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梁槐寧陪着梁夫人到了康寧閣, 這是梁夫人頭一回來敬國公府，瞧着女兒女婿的居處，她嘴角流露出溫和的笑意來。
“這院子收拾的雅致, 花花草草打理的可見用心。”
梁槐寧擺了擺手, 茗霧和新芽忙奉上了茶果, 她笑吟吟道：“剛來時, 郎君的院子清清冷冷的。而後他說我喜歡什麽都可以添置, 是以便吩咐花房那邊移植了許多花草來, 怡情養性。”
梁夫人仔細觀察瞧她面色白裏透紅, 說起話來更是神采奕奕, 心裏便有底了。
于梁夫人而言，于一個母親而言心裏最大的期盼無非是希望兒女婚姻順遂, 日子過的安安穩穩的。
秦媽媽立在一旁, 望着梁夫人笑着和聲道：“咱們奶奶如今可是忙了, 平日裏要料理着榆林街錦裳坊的瑣事，前段時日做女紅還給郎君做了鞋襪, 郎君高興壞了。如今懷着孕原是預備胎坐穩了再告訴夫人的，不想夫人得了消息這樣快便來了。”
盧媽媽笑意盈盈望向梁槐寧，又掃了眼其餘人才道：“夫人自從少奶奶那裏得了消息, 這是如何坐的住。再說伯爺知道娘子懷了身孕, 高興的不成樣子。索性少奶奶也說小娘子和小郎君都念着祖母了, 便請夫人上京一趟來瞧瞧娘子的好。”
“一見娘子如今氣色好的很, 懷相也不錯，這才放下心了。”
梁槐寧見着盧媽媽也覺得親切, 仿佛是回到了還在家時候一樣。那時候她做小娘子時, 盧媽媽聽從梁夫人的令可是頗為嚴厲的，如今瞧她笑容和藹的模樣, 心裏頭更是感念。
梁夫人握住梁槐寧的手，一時百感交集，嘴裏禁不住念道：“以前總是擔心你，想要把你留在身邊。遠嫁心裏無論如何都是舍不得的，可是沒法子。如今瞧着你嫁的好，又是快做娘的人了，我這親眼瞧了才能放下心。這回會在京裏留幾日，你懷着孕不好走動，我便多與你嫂嫂瞧瞧你。”
梁槐寧笑了笑道：“那敢情好，娘來了我心裏也熨帖了。有您陪着我與我說話聊天，我的心便寬慰許多。”
梁夫人悠悠一嘆道：“這懷孕啊更是要仔細小心，不能馬虎。要說當日我懷你時，那時候院子裏有個妾動了些歪心思，後來索性捏住了錯處直接處理掉了，如今你與姑爺還算新婚燕爾，院子裏還幹幹淨淨的，若是添置妾室也要将眼睛擦亮些。”
提起這個話題不免是有些沉重的，一般而言有身孕了是要添置通房丫頭伺候的。只是謝叡珣這邊早前因着謝叡瑫和離時便說過不納妾，而後又是姜氏懷孕時妾室作亂之事深以為然，因此梁槐寧有了孕也不曾提過納妾的事情。
他們夫妻二人不提，大太太那邊也沒說過。大太太是比較開明的人，納妾這些事兒全讓兒媳婦自己做主，她不多加幹涉。
梁槐寧嘴角笑意慢慢收斂了些，她将身子靠回椅背上，語氣輕輕道：“關于納妾的事兒我曾也與郎君提過，只是郎君說他不納妾，絕不納妾。我知道，譬如爹爹，還有公爹都是有妾室的，娘說的有理如今新婚燕爾這些事兒都不好說，若是往後變了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如今郎君再三說不用納妾，那我也不會再提這事兒了。若是往後……我自也不會拒絕。”
梁夫人瞧她臉色稍稍變了變，有些失神的樣子不免覺得有些憐惜，她輕輕将女兒攬入懷裏柔聲道：“娘說起這事兒并非掃你的興，只是天下男子誰人不是三妻四妾。我知道姑爺是個好的，可人心易變，如今你們都年輕，待往後若是生變了，娘是怕你心裏大失所望……”
梁槐寧點了點頭，她明白梁夫人的意思。如果沒有希望，便不會有失望。
她輕輕一笑緩和氣氛道：“我知道，我明白娘的意思。我對郎君有情，是因為郎君待我的真心，我自不會辜負。您說的人心易變不錯，所以女兒在不論何時都會先将自己放在心上，審時度勢，若是不值得自然不會白白浪費自己的心意。”
見她想的這樣通透，梁夫人又喜又憐。喜的是她心思玲珑剔透，已經将這些事兒想的這樣分明。憐的是她小小年紀，已經開始慢慢理解婚姻的這些難處事了，她輕輕嘆了聲遂提起另一樁事。
“你如今有孕了，日子過的不錯，我心裏安心。只是你三姐姐那邊，她啊是豬油糊了心，前兒雲小娘來我這邊哭訴，倒真是……”
原來梁若纖自打嫁到宋家後，起初與宋二郎也是舉案齊眉。她頗愛使小性子，宋二郎也甚是包容。只是時日越久，她反倒是管的越多，隔三差五與妯娌鬧不和睦，嘴上也沒個把門的，指桑罵槐的使得宋家太太心裏不舒服。
真正使得她與宋二郎離心離德的事情是宋二郎房裏有個自小伺候的丫鬟，雖然沒被納為通房丫頭，可是宋家是有這個意思的。但宋二郎還沒點頭，哪知道梁若纖捏了那丫鬟的身契後直接将人發賣到了最下等的窯子去，此舉真正惹怒了宋家人，宋家待下人素來寬和，宋二郎也頗為體恤那丫鬟，而後又重金贖回了那丫頭，宋二郎與梁若纖争執一番，梁若纖哭哭嚷嚷回了娘家。
梁槐寧聽了這話，心底有了思量，她緩聲道：“三姐姐是處事法子有些不妥帖了。宋家既是有意的，三姐夫與人家也是情誼非同一般，怕都是默認了往後會做通房伺候的。三姐姐直接将人發賣了，這才讓宋家惱羞成怒了。可那重金贖回，足可見得這其中不簡單了。”
梁若纖雖然有時候犯糊塗，可未必瞧不清楚。自小伺候在身邊的丫鬟，情誼是說不清楚的，如今這重金贖回更讓她瞧清楚了，為了那丫鬟更是與她大吵一番，她也是有些瞧清楚了宋二郎的為人，一時心灰意冷罷了。
梁夫人點了點頭，神情中閃過幾分嘲弄，“宋家想當好人，想掙一個妻妾和睦的好名聲。你三姐姐卻是不講求那些東西的，幹脆将人發賣了，這事兒她有錯我罵過了，也罰過了。但宋家的司馬昭之心，果真是路人皆知。宋二郎與丫鬟之間的不清不楚，總要有個說法。”
梁槐寧點了點頭，果真是婚姻裏頭不順心的多的是，所以那宋二郎早前也說千般萬般好的，如今也是露出了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來。
“他人若是不親自來，不好好與三姐姐賠罪，那也不要輕易放過了。但三姐姐也是有錯。”梁槐寧嘆了聲，又端起銀耳羹一勺一勺舀了起來。
梁夫人告辭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縱然大太太熱情待客，再三挽留，但是梁家在京兆也是有宅子的，她還是坐上馬車回了梁淮之的宅邸了。
謝叡珣回來時手上拿着一精致的小匣子，梁槐寧吩咐人擺好了晚膳，将謝叡珣愛吃的菜擺在了他跟前，而後瞧見他回來便笑吟吟迎了上去，軟聲噓寒問暖一番。
謝叡珣将匣子遞給了茗霧，茗霧一頭霧水，他才淺笑解釋道：“棠春樓的蜜餞，你如今不是孕吐不舒服麽？吃些蜜餞緩解一下。”
梁槐寧笑了，夫妻二人有說有笑用起飯菜來。
剛成婚時顧念着規矩，二人之間也并不是很相熟，因此用膳時都很沉默。
熟了之後，梁槐寧的話匣子就關不住了，謝叡珣聽說今日岳母大人來的消息了，他頗為遺憾道：“岳母大人遠道而來，你其實該留她在府上住上幾日的，府上空置的院落很多，再不濟便與你一起睡，母女說些體己話也可，我住書房便是了。”
梁槐寧笑意愈盛，她輕笑道：“可是郎君是不是忘了，我兄長和嫂嫂還在京呢。娘可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呢，到時候我小侄兒和小侄女還要纏着祖母呢。”
瞧着她古靈精怪的模樣，謝叡珣笑着刮了刮她溫潤如玉般的鼻頭，輕笑打趣道：“我怎麽聽着這話裏還有醋意呢？多大的人了，還要與晚輩争寵不成。”
“說來，我曾經聽你兄長提起過，你自幼古靈精怪的。頌之該是替你背了不少鍋吧？”
聞言，梁槐寧一副氣壞了的模樣，她叉起腰來氣鼓鼓道：“怎會？我哥哥是忒有些喜歡出賣妹妹了吧，那只是我還比較小的時候頑皮的沒邊兒，再說頌之也并不老實。他比我皮的很，那時候家裏請了夫子，我與他一起聽夫子的課，他将夫子氣的捂着耳朵跑去尋爹爹告狀，爹爹真是氣壞了，若不是我攔着他早要被爹爹打爛了。”
“嘿嘿，我還是有些姐姐的風範的。”
梁槐寧勾了勾嘴角，滿臉得意的模樣。
謝叡珣不由得想起她年少時活潑機靈的模樣來，不無有些遺憾。若是能再早認識些梁淮之便好了，不過，他将視線落到梁槐寧的小腹上，輕笑道：“姐姐護着弟弟，可我倒喜歡哥哥護着妹妹。咱們若是有了女兒，才不要她擔什麽長姐如母這些話，恣意快樂便是了。”
梁槐寧“唉喲”一聲，忽然有些新奇，她瞪大了眼睛笑着道：“郎君，你該不會是個女兒奴吧？不會吧不會吧。我倒是覺得男孩和女孩都好，若是有男孩便要像我，活潑開朗些，若是女孩就像郎君，啧啧，往後啊那可是個大美人呢。”
話音剛落，謝叡珣不由得笑了起來，二人笑作一團，惹得秦媽媽還以為出了何事，忙扯着人進來瞧，見梁槐寧笑的開懷，她滿臉無奈笑了笑。
翌日，大太太一早就起身，今日可是長房的大喜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