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7番外六 于君獨覺故情長
◎他們至始至終，都在錯過。◎
月池的水性雖好, 可也從來沒有瘋狂在海中沉浮一整夜。她這次既然落敗，也就只能願賭服輸。朱壽沒有提出過分的要求，他只讓她來安排下一次約會的內容。
那時, 頭頂是燦爛的繁星, 在明淨的天空中，如水晶一般光耀奪目，而身下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如一塊翡翠色的琥珀。天地間, 仿佛只剩下他們二人。月池還坐在礁石上, 以指為梳，梳理着長發。她看向他：“就這麽簡單？”
朱壽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移動，他忽然仰面躺下：“我可是很挑剔的，我不說滿意, 這就不算。”
月池失笑，她亦在礁石上躺下：“行。”
她身上還帶着海水鹹澀的氣息，濕漉漉的頭發依舊淩亂, 蔚藍色的裙子變作深藍, 鞋子早就不知丢到哪裏去了。她就這樣赤着腳, 哼着不知名的曲調。明明不怎麽好聽，他卻心潮湧動，側身看向她：“我們，以前真的沒見過嗎？”
她真誠地擡頭：“要不唱首歌？你還是不說話時, 更英俊。”
他失笑：“你也是，不唱歌時，更美些。”
歌聲很快就在礁石上響起。因着着涼加用嗓過度, 他回去喝了好幾副中藥, 可心中卻始終充滿欣喜和期待。
然而, 七曜日後，朱壽看着眼前孔子學院四個大字：“……你認真的嗎？”
月池揚眉：“這可是百年未解之謎，今天就要真相大白于天下，還事關你的祖宗，你難道就不關心，不想到現場來親眼看一看？”
朱壽瞥了一眼門口的海報，上面印着一個瘦巴巴幹癟的老頭，笑得臉都皺成一朵菊花。他依然漫不經心：“研究他們當年往事的人，比這兒的蒼蠅都要多。正德帝的小說，都被逐字逐句地分析解讀。論點雖然多，可大部分都是嘩衆取寵，只是打着他們的旗號，追名逐利而已。”
月池莞爾：“這也沒什麽不好。有人喜歡聽，就有人迎合解讀。他們得了名利，大家得了樂子，不是兩全其美嗎？”
朱壽一樂：“敢情不是說你，所以無所謂是吧。”
月池亦笑：“當然有所謂，要不怎麽會帶你看這個清流呢？”
朱壽問：“怎麽個清流法？”
月池說：“他不止是孔子學院的講學學者，還是濂溪大學的教授。”
昔年王守仁在藥洲濂溪書院講學，心學名揚天下。雖然心學的主旨被顧鼎臣扭曲成為了維系君權的工具，可其中的“百姓日用即為道”“知行合一”“務實求真”的思想卻也被适度保留，成為了李越新政的文化支柱。堅守心學的匠人、士人競相湧現，經李越拔擢，登上政治舞臺，帶來了科技發展的春天，黎民歡慶的盛世。
正德帝駕崩後，心理之間、新舊階/級之間再也無法表面的平靜。因着理學多次反撲，濂溪書院成為了心學傳播的主陣地。工業革/命後，史上第一次工/人運動，也是在濂溪書院號召群衆團結起來。所以，濂溪書院被稱為華夏近代化重要起點。在新中國成立後，其被改名為濂溪大學，以人文社科著稱于世。
月池問：“濂溪大學的，總不至于是水貨。先聽聽看，不好我們馬上就走。”
朱壽皮笑肉不笑：“來都來了，還能怎麽着了。”
整個禮堂仿照殿堂結構，圓柱擎天，巍峨莊重，其下是墨色的扶手椅。他們到的很早，所以還能在前排坐下，不多時整個會堂就坐滿了，再過了一會兒，就連過道後排全部都站滿了人。
就在這熱火朝天的氛圍中，主講終于閃亮登場了。他穿着立領對襟的墨綠色長衫，步伐一動，衣裳就如鼓起的風帆。
自他一上臺，朱壽目不轉睛地望着他，一改剛才的不屑一顧。他的眼神之專注，讓月池也為之側目。
月池暗自發笑，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朱壽問：“他叫什麽名字？”
月池問：“怎麽，他也和你似曾相識？”
朱壽一噎：“……我只是覺得，他有點特別。”
月池意有所指：“怎麽個特別法？前世有緣的那種特別？”
朱壽很想大聲否定，但糟糕的是他好像真是這麽覺得的。好在臺上之人已經開口，這才替他解了圍。他的聲音帶着笑意：“各位上午好，我是談瑾。感謝孔子學院能給我這次機會，讓我能在此就這段百年之秘談談自己的看法……”
平平無奇的開場白，卻讓在座之人都為之一靜。而他接下來的精彩紮實的講演，更是讓在座所有人都深深沉浸其中。
“……我們都知道，在泰山萬家燈火前，李越面臨的是怎樣的局面。經歷了正德新政，生産力迅猛發展。正德帝被迫退居二線後，李越抓住時機廢壟斷，擢匠人，更是讓生産力有了質的飛躍。蓬勃發展的商品經濟，帶來了財富和繁榮。可當其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後，也會給舊體系帶來巨大的沖擊。華夏過度出口威脅了別國利益，因而受到了聯合經濟制裁。國外市場因此封閉。而國內市場，卻由于百姓購買力不足，無法消化海量商品。狹小需求和巨大生産之間的矛盾，成為當時的主要矛盾，如不妥善應對，迎來的就是經濟體系的崩潰。”
談瑾娓娓道來：“面對這樣的沖擊，李越的主張是以民富擴大需求，建立國內市場，替代海外市場，作為經濟發展的抓手。可惜，這條符合經濟規律的主張卻受到了所有人的反對。即便是她自己一手搭建起的官僚體系，也不願意聽從她的命令。群臣在開發新大洲無果後，要求關閉工場，停滞擢升匠人，以減緩生産的發展。換而言之，統/治/階/級寧願走歷史的倒車路，也不願讓利于民。李越的同僚和下屬給了她兩個選擇，要麽和大家站在一起，他們可以容忍她繼續以女子之身秉國之均；而如果她要一意孤行，那就等待她的就是徹底的清算，連帶親故一起，粉身碎骨。”
談瑾攤手，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他光光的腦門上，他感慨萬千：“李越兩條路都不想選，因此陷入絕望，奄奄一息時盼着魂歸故裏。這時，只有和她情深義厚的夏皇後，陪伴在她身邊。她們途徑泰山時，被百姓發現了身份，這才有了‘萬家燈火明前路，照徹黃泉不曉天’。”
這是月池熟知的史料，可每次聽來，都覺唏噓不已。
談瑾的聲音高亢有力：“人民在進退維谷，生死兩難間，為李越指明了道路。她選擇再一次回到京都，回到她奮戰一生的戰場。她擯棄了兩條絕路，另辟蹊徑。她選擇讓正德帝重掌大權。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非常冒險的做法。正德帝在正當盛年時，因何突然退居西苑，不見外人，歷來衆說紛纭。直到從太醫王濟仁的墓葬中挖掘出筆記，我們才确認了原因。他常年服用一種名為烏羽玉的致幻藥物，分不清幻想和現實。而在當時，能做到這點，又在正德帝倒下後充分獲利的人，就只有李越和劉瑾兩人。”
談瑾從月池的身側走過，他身上有一種報春花的香氣，恬淡又帶着些苦意。她只聽他道：“李越靠擊垮正德帝才登上權力高峰，可在這內憂外患的時候，她卻選擇讓他重回尊位。難道，她就不怕報複嗎？她就不怕自己的心血在他手上，一樣會付諸東流嗎？”
觀衆席中的女孩大聲說：“不會！”
談瑾被逗笑了，月池也禁不住笑出來。談瑾點點頭：“聽起來很自信啊，為什麽不會？”
一個粗犷的男聲接口：“因為愛情！”
朱壽一時汗毛直豎，他回頭一看，坐在他身後滿臉絡腮胡的大哥正抱着月照q版小人的抱枕，哭得淚眼婆娑。
朱壽：“……”
月池看得出，談瑾在極力控制自己不笑，不過顯然他也受過專業訓練。很快，他就緩了過來，問：“覺得是因為愛情的同學，請舉手。”
一半的人陸陸續續舉起了手，嚴肅的歷史論壇因為大哥這一嗓子變了味。觀衆們的熱情被全部喚醒。
“在我要登上高峰時，只能舍棄你；可在我一無所有時，我卻只會相信你。”
“不管是誰權傾天下，都只會守着對方。”
“如果這都不算愛，我有什麽好悲哀？”
同好歡聚一堂，談瑾只能再三提醒，才維系住了秩序。他又問：“認為是其他原因的同學，請舉手。”
站這一方的數目，同樣不容小觑。談瑾于是點了一個華裔同學來回答。這個人看着文質彬彬，帶着一幅黑框眼鏡：“您好，談教授。”
談瑾點頭：“方便介紹自己嗎？”
華裔同學說：“我的榮幸。我叫張文冕，薩爾茨堡大學的政治系研究生，同樣也是一名歷史愛好者。”
談瑾稀疏的眉毛舒展開來：“願聞高見，你覺得李越選擇讓正德帝重回尊位，究竟是為了什麽？”
張文冕微笑：“我不否認他們之間的感情，僅想從政治的角度，解析李越做出這樣決策後，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月池暗嘆，不愧是學政治的，可真是圓滑。
張文冕面向觀衆：“請問大家，正德帝願意和李越攜手并進多年，為得是什麽？”
大家雖然表述的話語不一，但內核都是一致的，正德帝從始至終，為的都是集權。
張文冕點頭：“在明朝中期，武将勢微，文臣坐大，天子深居內宮，備受掣肘。正德帝作為孝宗獨子，天資聰穎，不肯甘于現狀，所以力求革新，增強國力，加強集/權。這是正德帝從未忘卻的初心，他最初願意任用李越，也是看重這個來自江南的孤臣，能為他所用，成為他手中的一把好刀。可到了後期，這把刀卻越來越鋒利。以前是人指揮刀，可到了後來卻是刀反制人。”
談瑾饒有興致：“怎麽說？”
張文冕看出了他的贊許，侃侃而談：“……正德帝為了實現集權，在一步一步被李越推着走。他想要更大的權力，獲得更多的財富，就必須削弱各地的士紳豪族。可強龍難壓地頭蛇，中央如何将手探到地方去？他選擇壓迫中層勢力，而讨好下層民衆。”
這是已經寫入歷史教科書的內容。大家都沒有什麽異議。接下來的，才是關鍵。
張文冕說：“我們可以看到，不管是軍隊改制，科舉改制，還是遴選擢升、官營産業，其核心都是安撫最上層的既得利益者，拉攏最底層的支持者，然後粉碎中間的勢力。這麽做的效果是立竿見影，但也積攢了大量的仇恨。這也是嚴嵩和興王朱厚璁能招攬到那麽多同盟的原因。利益受損的中小地主和中層官員已經是怨聲載道。他們想的就是把正德帝和李越一鍋端了，然後重歸過去安逸的生活。換句話說，這些在地方打着勤王清君側旗號的人，其實也巴不得正德帝去死。”
一些年輕的聽衆，開始恍然大悟。朱壽扯了扯嘴角：“真是算無遺策。這時的他們，依然有共同的敵人。”
談瑾眼中盛滿了欣賞，可他還想試試張文冕的斤兩：“沒錯，正德帝恢複之後，肯定能解決嚴嵩之亂。李越敗就敗在，她在儒家話語體系中始終沒有執政的合法權。可正德帝不一樣，正宮嫡長，還有功勳傍身，積威之下，誰能相抗？所以，他回宮之後，只用月餘就蕩平了陰謀叛亂的人馬。那問題來了，他明明也可以把李越的勢力也掃幹淨，他為什麽沒這麽做呢，這點，在政治上能解釋嗎？”
張文冕眼睛亮晶晶地回望他：“正德帝積威甚重，這威望是從何而來的？是來自皇帝這個位置嗎？”
有學生已經開始搶答：“肯定不是！他的父親弘治帝修一個道觀，都要被群臣聯名反對。在他當政時，可沒出過這種事。”
張文冕說：“既然不是來自皇帝的身份，那就只能是來自做皇帝的行為。正德帝一生最大的功績，平北虜，蕩南倭，開關通商，科技發展……這些都從何而來？”
月池早已找到了答案，功績都從新政中來。全盤否定新政，等于否定了他自己。驕傲如朱厚照，怎麽會讓自己的前半生淪為一個笑話。他只能是對的，永遠都是對的。
談瑾颌首做了總結：“所以，對李越來說，在她已無力鎮壓時，與其讓興王和嚴嵩等人得勢，讓他們代表的守舊勢力反撲，還不如讓正德帝重掌天下，反而能保留更多的新生萌芽。感謝文冕同學精彩的回答。”
現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張文冕在掌聲中落座。演講的中心又回歸到談瑾的身上。
談瑾說：“而對正德帝而言，在自己深陷牢籠時，與其去找那些心懷鬼胎的臣下，還不如選擇和他相伴多年的李越。這兩位傑出的政治人物，鬥了整整半輩子，殺得幾乎你死我活。可到了這危如累卵的時刻，他們依然選擇相信對方。史書記載，李越回京之後的第三天，正德帝就重臨奉天殿，群臣一呼百應。權力轉移得這樣迅速，堪稱古今罕見。”
“這樣的速度，也打得嚴嵩等人措手不及。他們斷定，這是李越的詭計，她已經被逼到狗急跳牆了。于是，一衆人馬打着清君側的旗號從江南起兵，結果兵馬還沒到南京就被徹底剿滅。”觀衆席中發出了笑聲，談瑾繼續說，“據說，沿途不斷有百姓向官府報信，百姓在叛軍的水源裏投毒，民兵協助官兵劫殺叛軍等事跡頻頻出現。這和三十年前的劉六劉七作亂時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談瑾的目光既溫和又堅毅：“不論是泰山下的萬家燈火，還是江南百姓齊心協力擊垮叛軍，都給了統/治集團極大的震撼。他們眼中一盤散沙的愚民，早就有了團結的力量。村中的鄉約為共同體打好了基礎，而城中的工場也為新階/級的成型塑造了條件。或許他們的力量還不足以開天辟地，但也絕不會像以前一樣，如牛羊一樣任人宰割。”
現場一片寂靜，只有談瑾的聲音在廳中回蕩：“事實上，當時福建就有官僚，想趁李越垮臺，侵奪民營工場，結果引起織工暴動，上萬工人拿着木棍和火把，走上街頭抗議，哪怕遭遇殘酷的鎮壓，也毫不退卻。正是由于這些英勇無畏的中華兒女，才保住了李越的性命，也保住了現代化的火種未曾斷絕。”
月池怔怔地聽着，她的眼眶逐漸濕潤。
談瑾回身走上講臺：“李越回京後，知道她真實性別的群體還只是在京官高層。嚴嵩落敗後，為了報複，将這事兒宣揚的天下皆知。他以為，這至少能讓李越給他陪葬。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消息傳開之後，百姓源源不斷地往京都趕去，有的是勸正德帝不要聽信讒言的；有的人則抱有樸素的善惡觀，不管是男是女，李越不都是好官嗎，好官就不能殺。民心所向，明廷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
談瑾的聲音又帶着笑意：“不過為了穩住鞑靼，官方從未承認李越的女子身份。所以，一直也有另一種傳聞，就是李越本是男兒身，之所以去國離鄉，是因為和夏皇後私/通，還有人說，李越就是有勾搭皇後的瘾，拐帶鞑靼皇後生下小王子還不算，還要勾搭大明的皇後，為此還衍生出無數個話本和劇目，譬如，著名的《情天寶鑒》。”
一提及這本書，現場爆發出劇烈的笑聲。
談瑾繼續講到：“不過正因為這些離譜的話本太多了，讓其中男主人公忍無可忍，這才有了我們如今看到的正德帝的一系列作品。唐時，朝野上下以寫詩為榮，所以才有詩人群星璀璨，名篇倍出；明時，皇帝帶頭寫小說出版，風行天下，這也直接引起了小說創作的高峰……”
月池看向朱壽：“我聽說，有的是代筆，是真的嗎？”
朱壽搖頭：“代筆可代不出。不是說他的文采有多好，而是他的小說不管前期鬧得怎麽你死我活，最後都能以一種匪夷所思但又合理的方式步入合家歡。”
他默了默：“一般人，沒有他那樣的腦回路。”
月池：“……”
他們竊竊私語時，談瑾已經又拉回了主題：“……還是繼續說李越的去向。雖然民心所向，她能留住性命，但還想坐在以前的位置，是絕無可能了。而她本人，似乎也已有了新的打算，她選擇和夏皇後遠赴重洋。新的天地，不僅治愈了她□□，也治愈了她的精神。現在，美洲、歐洲都有關于她的記載。而華夏再次出現她的事跡，已經是在九年後了，起因是正德帝病重。”
月池的心咯噔一下。談瑾難掩惋惜：“這位年少時以張揚肆意著稱的馬上帝王，此時已經六十一歲了。他再也無法錦帽貂裘，策馬天街，只能躺在病床上，高燒不斷。這時的他，已經有五個嗣子，卻仍沒有自己的親生骨肉。朝廷上暗潮洶湧，人人心懷鬼胎。可這時，一個人的到來，打破了糟糕的局面。這個人，就是我們所稱的齊國公主朱英蕤。這個年輕的女孩奉李越之命從海外趕來，帶來了于治療高熱有奇效的金雞納霜，挽救了正德帝的生命。”
适才已經恢複正經的講座氣氛，此刻又隐隐有些躁動。有人已經舉手：“談教授，齊國公主究竟是不是正德帝和李越的後代？”
談瑾又笑：“的确有很多類似的傳聞，比如說李越當年是懷有寶寶離去的，她在鞑靼的那三年偷偷生下孩子等等傳聞……我能夠理解大家期盼他們百年好合的美好願望，但作為這方面的研究者，我不得不點醒大家。這些……都是假的。”
現場噓聲一片。談瑾笑着擺手：“齊國公主應該是宗室子弟朱載丹的女兒。根據密檔記載和多方考證，當年正德帝的确抱了有一個男孩入摩诃園，準備和李越共同撫養。但後來，他又将這個孩子并其家人全部流放到大洋洲。可以想象，一直養尊處優的宗室被迫荒野求生，會是個什麽下場。這個女孩之所以能被李越撫養，很有可能是因為她的家人都不在了……”
月池聽說過這位公主，也知道之後的故事。據說，齊國公主容貌秀美，端坐時的神态，頗似李越。她漏夜入京時，年邁的打更人還誤以為是李越魂魄歸來，不由涕泗橫流。
京中的故人見到她之後，也是多次失神。正德帝雖然接受了公主獻的藥物，卻一直不提召見。直到他的身體已經徹底痊愈，而公主也多次告辭後，他才終于下定決心，讓公主在太液池見駕。
那時也是一個春天，太液池上春風如酒，煙柳如霧，那個人依然踏着暮春的韶晖，一步步邁過虹橋走到他眼前。史書只記載了三個字：“帝恸哭。”傷心橋下春波綠，疑是驚鴻照影來。經歷了這一場生死浩劫，在李越又一次救了他的命後，年邁的正德帝似乎逐漸敞開懷抱。他甚至又舉行了一場秋獵，而在這次秋獵中，齊國公主策馬揚鞭，箭無虛發，驚豔衆人。
正德帝問公主，這樣好的箭術，是從哪裏學來的。公主說是從祖母的護衛處習來。正德帝到此刻，才第一次問起了李越，他問的是，你的祖母可見過你射箭嗎？她有贊許嗎？公主卻搖搖頭說，祖母只見過一次，那次之後許是着了風回去就大病一場，之後她就再來也不看了。
談瑾說：“很多人覺得，這一段簡短的對話不過是正德帝想起李越，所以祖孫閑聊而已。可翻閱記載就可以發現，正德帝是在秋獵過後的第五日，才給李越寫了信。是什麽讓他改變主意，不再壓抑自己的情感呢？他的小說《碧海記》給了我們答案。女主人公元秋月在看到女兒舞劍後，憶起天各一方的丈夫黯然神傷，原句是：‘這個孩子容貌雖肖我，可那股驕傲的神氣，卻和她父親如出一轍。’”
這個觀點，朱壽也是第一次聽，竟覺得意外地貼合。
談瑾說：“從那以後，中原不斷有信往歐洲去。海外也陸續有信寄回。這對生死情人，在朝夕相處時同床異夢，在遠隔天涯後卻選擇了原諒包容。他們的距離從未這麽遠，可他們的心也從未這麽近。這段時間也是正德帝創作的井噴期，許多大家喜愛的甜甜故事就是在這一時期寫下。可惜的是，好景不長，在正德帝提出想讓李越歸國時，那邊卻再也沒有音訊。”
現場歡快的氣氛為之一窒，談瑾也長嘆一聲：“從那之後，信一遞出，就如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回音。齊國公主也離開了華夏，她是在海外長大，生來就渴望驚濤駭浪，這種長久安逸的日子，終究留不住她。正德帝最後仍是在孤獨中離去，據說他去世前仍緊握的東西就是那支碧玉簫。”
“許多史學家因此認為，李越還是顧忌更多，她雖念舊情，卻不願再回傷心地見故人。可近日印度洋上的考古發現，卻打破了這種說法。衆所周知，‘月照流黃’是他們當時定情的句子，而笙簫兩種樂器，素來和鳴，象征夫妻和睦。秦穆公之女弄玉就曾說：‘必得善笙人，能與我唱和者，方是我夫。’李越既然願意送碧玉笙歸國，就已經說明了她的心意了。那為什麽正德帝至死不知呢？經過勘探，這艘船不是遭受風浪沉沒，而是被人刻意鑿沉。”
現場一片嘩然。談瑾的聲音沉沉：“我們猜測，是明廷的一些人不願意李越再回來，所以阻斷了他們聯絡的渠道。”
“更糟糕的是，李越是在六十五歲時去世，也就是說她在臨死前，很有可能沒有看到正德帝邀她歸國的信。他們至始至終，都在錯過。”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4-05-22 22:50:11~2024-06-03 00:02: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桑夏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忱越、只想當富婆、lightnight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鐘小離 84瓶；只想當富婆 69瓶；穿林 60瓶；憂傷的晴朗 40瓶；susu191 39瓶；貓貓大人。 34瓶；heinzzz 25瓶；ada384、moongrape 20瓶；突突突突突突 18瓶；含章 17瓶；只做Gin27中也的狗 15瓶；鸪、49423706、自習isrio、ヒカル川、五年、绮琛、嗑瓜子兒、katie_10瓶；素酒溫黁、23697730 6瓶；25058732、楓林晚秋love 5瓶；Emerald_小橘多多、錦瑟明明 4瓶；不吃魚、解題思路 2瓶；怪盜基德zb、蝦毛絕配莫挨我、昂23333333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