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已经几年未见，江如雪不再是以前靠在父亲港湾里的小姑娘，江成儒也不再是当初大学里俊逸帅气的知名教授了。
时间将两个人都改变了。
江如雪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成长为人妻，学着打理家务。身形也不似往日纤瘦，显得更健康了。
而将成儒则衰老了很多。下放的艰苦日子给他的外貌带来了实在的风霜痕迹。直观上，他瘦了许多，背也因为经常背负超过承受能力的重物变得弯曲，帽子下的头发更是白了许多，神色带有明显的沧桑感。
“爸爸！”
江如雪投进他的怀里，溢满的情感变成泪水流出来，诉说着多年不见的思念。
“乖。乖囡囡。”江成儒也哽咽住，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叫着她的小名，“囡囡……”
郑涛把自行车停到墙边屋檐下，看着父女俩相拥的模样，心里也颇为动容。
等了一会他才开口：“爸，小雪，快进屋去坐，外面冷。”
“对，爸爸，你快进来。”江如雪搀着江成儒的胳臂往堂屋里走，里面升了一个炉子，可以取暖。
江成儒脱去外套，摘掉帽子。
江如雪给他冲好茶，看到他花白的头发，眼睛又湿润了。
以前江成儒是S市大学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可谓男女通杀，吸引多少人上他的课，门门爆满。不过几年，他的头发就成了这样，可见他在农场吃了多少苦。
“怎么了囡囡，别哭别哭。”江成儒伸手去擦她的泪水。
“嗯，”江如雪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没事儿，我就是见到你太高兴了爸爸。”
她把茶杯推到江成儒面前，“来，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对了，爸爸，这是栗子糕，你尝尝。”
“好，好。我尝尝看。”江成儒笑着拿了一块。
“小雪，爸，你们先聊，我去厨房做饭。”郑涛看着父女俩其乐融融的样子，决定给他们留一些独处的空间。
郑涛看到厨房里江如雪做的准备工作，想了想，决定中午就把昨天炸的丸子给蒸上，然后炖一个红枣乌鸡汤，炖一个江如雪说的狮子头，再做一个猪肉白菜烩粉条，煎一些葱花饼，还有江如雪已经腌制好的萝卜丝儿。
晚上想吃饺子的吃饺子，想吃汤圆的包汤圆。
他在厨房里先把劈好的大木柴引燃架好，然后放蒸屉，调面糊，忙得热火朝天，心里美美的，这是他双亲去世后终于迎来的一个团圆年！
屋外烟囱炊烟袅袅，屋内蒸汽弥漫，香味四溢。郑涛又去看了看炉子上的汤，鲜香扑鼻，面糊也醒得差不多了，他在围裙上擦擦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可以烙饼了。
就在此事，堂屋传来拍桌子的声音。
他放下铁勺，赶紧出去。
堂屋内的气氛完全变了，紧张得空气凝滞，江如雪站着，眼睫毛湿润，双手我在一起，一副做错事的模样。而江成儒坐在条凳上，头看着屋外，一
只手掌心拍在桌面上()?()，
面容严肃愤怒。
“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s)?()，
怎么了这是？”郑涛跨进屋()?()，
懵懂地问(s)?()，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江成儒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我问你，她没有参加今年的高考，是吗？”
原来是这个。
郑涛承认：“是，小雪没有参加这次的高考。”
他走到江如雪身边，握住她的手，“是我不让她考试的，您别怪她。当时她还因为这个和我吵过，她是想考试的。”
江成儒盯着郑涛，像要看穿他的灵魂。
郑涛和他对视，大手里江如雪的手在微微发颤，他的心也在颤动。
可是他的身体却十分平静，他迎上江成儒的目光，没有躲闪，“我才是阻止她考试的罪魁祸首。”
江成儒没有回应，不知道在想什么。堂屋里空气凝滞，压抑难受。
郑涛担心江如雪身体，侧身对她说：“你先坐，站久了累。”
江如雪的确觉得腰有些累，她觑了一眼江成儒，他的面容依然严肃，于是江如雪也不敢坐了。
她彷佛又回到小时候自己犯了严重错误的时候，那个时候父亲就不会像平时那样和她一起游戏，会严肃地让她反思，并施予惩罚。
可是她觉得很委屈。这又不是自己愿意的，郑涛这个混蛋，迁了自己的户口，她自己根本没法报名。想着想着她的眼睛就湿了。
郑涛见她不坐，只好跟江成儒求情：“爸，小雪怀孕了，大夫让她保持情绪稳定，不能累着。要不这样，我先送她回屋，之后我来跟您解释。”
“什么？”江成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怀孕了？”
“是。”郑涛一边回答他，一边揽着江如雪往外边走。
郑涛回到堂屋，江成儒摘了眼镜放到桌上，正闭着眼睛。
听到声音他睁开眼，看着郑涛走到他对面坐下。
“你刚才说的是实话？”江成儒问。他毕竟是长者，见过世面，居高临下质问带来很大的威压。
“是。”郑涛面朝着门口，头微微低下，放在桌子下的手搓着裤子，他已经好久没有面对这样的情况，心里打着鼓。
“怎么，”江成儒正对着他，“怕她考上了离开这儿？”
姜还是老的辣，一语中的。
郑涛手握紧，转过头，接收江成儒的讯问，“您说的没错，我就是怕她考上就走了。”
他掏出自己心底的阴暗念头：“我既被她吸引，又怕她太优秀，自己配不上她。是我不堪，我混蛋，这我都认。您别怪她。”
江成儒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他看着郑涛，“她还不到二十岁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好不容易的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你却断送了。我的女儿，从小衣食无忧，我宝贝着长大，你说，你有什么自资格，有什么权力去阻断我女儿的前途，去阻挠她朝更美好的人生前进？”
郑涛沉默了，他无话可说。江成儒说的没错，别人辛苦养大的女儿，他凭什么断送她
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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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他是江如雪的男人？因为他是一个软弱的农村庄稼汉？所以他要巴着江如雪，不允许她离开这儿，后半辈子都要和他一块儿面朝黄土背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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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郑涛向江成儒道歉，“是我太狭隘了。您放心，之后如果还有高考的话，我一定支持她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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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有？”江成儒哧了一声，“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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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去吧，我这会儿不想看到你。”
郑涛站起来，向他鞠了一躬，然后出去。
“就算明年没有高考，囡囡也会离开这儿。”江成儒冲他说。
郑涛的背影顿了一下，然后跨过门槛走出去。
日头已经高照，回到厨房他继续做饭。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烙饼的时候手还被锅沿给烫了。
饼烙好放在小竹篾子上，他收拾了心情，对着空气笑了笑，然后开始端菜。
“爸，先吃饭吧，大过节的，其他事情后面再说。”他放下碗，对江成儒说。
说完郑涛又去卧室让江如雪出来。
江如雪路过堂屋，看到里面江成儒，心有余悸，跟在郑涛身后，小声说：“我跟你一起去端菜。”
没一会儿，方桌就摆满了菜。炸丸子、狮子头、乌鸡红枣汤、萝卜丝、猪肉白菜炖粉条，鸡蛋葱花饼、晶莹剔透的糯粉。
江如雪说过她们那儿过年会吃年糕，所以蒸了糯饭，中午吃一些，留一些做年糕。
郑涛让江如雪先坐在东侧，然后请江成儒上座，接着把碗和筷子都摆上，先供祖先。
等了一会儿，他对江成儒说：“爸，要不咱爷俩喝点儿？”
江成儒没有出声，看着江如雪红红的眼睛，于心不忍，“嗯”了一声，毕竟这是几年来父女俩第一次过年，郑涛怎么样无所谓，他不想让自己的囡囡过节难过，特别这并不是她的过错。
郑涛拿出酒和小酒杯，给两个人倒上，他又给江如雪舀了一碗鸡汤，“你先喝点汤垫垫。”
“爸，欢迎你到涿山村来。我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挺混，你说的话我都记着，放心，我会改的。今天除夕，咱们聚在一起过年，祝您身体健康，扫走过去一年的不快，迎接新一年的愉快！”
说完他仰头一口闷完酒。
江成儒点了一下头，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
“咳——咳咳——”他喝完酒捂着喉咙扭头大声咳嗽。
“怎么了爸爸？”江如雪赶紧过去拍他的背。
郑涛也去把茶杯递给江成儒，“快，你喝点水漱漱口。”
江成儒喝完一杯茶水，终于好了起来。
江如雪看着桌面上的酒杯，端到鼻子边闻了闻。难怪，这酒太烈了，她家那边喝的都是度数低的酒或者黄酒。一大口北方高粱酒下肚，肯定是被辣着了。
“别喝酒了爸爸，吃菜。”江如雪给他夹了一个狮子头，“这是我做的，你尝尝。”
“好，好。”江成儒尝了一口，慢慢地眼里含泪。
他看着女儿，忍不住说：“记得吗，以前你妈妈也爱做这个。好吃，真好吃！”
江如雪抱住他：“爸爸，以前妈妈做给咱俩吃，以后我做给你吃。”
江承儒既欣慰又心酸，他没有保护好妻子和女儿，让她们受苦，现在和妻子天人相隔，女儿也在他不在的日子里独自成长，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女成长为现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