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自视甚高的李大夫也对这不知来历的神医刮目相看。
“这位神医医术如此高明,也是儿科圣手?在下李之齐,愿向神医讨教一二。”
不等沈修齐回答,寇灵珊截了话,“不是儿科,是全科。”
她难得这般由着性子说话,平日里总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沈修齐不禁展颜一笑。
李之齐倒有些羞愧,“在下医术不精,不如寇大人请这位神医为望安苑坐诊。”
寇灵珊随着众人出了房门,在院里驻足,半带玩笑半是真。
“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她眼里全是笑意。
也不知是久别重逢,还是日有所思。头一回,她感受到有他在的地方,如此心安。
李大夫告了辞,詹鸿予安排了明日的事宜也一一同她讲完,走之前低低瞥了一眼这位神医。
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见他二人散去,院里独留一双身影,她才躬身一拜,“大人,你怎么来渭南了?”
“来查案。”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她却暗自心惊,左都御史亲自来渭南府查案?年前才肃清了贪墨一案,这会儿才过多久,渭南又出事儿了?
他才解释道,“只是路过。”
她这才放了心,都察院的事如今她不宜过问,便捡了轻巧的说,“大人今夜留宿渭南么?我在这边置办了一个小宅,不如大人去我那儿休息。”
于她来说,她在京城借住齐国公府许久,沈修齐来渭南,自然她要尽一尽地主之宜。彼时的她又怎么知道,宜阳长公主早已在各府都置办了府邸,为的就是沈修齐公出办差。
他扬眉,表情揶揄,“小七喜欢攒房契?”
寇灵珊略带尬意。
“只是身若浮萍惯了,行至一处,有张房契,也如同一个家。只是宅子略小,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沈修齐摇头表示不甚在意,只垂眸说道,“眼下大楚,置办房契算是个亏本的买卖,倒是田产、铺子可以一试。”
她在他身后半个身位,心里默默同意他的观点。
“我这个人,不适合行商,不够机灵圆滑,看不准时机。”
她这几个月见过很多大商户,诉苦的、推诿的,都是些见人说人话的主儿。她自问,平生无技可依,唯三两拳脚功夫,和一颗赤城的心罢了。除恶扬善尚可一试,行商买卖却不在行。
沈修齐展眉,一路跟着她进了宅子。
四周静悄悄,府里漆黑一片。一个朝廷正三品大员,竟然府里没人伺候。
“只是暂住,我便请了隔壁大娘做些粗使活儿,活儿做完就回去了,府里没人,还请大人...”
“无妨,”沈修齐打断她,对她的客气略带不豫,“我在外查案,风餐露宿常有,哪里还需要人在跟前伺候。”
寇灵珊点头,正要开口,便听到一声雁叫。
身影落在他肩头,机灵的脑袋转了
转,眼珠子直直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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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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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意外出现,她十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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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齐拍了拍雪鸿的身子,示意它过去,却不想,大雁脚下绑着一卷竹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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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信一阅,收到的是如今连京城都尚未得知的噩耗。
——鞑靼内部政变,昭阳公主不甘受辱,拔紫钗,自刎于帐前。
寇灵珊见他瞬间失色,心中暗自提气,“大人,可是京中来信?”
信是他私自派去保护鲁安的鹤鸣楼暗卫传回来的,自然不算京中来信。可这时在她面前,他竟不知如何开口。
这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极少见过。隽秀的脸上痛心和悲伤更是少之又少。
寇灵珊顾不得礼仪,一把接过密信,才刚刚看完,豆大的泪珠便如雨落下。
紫钗,自刎。
鲁安用的,可是当初分别时,她赠予的那支紫翡坠钗?
寇灵珊摸了摸手腕,发现空荡荡无一物,便才想起那支淡春彩正冰翡翠手镯非男子身可戴。
她怔然,往房间里寻去。
待她再次出来时,已经是一身戏服。
腕上带着一只不合时宜的手镯,他认出是梁承煦大婚那日鲁安所赠,其余便无一饰物。
戏服素妆,无钗无珰。
第一次见她着戏服,还是在镇国公府老夫人大寿时。那时她扮着鲁肃,唱词铿锵,身段挺立。
如今扮这莺莺,合着心境,竟生出凄凉之意。
她身形摇晃着走至树下,两袖一扫,凝眉唱起。
“霎时间杯盘狼藉,车儿投东,马儿向西,两意徘徊,落日山横翠。知他今宵宿在那里?有梦也难寻觅。”
“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
“一个这壁,一个那壁,一递一声长吁气。”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泪是悄无声息从脸颊划过,如同她与鲁安的感情,时光虽短却情深义重。
嗓子发紧,到头来唱无可唱。
“不遇知音者,谁怜长叹人。”
沈修齐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形,轻声安慰,“她是公主,她是大楚最伟大的公主。”
寇灵珊凄声,“她只是一个女子,为何要牺牲的是她?”
“我要为她报仇。”
他从没见过如此坚定的眼神,透着恨,带着怨。
“恳请大人准我领兵,踏平鞑靼,寻回昭阳公主遗体,魂归故里。”
字字决绝,誓不罢休。
“小七,你没上过战场,那不是简单的杀伐决斗...”
寇灵珊怒起,情绪一瞬间爆发,“我姐姐还在鞑靼!那是我的姐姐!你知道的,你一直知道。你知道我是谁,知道为何我如此伤心,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报仇!”
你明明知道我就是梁灵珊,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知道我与鲁安情同亲人,却为
何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敷衍我。
沈修齐一把抓住她的双臂(s)?(),
“是!我知道()?(),
我正是知道?[(.)]??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才不想让你去。小七(s)?(),
踏平鞑靼不止是你的愿望,更是我企盼多年的心愿。但是如今,大楚与北齐尚在作战,大楚无兵可出征鞑靼,陛下,也断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位公主,与鞑靼交恶。”
说到底,他权衡了利弊,她却想着公报私仇。
“既然如此,那便不劳朝廷费心了,”她认命般点了点头,“我会自己想办法。”
这样任性的她,他从未见过。
“若是揣摩圣意,我能给你的只能是这个答案。但是小七,鲁安的死,我不会坐视不理。”
寇灵珊何尝不知他也是身不由己,若论情义,他同鲁安自小一起长大,又是表兄妹,怎么算都比她更深厚。
可人到疯魔时,总能说出一些含沙带刺的话来伤人伤己。
“你若当时不拒婚,她好歹还能留住一条命。”
她本该有机会好好活着。
见她怨怼,沈修齐沉声,“我后悔的,是没能阻止陛下与鞑靼议和。可若是重来,我仍然会拒婚。”
都不重要了,她摇了摇头,闭上双眼任多余的情绪跌落。
她若是一意孤行,势要为鲁安报仇,他该如何抉择?
晶莹的脸上血色尽褪,唯有鼻尖与双眼泛着红,他托起她的后颈,左手扶住她的纤腰,轻缓地,吻在了她的眸上。
她下意识推拒,只闻耳边传来他低声的呢喃,“我若娶了她,你该怎么办?”
寇灵珊失声痛哭。
他更加用力抱紧她,在她后背为她顺气。
“大人...”寇灵珊看不清眼前人,却知道他的呼吸也紊乱了,思虑着,“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呼吸交错,是世间最缠绵悱恻的乐章。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哑。
“小七,你既已猜到你的身份暴露,应当也明白我的心意。”
寇灵珊望着他湖泊般的双眸,怔然,“我...”
“既是如此,”他与她相视,“你也应当知道,若是你带军出征鞑靼,我身在朝中,鞭长莫及,会有多么忧心。”
“可是,”寇灵珊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声若低呐,“我想带她回家。”
沈修齐拂过她鬓边一缕长发,指尖柔绵。
“如今还不是时候。她是鞑靼王后,若是光明正大去接,须得陛下恩准,同鞑靼商议之后才能动身,而如今鞑靼内乱,恐怕此计行不通。”
寇灵珊又问,“若是我暗自去接呢?”
沈修齐却摇头,“谁都可以,你不行。”
“为什么?”
“鲁安的事,你在我这儿尚且不能自控。等你到了鞑靼,见着事情真相,我担心你会做出更冲动的事。”
“所以,真相是什么?”寇灵珊问他,眼神里带着探究。
“自姐姐走后,你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所以你知道鞑靼可能会出事,也一定知道鞑靼内乱的原因,只是没想到祸及姐姐,因而惹得姐姐自杀。对不对?”
见他沉默,寇灵珊不由站直了身体,抬起头定睛望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
“为什么,你告诉我。”
他说起另外一件事,“我这次的确是路经渭南,却不是去查案。”
他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我向陛下告了假,带着母亲亲手写的文书,准备去江陵一趟。”
竟是一纸婚书,措辞恳切,还算好了他与她的生辰八字。
“小七,等这事儿定下来,咱们再为鲁安的事谋划,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