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治伫立,看着对面黑压压的齐人士兵向他的方向袭来。而一旁的袁军纹丝不动。
万古桥敦实厚重,就算是同时承载万人,也可以稳如泰山。
齐人大军气势如虹,为首的防兵手举盾牌,连成一堵牢固的城墙。
紧随其后的骑兵伴着战鼓声,挥刀舞枪,大喊着“杀,杀,杀…”
铁骨迎风昂首,鬃毛飞扬,大嘶一声毫无退却,气势汹汹大有奉陪到底的架势。
沈修治见齐军距离只剩不到最后五丈,时机已到,翻身下马,拍了拍铁骨的头,不忘示意它往身后逃离。
火光中的脸英俊瘦削,衬得人击鼓发寒。
北齐培养出来的新一代大将军,第一次面对齐人最强劲的对手。从小,沈修治等人就是他妄图击败的对象,如今心中燃起熊熊烈火,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将他拿下。
“大楚的将军,拿命来!”
他挥起大刀,一脚蹬在马背上,身体腾空,可以预见这一刀劈下去是如何惨烈。
与此同时,沈修治一跃而起,轻如狡兔,持剑的右手却依然负在身后。
——而左手的火把,却自空中掉落。
齐军愣神,往脚下一看。
这一路上,被战鼓声、杀喊声掩埋的,岂止是这万古桥上的生灵,还有地面一粒粒、一排排混合着大的硝粉!
那火把落在地上,先是发出了细微的“滋滋”响声,零星几点火花。
随后越窜越烈。
从桥头蔓延至桥尾,甚至是袁军所处的另一边。
所有沈修治到过的地方,都被火光、爆炸吞噬!
“嘣...嘣...轰隆隆!”
混合着电闪雷鸣的爆炸,将黑夜绚烂。
再回首时已是没有退路。有大半齐军已经上桥,反应迅捷的纷纷跳桥或许可保一命,更多的,是死在了爆炸的时候。
斛律俨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敌人。
一腔孤勇,可赴黄泉。
“啊!”
他双手握住大刀,凭空借力,翻身越过了桥头,直直落在了沈修治的面前。
同时,这座赫赫有名的万古桥,以石墩堆砌而成、坚不可摧了数百年的光辉写照,在此刻,开始坍塌了。
桥上的齐军纷纷发出绝望的呐喊。
还有几个齐兵,妄图抓住最后一丝机会,穿越重重火焰和爆炸,往桥这头狂奔。挥舞着手,向着他们的大将军求援。
斛律俨自然管不了,他所面对的,是最棘手的敌人。
三十多年未曾交手,齐楚两国,已经隔绝太久。斛律俨往四周看了看,不禁发出大笑。
这四周悬崖峭壁,哪里有藏兵埋伏之处。
英雄末路,不外如此。
“沈将军,好生勇猛,好生手段!以一敌二十万众,在下佩服!”
沈修治挑眉,刀削的脸庞上并无得意之色,反而悲悯。
“不过是混合了一些硝石火药,兵不厌诈,承让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看着折损在桥上的齐军,和桥头联军停扎后爆炸的情形,斛律俨粗略估计,至少两万人命丧于此。
而剩余的十八万大军,与他生生相隔一道即将垮塌的天堑。
不过是敌人略施小计,就让联军折损两万大军,斛律俨心中非常自责,亦由衷佩服眼前人的勇气。
他情绪浓重,怒从中来,愤起而上,手中的大刀直直朝沈修治砍去。
沈修治仰身躲过一击,反手将长剑抵在身前,将生生接住了大刀余劲儿,被逼退三丈远。
这位北齐的少年将军,虽然谋略不足,却有神力无比,难怪能任大将军一职。
若是沙场杀敌,要说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
沈修治亏就亏在,他将平西军支援的自己那份为数不多的粮草,用作混合硝石,已经几天不曾好好进食。
一顿饭难倒英雄汉,说得就是此刻的他。
斛律俨见沈修治渐渐失力,心中大喜,出言嘲讽。
“难道你们大楚的战士,都像你这般,只懂得使诡计、耍阴招。实则,都是些花架子?()?()”
沈修治冷笑一声,“难道北齐人,都像你这般没有脑子?()?()”
这话激怒了斛律俨,他咆哮一声,使出全力劈向沈修治。
这力道,足以使千斤巨石一分为二!
沈修治被震得连连后退,几乎退到了悬崖边上,再往后,就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难怪有自信过桥,也难怪他敢孤身面对大楚的第一将领。
沈修治渐渐发抖,身体不可预见地向后倾斜,从侧面看,他的大半身子已经悬在空中,若是脱力,只怕就会掉下悬崖。
斛律俨大喝一声,加重了力道。
——电光火石之间,去而复返的铁骨出现在斛律俨的面前!
只见战马长嘶一声,抬起马蹄,往斛律俨胸口上重重一踢。
战马的力道,岂是肉身可挡。然这双向的无穷力道让双方皆往后退去。
沈修治的危机解除了,斛律俨胸口也受了重伤往后倒在一旁。
而铁骨,它跟随沈修治出生入死太久,已经通人性,晓生死。若是它往斛律俨背上踢一脚,势必会将他和沈修治一同踢下悬崖。
所以它选择了一脚踹在斛律俨的胸口。
也就意味着,它将没有后路。
“铁骨!(s)?()”
——沈修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伙伴跌落悬崖。
那样忠心护主、那样矫健如游龙的正统战马,就这样一声哀鸣不发地消失于悬崖尽头。
它陪着他,战斗到最后一刻。
沈修治发了狂,浑身上下毛孔尽数张开,方才还发抖的手紧紧握住长剑,一步步走向躺着不动的敌人。
他剑尖直指他胸口,眼眶发红,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就凭你,也配拿铁骨的命来换?”
他一剑往下刺,没有章法,没有招式,只想着将他了结。
就在剑尖入肉的一瞬间,一只短箭呼啸而过,正巧击中了长剑的剑身。
剑身折断,一分为二。
沈修治转头望过去,这一眼,恨中带着同归于尽的冷漠,吓得桥尾的联军士兵往后退了一步。
梅师月重伤未愈,这一箭,费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也给了斛律俨喘息的机会。
他挺身而起,眼看大刀已经被踢飞数远,沈修齐的长剑也不能再用。两人赤手空拳,殊死搏斗。
那石墩筑成的万古桥,终于承受不住火药的威力,从桥中开始塌陷。
雨落在每个人的脸上、铠甲上。
这是一场战幕,也是一场哀歌。
如今这二人,都只余下五成实力,在一寸寸坍塌燃起的桥前,上演着一幕顶级武将之间较量的终章。
只能有一个活着出去。
这是他们唯一相通的信念。
沈修治刚刚躲过一掌,便反手一拳击在斛律俨重伤的胸口之处,谁知这人躲也不躲,抬脚就将沈修治的肋骨踢碎。
两人皆往后退了一步,斛律俨不敢松懈,沈修治更像是亡命之徒。
七窍里流了六处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那些以少胜多的过往中,从未出现一位棋逢对手的将领,任他战几个来回,仍然不分伯仲。
斛律俨目露凶光,语气傲慢,“大楚的第一武士,不过如此。()?()”
“你错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沈修治扬了扬头,“大楚的大理寺卿,才是第一武士。只可惜,你还不配与他一战。(s)?()”
“文臣?()?()”
斛律俨像是听了个笑话,“今夜之后,你们沈家的独苗?”
沈修治笑了笑,并不接话。
这个斛律俨,力大无比,经此一战折损数万士兵,之后必然不敢妄下战令。若他只是上前迎战,凭借武力、气势迎敌,必将士气大涨。而梅师月坐镇指挥,想必十八万联军,足以撼动大楚半壁江山。
留下这个人,后患无穷。
沈修治望着万古桥在眼前坍塌,他二人挣扎在一处,对面的联军个个举着弓箭却不敢开弓射箭。
趁着他胸口重伤,沈修治抬腿重踹了斛律俨一脚,用尽了浑身力气。
结果是双双跌倒在地上,同时吐出一口鲜血。四目相对,俱是一愣。
棋逢对手,狭路而战。
对于沈修治来说,最大的优势在于身后那十八万大军无用武之地,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同敌军将领生死一战。
斛律俨显然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齐人喝着羊奶长大,身量高,优势尽显。
百招开外,竟又是难解难分。
两人已经打了一个时辰,夜色浓重,雨势却渐渐转小。
沈修治抹了一把被雨冲刷后的脸。那发间的磅礴从指尖坠落,都在此刻,尽数与自己和解。
他何尝不是在成全自己。
百年孤寂,不如一朝醉生梦死。
总归他是要把这条命留给战场的人。
之前与斛律俨的招招防着空门,以至于两人不分伯仲。可越拖到后面,于他越是不利。
对面的联军虎视眈眈,想尽办法保全斛律俨,若是此刻仍胶着不分胜负,难保下一刻,他连与他再战一轮的机会都没有。
天意如此,何惧生与死。
真正的较量,从此刻才算开始。
沈修治红了眼,身上已经伤痕累累,皮肉翻开,无一处可见完好。
他却像是一头杀红了眼的豹子,受尽了蛰伏的等待,对着斛律俨这头猎物,凶狠、无序的进攻。
斛律俨哪里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连连闪躲后退,却避无可避,生生挨了好几招,勉强生出了余力还手,也仅是让沈修治的动作迟滞了片刻。
再这么下去,他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这位大将军急了,对面的齐兵也急了。
齐人副将早就等不了了,却因为这天堑过不去,又想起刚才袁兵军师的那一箭准头过人,便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求军师救大将军一命!”
齐兵纷纷跟着下跪,声音齐整洪亮,“求军师救大将军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