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梁槐寧聽到動靜, 不用想便知道是安兒又逗哭妹妹了，她起身彎腰将女兒抱在懷裏。
姌姐兒小小軟軟的身子正抽泣着，她靠在阿娘的懷裏仿佛才的了些安慰, 嘴裏頭不停嘟囔着：“哥哥, 壞。”
梁槐寧哭笑不得, 望着一邊做了“壞事”還擺出一副無辜模樣的安哥兒, 她故作板着臉道：“安兒, 怎麽又欺負妹妹呢？”
安哥兒睜着亮晶晶的眼珠子, 嘴角流露出笑意來, 他稚聲稚氣道：“安兒沒有欺負妹妹。”
話落, 素娘将孩子抱了起來。要說安哥兒和姌姐兒，這一對兄妹倆性子截然不同。
梁槐寧當年生安哥兒時疼了一夜, 很是不易。但到底是個男孩, 不可太過嬌慣。可安哥兒偏偏乖巧可愛的很, 哪怕做了壞事都是一副無辜模樣，轉着圓溜溜的眼珠子不吭聲。
惹得乳娘和康寧閣的丫鬟們心都化了, 只是含笑着望着哥兒。一邊的姌姐兒呢，算起來她如今才一歲多，這個孩子來的意料之外, 不過梁槐寧懷她時倒沒受什麽罪, 能吃能喝, 而後一個多時辰孩子就頗為順利生下了。
知道是個小娘子可是稀罕, 畢竟府裏已經三個小郎君了，小娘子可就娉姐兒一個。姌姐兒生的很像謝叡珣, 得到了全家人的喜愛, 家裏長輩們就愛逗弄她。
澄箋廳中，澄哥兒和兕哥兒都圍了上來瞧弟弟, 澄哥兒比兩個弟弟都大，因為謝叡瑫和虞氏都不在身邊，他越長大便越懂事。
知道了自己爹娘和離，如今爹爹在吳縣又另納了妾室，有了子嗣便不将這兒子放在心上了。澄哥兒如今最依賴的人就是祖父祖母和姑母。
謝叡瑛坐在側座，相比起三年前才和離遠走吳縣時那個柔弱毫無主見的小娘子，在吳縣三年倒像是成長了許多。那原就比不上京兆，是個偏僻卻民風淳樸的地方，吳縣的日子頗為充實，這三年間她都與吳縣有名的大夫林春風學醫，人沒了嫁人的心思，便放開了手去做旁的事。
即便二太太滿心失望，可自打去吳縣後有一回謝叡瑛壓抑不住內心，将這些年所有心中所想都原原本本說出來，她待自己的母親早已失望至極。母女倆相顧無言，那一刻她瞧見了二太太大為受傷的眼神，然後離去的背影終于覺得釋然了些。
自此，二太太也不再管教她，随着她的心意行事。
如今，她整個人都透着沉靜安然，望向澄哥兒的眼神中藏着笑意。
澄哥兒與姑母頗為親近，惹得姜氏笑着感慨道：“咱們家裏這幾個孩子都是有心的，知道誰待自己的好。倒是二妹妹這趟回來，當真不多留些日子？你若走了，還不知道澄哥兒多麽舍不得呢。”
梁槐寧聽了這話将哄的眉開眼笑的姌姐兒交給乳娘，而後坐下附和道：“虞姐姐前兩年嫁人了，如今也有了孩子，雖然三五不時接澄哥兒過去瞧。可孩子明顯不如從前那般高興了，他大了也是知事的年紀。二妹妹回來，可是我見過這孩子最開心的時候了。”
謝叡瑛聽了也頗為感觸，她輕輕一笑頗為無奈道：“留在府裏于他而言最好了。這次回來原就是因為五弟的親事，母親心裏頭不痛快對新婦不滿意，便只能我來了。等五弟妹過了門，夏末我也該回去了。”
聽了這話，衆人又難得流露出不舍來。
人就是這樣啊，聚聚散散的，心底終究有些惆悵。
林氏那邊正撥弄着算盤，将賬本上的數額理清楚了才交給一旁的媽媽，這會兒也挑了簾子過來坐，先對着謝叡瑛噓寒問暖一番，而後又簡單問起了遠在吳縣的二郎君那邊的境況。
謝叡瑫在吳縣納了一位良家女子為貴妾，也是上個月才生下一子，名喚沣哥兒。那位貴妾很是聰慧機靈，将二太太服侍的極好。
姜氏聽了這話不由得蹙了蹙眉頭一直到開宴時，齊老夫人等人過來，一家子女眷其樂融融用膳。
梁槐寧瞥了眼三嫂，淺笑道：“三嫂方才臉色就不好看了，真是難為忍了這許久。”
“我就是覺得，真是忒不是東西。我是實在忍不住了，澄哥兒這麽聰慧的孩子，真是可憐托生在二房了。虞氏那邊有心照拂，可到底自己也有了心難以總分心顧及這邊，這幾回澄哥兒從母親那邊回來也不大高興，心裏頭也明白了許些。”姜氏皺着眉頭不悅道，而後嘆了口氣，真不知道澄哥兒這孩子往後可怎麽好。
“澄哥兒心思已經有些重了，同齡的還在爹娘懷裏撒嬌，他卻什麽都明白了。咱們做嬸母的，也只能多疼愛些，多顧着些。“梁槐寧如是道。
話音落下，便親自給澄哥兒夾了菜，姜氏點了點頭遂扯了旁的話茬道，“再沒幾日，五弟妹便要過門了。這般說起來這日子過的真是快，這三年間，三妹妹和四妹妹都出閣了，只剩下五妹妹待字閨中，可母親那邊也有主意了。五弟娶妻後，便只有小六了。”
梁槐寧輕輕一笑，悠悠道：“這日子就是這樣，一代又一代。瞧着他們一日日長大，咱們就要變老了。五弟這門親事結的不容易，前些時候就鬧過一出，只盼着到時候能順順當當的。”
謝叡璀三年前秋闱不第，只等着今年再試。只是他年紀不小，二太太那邊指望不上，齊老夫人這邊原是替他相看了好幾戶好人家的小娘子，這邊都快有了主意，哪知道謝叡璀自個兒跪在國公爺跟前說已有了喜歡的人。
便是工部郎中常家的娘子，這樣的身份地位自然頗為懸殊。國公爺起先不允，哪知道謝叡璀不知從哪兒學了一招，跪在國公爺和齊老夫人院裏許久終于迫得國公爺點了頭，可惹得二太太一通牢騷，心裏愈發不喜，這回幹脆都沒回來。
齊老夫人也派人探聽過，常家門第不顯，聽說家裏繼母當家，這位常大娘子卻是原配嫡妻留下來的長女。只聽說起初日子不大好過，但性子算上溫柔良善了，沒聽過什麽不好的。
不過這議親也不算順利，常家太太是繼母，起初下聘時便話裏話外內涵國公府高門大院，理應多出些才是。齊老夫人從一開始就隐隐覺得不是善茬，心裏頭都不歡喜，卻拗不過五郎那個性子。
如今看來，真是跟早逝的二老爺一樣。
姜氏聞言，臉色卻微微生變，而後垂眸冷笑道：“依着常太太那性子，在她手下過活的娘子要麽唯唯諾諾，只知道順從。要麽就是主意大的，膽更大。”
梁槐寧明白姜氏的意思，卻是想着這院子好歹風平浪靜了幾年，難不成又要出幺蛾子麽？
回到康寧閣時時候已經不早了，浩浩蕩蕩一群人跟在梁槐寧身側，照顧小郎君和小娘子的乳娘和丫鬟們都随着自己的小主子回去了，梁槐寧這邊鬧了一整日方才覺得安生些。
她在軟榻上閉目養神，不曉得過了多久，溫熱的一雙大掌托起她的腦袋時，她才驚醒過來，先是有些警覺，而後望清來人時便是一副嗔怪的模樣。
謝叡珣挨着她坐下，柔聲道：“困倦了？”
“郎君不知道安兒和姌兒有多鬧騰。安兒那性子不知道随了誰，不将姌兒逗哭不罷休。兩個孩子鬧騰起來的時候，只覺得我這腦仁疼得很。”梁槐寧笑着軟聲撒嬌道。她扯着謝叡珣的衣袖，卻是笑吟吟的模樣分享着古靈精怪的兒女們的日常。
謝叡珣去歲在翰林大考中，因位列一等第一，超擢為正四品的侍讀學士。一躍六級，這樣光宗耀祖，光耀門楣的喜事，國公爺當日簡直樂開了花，而後親自到祠堂告知滿門祖宗，有這樣優秀的孫輩，實乃謝家之福。
他如今在陛下跟前很受器重，往後前程早就不可限量了，只等待沉澱後一個契機一飛沖天。
謝叡珣望着妻子笑意滿面的模樣，滿身的倦怠被驅散開，他輕輕摟着梁槐寧，讓梁槐寧微微一愣而後關切道：“郎君，這是怎麽了？”
謝叡珣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私底下卻難得流露出幾分撒嬌的意味來，他語氣低低道：“別動，讓我抱一抱就好了。抱着你，總能讓人覺得輕松了許多，真好。”
梁槐寧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背，而後沒過多久，安哥兒就被素娘牽着過來，他瞧見爹爹時眼神發光，一下子就要撲到爹爹懷裏。
哪知道謝叡珣臉色微微一變，他眼疾手快摟住兒子，不免拉下神情沉聲道：“以後可要穩重些，若是摔了可怎麽好。”
安哥兒卻不在意這些，他只是抱着爹爹的手臂，拍着手笑着道：“爹爹誇我，我今天要給爹爹背詩。”
話落，他就頗為流利地背起詩來，望着他搖頭晃腦的可愛模樣，真不知道從哪兒學的。
但安哥兒的記性的确好，這詩是今日兕哥兒背給他聽的，聽了幾遍也就記住了。這會兒特意背來給爹爹邀功。
哪知道謝叡珣嘴角流露出的笑意來，而後将兒子攬入懷裏親熱了一番。
梁槐寧笑吟吟地望着父子倆的互動，笑意愈盛，而後便吩咐人将姌兒抱過來，要用晚膳了。
一家四口人，盡顯其樂融融的溫馨氛圍。
翌日，正院中大太太望着已嫁為人婦的謝叡珠，她嘴角噙着和煦的笑意，較之從前的恣意爽朗，如今倒顯得愈發沉穩端莊。
大太太望向她，不由得笑了笑道：“今日怎麽沒将孩子帶來？”
聞言，謝叡珠嘴角的笑意卻有些僵硬，她稍稍一頓，臉色隐隐有些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