不住冲动开口。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事?

    梗着脖子喊了一句她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皇帝,顿时又小声道。

    “臣女僭越。

    “过了半年还是这么个脾气,每回僭越完了才知道自己僭越?

    顾长泽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谢瑶抿着唇,心中的担忧分毫不减。

    “我只是担心爹爹。

    “事情朕都已经处理妥当,王爷不过是替朕去扫个尾。

    新帝登基,之前底下的三皇子也受封王爷,但谢瑶也听父亲说过几回,似乎是不大安分。

    这些朝堂上的事她不能多过问,有顾长泽这样说,也多少放下心来。

    “爹爹何时能回?

    “胆子大了,连朕也敢质问?

    “您方才不是说了嘛,臣女僭越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那样的话总让谢瑶想起之前在边地,那时候他还是储君,他们一同拉过一把弓,送了小狐狸,他教她策马,她陪他去瞭望台看月亮。

    本以为如今身份各不相同,他们早该注意君臣之分,但方才的一句话却又将她拉回了以前。

    顾长泽倒也真没计较。

    “明日一早就回来了。

    他垂下头,看着谢瑶因为方才出去裙摆染的水渍,从她手中抽走了帕子,蓦然弯下腰,轻轻给她擦去衣摆的脏污。

    “皇上!

    还没等谢瑶避开,他已然起身,窗棂外的雨飘进来,他亲自走过去关了窗子,又在炉子里续了熏香。

    “早点歇息,朕等会让谢润送王妃过来。

    帝王站在她身侧,修长的手拢着熏香盒,出去的时候将桌上才搁下的脏帕子一同取走了。

    吱呀一声,门关上,谢瑶在昏黄的灯盏下,忽然怔愣地眨眼。

    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下,却如同砸在她心尖一样。

    她后知后觉地想。

    他们的确不一样。

    与彼此对任何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