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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
    待梁槐寧随林氏一同來時, 瞧見謝叡珠愣了愣,嘴角擠出一抹勉強的笑意來便作勢要起身,梁槐寧笑了笑忙道:“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 可要仔細些。”
    話落, 她又上下打量一番, 謝叡珠的臉龐仍然消瘦, 縱然肚子已經高聳, 可四肢還是頗為纖細。仔細瞧, 她眼底下留着一片青黑, 興許是未曾歇息好。
    林氏也注意到了, 這會兒關起門來也不在意那許多了,忙關切問道:“這是怎麽了, 莫不是妹夫欺負你了?”
    謝叡珠聽了這話卻是破涕為笑, 悠悠道:“不是, 三郎他待我極好,怎會欺負我。”
    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樣, 梁槐寧徑自望向大太太,只見大太太将手裏的茶盞放下,愛憐道:“你成親三年, 這三年間從沒出什麽岔子。你眼瞧着性子穩重了許多, 如今一回來沒說上幾句話眼睛就紅了, 絕不是什麽小事兒, 珠兒,告訴母親到底如何了。”
    謝叡珠聽了這話再也坐不住了, 她低着頭咬了咬嘴唇, 眼睛一點點變紅泣聲道:“三郎要外放了,可我如今有了身子。雖想着一道前行, 可婆母她們都說我身子笨重暫且不便去,待安安穩穩生下孩子去也不遲。”
    “我雖然心裏頭難受,可婆母的話不錯,茹姐兒也還小,實在受不得颠簸之苦,她是為着我着想的。可昨兒,我聽到婆母和二嫂在說話,二嫂嫁到家裏幾年都沒有身孕,她房裏的妾室也都沒有好消息,心裏焦急。她求婆母說待我這胎平安生下孩子,不論男女都過繼到二房膝下,也算是為二房保住一絲血脈。”
    越說越最後,謝叡珠越是淚流雨下。作為阿娘,如何能舍得自己的孩子去做別人的孩子?何況沈家不曾分家,往後日日都要瞧着自己的骨肉喚旁人娘,她心如刀絞一般難受。
    聞言,林氏卻慢慢低下頭去,神情中閃過幾分複雜。梁槐寧微微蹙眉,似是不解又追問道:“那沈太太是什麽意思?”
    “婆母是個厚道人我知道的,但二嫂哭求了許久,到後來婆母都不免有些松動了,只說會來探探我的意思。”謝叡珠說到這話時身形微微發顫,她泣不成聲道,“母親,茹姐兒是我的孩子,可我肚子裏的也是我的孩子,我真的害怕到時候……”
    梁槐寧想她許是被吓着了,她素日瞧着嬌俏機靈,時而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如今也是被沈太太的話吓着了,生怕她們要将孩子搶走。
    大太太弄清楚了來龍去脈,她臉色微微發沉,作為母親自然能夠理解這樣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氣,冷靜分析道:“此事你郎君可知道?”
    謝叡珠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曾告訴他。”
    “你得将此事告訴他,看看他是什麽意思。珠兒,你莫要怕,你身上掉下來的肉誰都不能搶走。”大太太眼神明亮,沉沉道,“便是要過繼,緣何盯着你肚子裏的孩子?你夫家大嫂膝下也是兒女成群,她不過瞧着你好說話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是沒用的。你回去後将這件事原原本本告訴姑爺,瞧他的态度,而後就算你婆母來說,也可以直截了當拒絕她們,斷然沒有強按牛頭喝水的道理。”
    謝叡珠也是才聽這事兒吓着了,許多事情都沒有想周全便有些惶惶了。如今聽大太太沉着鎮靜的聲音,她心裏稍稍有了些底。
    梁槐寧送她出去時,謝叡珠握着她的手,不免輕嘆了口氣,面上又流露幾分愧意來,“我如今出閣了還要為着這些事兒來煩母親和嫂嫂。母親之前還說我沉穩了些,如今遇着事兒也慌了神,可真是不該。”
    梁槐寧笑了笑,搖頭道:“關系到孩子的,不怪你會自亂陣腳。其實母親話裏的意思無非你與妹夫是夫妻,有了事兒便有商有量着來。他與你一條心,旁的便不愁了。”
    謝叡珠心裏愈發敞亮了些,她點點頭面上流露出幾分喜色來,臨到上馬車前才不無遺憾道:“這回回來沒多留些時候,等到時候五哥成親,我再與嫂嫂好好說說話。”
    梁槐寧笑着點頭說好,這才折返回去。回到康寧閣,姌姐兒在乳娘的攙扶下走路,一歲多的小娘子梳了雙丫髻,還特意用了彩色的珠繩挽了一圈,漂漂亮亮的,尤其是一雙眼珠子亮晶晶的,與謝叡珣十足十相像。
    梁槐寧抱起女兒逗弄了一會兒,而後将她放下走路,她走路已經很穩當了,一步一步的,不時回頭朝着梁槐寧咧嘴笑起來,那小模樣甚是好笑。
    她這才想起安哥兒來便問了聲,得知在姜氏那邊與兕哥兒一道玩,兩個哥兒年歲隔的不多,正是親厚的時候,她遂也不管了讓他好好玩兒,過不了幾年就要開蒙了,她輕輕嘆了口氣。
    姌姐兒有乳娘和小丫鬟們陪着玩鬧,她便開始忙正經事了。這三年間,錦裳坊的生意越來越好,一年前在榆林街開了分鋪,如此供應需求量比之前更大。
    她也在潓州多簽了一家繡院,幾百位繡娘的大規模,生意也紅紅火火的。
    如今京兆無人不知錦裳坊,再說掌櫃何娘子,她如今輕易已經不碰針線了。日常只費心設計上的事情,便是動針線那也是名門望族裏頭有好料子才能請的動她,便說前些時候長公主府便請她為縣主做衣裳,她這陣子忙的不得了。
    鋪子裏的流水賬本每一季送來一次,由梁槐寧過目,而後各筆料子花銷出去,繡娘們的月例,還有她與何娘子分賬,到去年年底更多了一筆分紅。
    茗霧進來奉茶時望着梁槐寧認真的神情,撥弄算盤子飛快,她笑了笑道:“以前夫人教導奶奶操持管家,沒想到內院後宅的事兒不必奶奶操心,倒是生意上的事情用着了,這也不算荒廢了。不過已經快一個時辰了,郎君說不許您瞧久了傷眼睛,不如到外頭走動走動。”
    正說這話,梁槐寧覺得有些眼睛酸痛,她伸了個懶腰遂起身往外頭去。
    姌姐兒玩累了已經回屋裏睡覺了,梁槐寧才站定一會兒,不料一陣歡聲笑語襲來,她擡眼望去見姜氏正抱着安哥兒過來,她喜上眉梢,笑着不知跟安哥兒說什麽。
    梁槐寧嗔怪道:“嫂嫂這樣慣着他做什麽?連姌姐兒都不要乳娘抱了,您還抱着他回來,他如今可是沉呢。”
    在小小的安哥兒心裏,整個謝家他最喜歡的除了爹爹和阿娘之外便是三伯母,在他眼裏,三伯母總愛笑也喜歡逗他玩兒,三伯父更是,将他抱起來舉高高,一點兒不像爹爹,爹爹只會板着臉與他說話。
    安哥兒只記得他頑皮的時候,謝叡珣嚴厲地訓他的模樣,卻渾然忘記過年謝叡珣還抱着他看煙花,逛廟會,果然是小沒良心的。
    姜氏将安哥兒放下,素娘眼珠子一動不動盯着哥兒,她擡眼望向梁槐寧笑道:“小孩子能有多沉?我是最喜歡孩子的,可惜也是孩子緣分淺,如今膝下只有個兕哥兒。我可是瞧着姌姐兒心癢癢,要是自個兒有個這麽好看的孩子,不知多羨慕。”
    姌姐兒像梁槐寧,更像謝叡珣,爹娘都是百裏挑一的俊男美女,可想而知小姑娘的底子有多好。
    梁槐寧挑了挑眉頭,慢悠悠道:“都說好事多磨,三嫂還年輕說這話忒早了些。不過想是三哥哥心疼你呢,當日生兕哥兒時且不容易。”
    那倒也是,姜氏想起生兕哥兒時命懸一線,差點就……三郎君倒真是後怕不已,後來也與她說過,有兕哥兒便很好了,這輩子守着母子倆過日子,旁的不多求了。
    郎君如此貼心,姜氏面上也流露出幾分甜蜜來。
    梁槐寧瞧的笑意愈盛,帶了幾分打趣意味。她将果子挪到姜氏跟前讓她嘗嘗,廚房新做的,而後又說起五郎的婚事來。
    “五郎的親事是祖母并大伯母和母親操持的,這回二妹妹回來,二房的鋪子莊子均分給了五弟,聘禮這邊按着例份來便是了,旁的不必多操心。後日大伯母和母親就要去下聘,商議婚期。”姜氏戳了口茶壓了壓甜膩的糕點。
    梁槐寧有些驚訝,頓了頓道:“這樣快?”
    姜氏漫不經心輕笑道:“常家那邊不好多耽擱,說家裏老太太身子不大好了,只怕到時候要守孝,便想着将婚期早些定下來,以免夜長夢多。”
    梁槐寧不知還有這樣一樁緣故,不過當日五郎求了那許久,夙願得償也是好事一樁。
    一時也是感慨娘子們都慢慢出閣,家裏沒那般熱鬧了,可郎君們又要娶妻,所以說古來都是如此郎君娶進門娘子嫁出去,而後延綿後嗣,人丁興旺。
    姜氏告辭離開後時辰也就不早了,秦媽媽那邊已經吩咐人擺膳了,姌姐兒睡醒了便被乳娘牽着過來了,兄妹兩個又膩在一塊兒,梁槐寧手上便捏着糕點哄兩個人,母子幾人嬉笑聲不絕于耳。
    連着丫鬟們都被這氛圍所感染,謝叡珣進來時便瞧着這樣一番景象,女兒坐在梁槐寧懷裏,兒子正搖頭晃腦背着詩句,意料之外的清晰流暢,這樣一番和睦美滿的氛圍,謝叡珣嘴角流露出笑意。
    姌姐兒眼尖,一雙小眼珠子滴溜溜瞧見了爹爹,忙就掙紮着從梁槐寧身上下來,她一溜兒邁着小短腿朝謝叡珣撲過來,那副驚喜的小表情讓謝叡珣心裏一喜,彎腰就将女兒抱了起來。
    安哥兒也瞧見爹爹了,他笑着喚道:“爹爹。”
    謝叡珣望向他,面上滿滿的愛意,輕輕點了點頭,又伸出左手撫了撫兒子的腦袋。
    梁槐寧瞧見這一幕,故作吃醋的模樣她叉起腰來,面上不悅道:“果然是小沒良心的,一個兩個瞧見爹爹眼睛都發光了。”
    謝叡珣忙過來挨着她坐下,姌姐兒很聰明,忙伸出手挽着梁槐寧的手臂,軟糯糯道:“阿娘,我最喜歡阿娘了。”
    梁槐寧被哄的眉開眼笑,正巧這時秦媽媽請他們過去用膳,孩子交給乳娘們,夫妻二人攜手一起過去。
    “辛苦你了,日日要照顧兩個活潑的小猴兒。”謝叡珣彎了彎眼角,語氣真摯道。
    梁槐寧也笑了笑,“有乳娘和丫鬟們幫襯着,再說安哥兒也不黏着我,他喜歡跟兕哥兒一起玩,今日在三嫂院裏呆了一日。姌姐兒這會兒最閑不住,整日都要乳娘帶着去園子裏看花看蝴蝶,我也樂得清閑。”
    謝叡珣光聽她說都能想到兒女們的日常了,這些小日子裏就充斥着許多幸福與美滿。
    夫妻二人坐下,一邊用膳一邊分享着自己的日常,梁槐寧聽的很認真,不時附和兩聲,又點了點頭。
    入夜,梁槐寧沐浴後在屋裏等着謝叡珣,夫妻二人今日興致不錯,然而謝叡珣才擁着梁槐寧情到濃處時,外頭傳來一陣聲音。
    “阿娘,我想跟阿娘睡。”
    謝叡珣聽到安哥兒聲音的那一刻,臉上一黑,當即就中氣十足拔高音量道:“多大的孩子了還要跟阿娘睡,快些回去自己睡。”
    門外守夜的小丫鬟聽到這話不由得捂嘴笑了笑,哪知道安哥兒人小卻倔的很,今日不知怎的非要跟梁槐寧睡,其實從前沒有這般黏人的。
    外頭動靜一直沒停,梁槐寧輕嘆了口氣披了衣裳便打開門,見素娘滿臉為難地站在安哥兒身後,安哥兒性子倔強,小小年紀,有時候自己拿定的主意誰勸都不行,她實在拗不過哥兒。
    梁槐寧牽着安哥兒進來,安哥兒瞧見面色不對的爹爹,本能地瑟縮了縮,哪知道梁槐寧心裏一軟忙将兒子抱了起來,又瞪了眼謝叡珣,也不去管他,就将安哥兒抱上了床蓋上薄被,哼着童謠哄他入睡。
    見狀,謝叡珣氣極反笑,而後帶着悶氣翻身睡下。
    轉眼便是謝家去常家下聘的日子,因為二房只有謝叡瑛在京,沒有長輩在這兒,下聘便由大太太和三太太代勞,二位出馬自然無可指摘,做事都是再細致穩重不過的。
    當日快到下午才回來,一回來就到慈壽院去了。
    齊老夫人絮絮叨叨問了些話,三太太才開口道:“旁的都好,只是那常太太眼皮子忒淺了些,常娘子也見過了,舉止得體,溫溫柔柔的模樣,我們瞧了都很不錯,不怪五郎會喜歡。”
    想起常太太那谄媚巴結的模樣,人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但是常娘子卻是難得一見的溫婉端莊,不似繼母,隐約瞧着繼母與繼女之間的确不大和睦,但常娘子常常一番話說出來很有道理,倒讓常太太無話可說。
    齊老夫人聞言一顆心也就放下了,因為常家那邊的緣故所以婚期要提前,因此就定在六月十二大婚,從這會兒開始國公府便要開始預備了。
    嫁女的事兒謝家操持的很順手,這三年三娘子和四娘子都出閣了,三娘子謝叡珠回門的時候多,四娘子謝叡琪則少一些,不過夫妻生活也頗為和睦。
    謝叡璀雖然科考不順,但是能娶到心愛的姑娘這些日子都高興的不像樣子,常常見到咧起嘴笑,連謝叡瑛都打趣他,他聽了也不過一笑。
    敬國公府的紅燈籠已經挂起來了,核對了婚禮流程後,各處都有條不紊地忙活起來。
    一直到成親前幾日,常家将新娘子的嫁妝送過來,箱籠都被擡進了謝叡璀那院裏,倒愈發有成親的氛圍了。
    六月十二,敬國公府的五郎君娶親,京兆有名的大戶人家都收到了喜帖紛紛赴宴。
    梁槐寧等一衆主人家都忙活的腳不沾地,一直在後院款待女賓,這高門大戶姻親盤根錯節數不清,來了便有彎彎繞繞的親戚關系,當然這其中茶餘飯後的閑料也不少。
    譬如今日永嘉縣主也收了帖子上門,預備的自然是一份厚禮。今日見到謝叡瑛時,她仍是滿心愧疚,而後扯着她的手頗為難受道:“好孩子,都是侯府對不住你。一別三年,瞧見你好我這心裏也安定下來了。往後必要尋一位好郎君,還望這些前塵往事莫要影響到你。”
    話說當日謝叡瑛與武康侯府和離,消息傳遍了整個京兆,而後俱是知道武康侯府的大郎君是個無情無義的人,成婚許久都不曾碰過妻子,反而在外早已娶妻生子,衆人都為謝叡瑛惋惜,由此更加唾棄武康侯府。
    武康侯府百年清名大受影響,至于那女子因意圖不軌被謝家擒了後直接送到戒律司去,一番酷刑下來,也不是好受的。
    哪知道武康侯府大郎君仍不願與那女子分開,武康侯大失所望直接将人從族譜除名,官身也保不住了,如今早不知道發落到哪裏去了,反正也算是成全了那對“苦命鴛鴦”,他們既然死了都不分開,那便愛去哪裏逍遙就去哪裏逍遙。
    武康侯府還有一位二郎君呢,不愁無人繼承香火。
    時至今日,謝叡瑛的那些恨意與不平早就消散了,後來梁槐寧還問過她一回,她只是淡淡一笑柔聲道:“都說有恨必然是愛過,可我不曾愛過他,恨做什麽呢?我反而感謝他,沒有讓我在泥潭掙紮那麽久,如今只覺得當日一刀兩斷解脫是多麽明智的決定。我有我的日子要過,不願意再回頭看了。”
    回歸正題,今日的主角自然是五郎和新婦。
    這一日府邸是極其熱鬧的,到第二日因為二房長輩不在,所以新婦是直接跟着五郎到慈壽院去磕頭請安的。
    衆人都來的很早,都是為了瞧瞧新婦,昨兒都忙的不得了,瞧的也不是很真切。
    果真,常氏小鳥依人一般跟在謝叡璀身後,她模樣算不得十分出挑,只是清秀。但是行為舉止很大方,雖然有些害羞,可規矩雙全,初初開口說話時聲音還很小,到後來就頗有自信了。
    國公爺和齊老夫人面上噙着笑意,齊老夫人柔聲囑咐了一番話,而後就是國公爺與五郎說的勤勉激勵的話語,二人都磕頭謝過。
    再就是大房和三房的長輩磕頭,長輩們都準備了厚厚的荷包,梁槐寧等妯娌們也與新婦見過禮,而後親親熱熱說起話來。
    正待衆人預備離開時,忽然,國公爺起身步子踉跄了兩下,驚得一邊下人忙要去扶,哪知人直直朝前頭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