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儒睁开眼，入目是白墙，空气中的特殊味道提醒他这里是医院。
偏过头，那个青年就在床边的凳子上坐着，眼镜看着床头立着的吊瓶。
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青年转头看他，见他醒过来，咧嘴笑了，“欸，你醒了爸！”
江成儒把头转开，还不如睡着呢。
他看着手背上的针管，问：“我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值班的医生就进来了。
“大夫，你快看看，我爸醒了。”郑涛站起来抢先说。
“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没？”医生拨了拨铁架子上的吊瓶。
“谢谢医生，我感觉好多了。今晚吃了饭，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恶心呕吐，吃的全吐出来了，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就晕倒了。”
“听你口音，是从外地来的吧？”医生问。
“是，我过来探亲，做了差不多三天的火车，下午刚到。”
“哦，这样，你是哪儿的人？”
“S省人。”
“那难怪了，你们那边的饮食习惯比较清淡吧？长途跋涉过来，晚上在饭店吃的？”大夫见江成儒点头，想到了县城国营饭店的菜，继续说，“在火车上肯定吃的干粮，过来突然吃大荤大油的，肠胃肯定受不住，当然，也有水土不服的缘故。”
“我给你吊了点葡糖糖，等输完如果没什么事就可以回去了。”
“欸，好的好的，谢谢大夫！”郑涛送医生出去。
“爸，来，喝点水。”郑涛回到病床前，给江成儒倒了一杯水。
“先放那儿吧。”江成儒躺在病床上，心情郁闷。
“那，你先吃点东西？”郑涛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些鸡蛋糕。
香味飘出，江成儒本来想拒绝，但这会儿腹内空空，鸡蛋糕蓬松金黄的样子实在漂亮，他的眼神直溜溜地盯着。
“来，爸。”郑涛拿出一个递给他。
他都递过来了，不接不礼貌，江成儒心想，从郑涛手里接过鸡蛋糕，慢慢吃起来。
等他吃完郑涛便把水杯递过去，江成儒吃了糕点，喝点热水，肚子终于熨帖许多。
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话说，安安静静的。等水吊完，郑涛要去找医生过来再看看。
“回来！你去找医生干什么？”江成儒熟练地拔掉手背上的针，叫住郑涛。
“我，我去叫大夫，爸，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让大夫瞧瞧？”
“瞧什么瞧，他刚才都说了，吊完水就可以走了。我好得很，不用看！”他掀开被子下床。
郑涛立在一庞，总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看着江成儒出去的背影，想到家里那位，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还真是亲爹！两父女长得像，脾气也像。
江成儒走到门口，转过去看着这傻大个乐呵呵的样子，眉毛一跳，“你还在哪儿干嘛？还不走？”
“欸，来了来了。”郑涛拿着东西赶紧跟上去。
郑涛把人送回招待所，把两个热水壶都加满，放到床边不远的地方，又去找了茶缸，洗干净倒上水。然后把剩下的鸡蛋糕放在桌子上，忙碌一阵才停下来。
他看了看，又转身出去，把楼底下的炉子给搬了上来，放到屋子中央，对江成儒说：“这里夜里冷，爸，你先凑合一晚上，用这个取取暖。”
他走到窗边，开了条缝，“这窗户就别关死了，要不然里面有煤味儿！”
“我知道，防止一氧化碳中毒。”
江成儒看着傻小子忙活。
郑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啥，小雪她已经睡了，我就没有叫她。等明天我来接您，咱们一起过年！您看还有什么缺的没？”
江成儒看了看，都有了，不缺啥，便开始赶人，“行了，你走吧。”
“欸，好！”郑涛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转过去看着江成儒，“要不今晚我在这儿陪您吧，万一晚上您有啥不舒服我好照应着！”
江成儒拉被子的手一抖，要躺下的人又撑起身看着他，语气不善，“我好得很，你赶紧走，别耽误我休息。”
“行，那您睡吧。”郑涛出去，关上门，呼出一口气。
折腾了一晚上，回到家时候已经不早了。
郑涛轻手轻脚地进屋，脱去外衣，等身上的寒气消退才拿出一床新被子，躺上炕。
身边人似乎有所感应，没过一会儿向她这边靠来，郑涛伸手轻轻拍她安抚。想到明天的场面，老丈人态度不明，将是一场硬仗，他闭着眼睛，头脑中想着事情，一宿没有入眠，看着窗外从黑变亮。
早上郑涛蒸了鸡蛋羹，淋上酱油，洒一点葱花，等江如雪醒后冲了一杯麦乳精，这就是她今天的早饭了。
江如雪坐在堂屋的木桌前，发现郑涛今天把上次结婚买的衣服拿出来了，里面穿了一件毛衣，把中山装套在外面。
“你这样穿冷不冷？”她问，今天是除夕，过年给郑涛买的新袄要明天才穿，初一穿新衣，新年新气象。
“啊？”郑涛回神，“不冷。”
他看着她吃饭，开口：“小雪，我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江如雪放下调羹，看着他严肃的面容也紧张起来，大过年的有什么事情？除了他让她结婚的事情，这么久她还没见过郑涛紧张什么。
“咱爸来了。”
“啊？”江如雪没反应过来。
他父亲不是——
“你不会是说我爸爸？”
“对！”郑涛说，“就是你爸爸。咱爸昨天到了县城，刘叔碰到他了，就让郑三给我带了信，我昨晚已经去了县城一趟，见到咱爸了。”
“不是，”江如雪蹙眉，“我爸爸来这里了？”
“欸，不对，”她看着郑涛，“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不是，”她站起来，“爸爸怎么自己就过来了，他怎么都不来信先告诉我一声啊，发个电报也行啊，我们好去接他。”
她从板凳里绕出来，走到郑涛面
前，“那他昨晚住哪儿呢？他怎么样，看起来还好吗？那我们要去接他呀。()?()”
说着她就要去拿围巾。
郑涛拉住了她：“你别急，小雪，你别急。(s)?()”
他握着她的手，不敢把江成儒昨晚住院的事情告诉她，“咱爸看起来还可以，昨晚住在县城招待所里。你现在怀着孩子呢，大夫说了，要保持心情平和，你别慌。这样，外面路滑，你就别出去了，待会你就准备一下东西，我出去接爸，等回来咱们一起做饭过节，好不好？()?()”
江如雪冷静下来，想了一下，确实，郑涛说的有道理，她出去反而会给他们添麻烦。
“好，那你们路上小心一点。?()?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s)?()”
她摸了摸小腹，坐在郑涛旁边的长凳上，看着他，“你去吧，对了，带一件你的厚衣服上，不知道爸爸穿的多不多，这边的气候不像家里。”
不像你娘家。
郑涛默默纠正。
“你让先吃几口饭吧媳妇儿。”他哭笑不得，拿着手里的红薯说。
“好好好，吃，你快一点呀。”
郑涛在江如雪的催促下匆匆吃了两口，然后去大队办公室找出二八杠自行车，骑着去县城。
他到的时候江成儒已经洗漱好了，正靠在床边看书。
郑涛把从家里带的枣糕和鸡蛋拿出来让他吃。今天县城没什么人，也没店开门，江成儒有钱有票也买不到早饭。
“爸，你先凑合着把早饭吃了，然后我们就回去，小雪在家等着呢。”他殷勤地给江成儒倒上热水。
等他吃完饭，郑涛提着江成儒的手提箱，两个人退房出去。
看着招待所门口停着的自行车，江成儒皱眉：“这是你的？”
“昂，我的，来，爸，你拿着箱子，我载你。”他把箱子递给江成儒，抬腿跨上车。
江成儒看着垫着旧衣的后座，内心拒绝：“你那里有多远？我走过去得了。”
“得走两个小时呢爸。这时候路上都是雪，不好走，”他看着将成儒的皮鞋，这在乡间小路上一走，鞋准废掉。
“这过节了，也没有拖拉机了，不骑车的话回去就只有走路了。”他又强调，“路不好走。”
江成儒想了一下，还是上了郑涛的后座，怀里抱着箱子，看着沿路的情况。
出了县城，走上乡路，他终于懂郑涛说的“路不好走”是什么意思了。
是凹凸不平的泥巴路，路不宽，两侧堆着到脚踝的雪，中间有一条黑色的、湿漉漉的空间容人通行。田间地头一片萧瑟，偶尔路旁有树，也是光秃秃的。
冬天的北方，颜色单调，没有生趣。
与此同时，江如雪正在家中忙活，她把炸丸子装盘，给鸡倒上少许白酒和生姜腌制，然后把肉馅搓了四个大丸子，先到小炉子上用陶罐焖煮，接着把菜摘好待用，将土豆和藕切块。然后又去堂屋，把花生、糖果拿出来装进小竹篮里。准备好一切便在堂屋里看着院子门，一颗心都快跳出去。
院子外面终于传来车铃声，江如雪走到门廊前，看到院子门打开，一个戴着帽子，穿着儒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