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向杉和顧其青坐出租車到了他家樓下。
他們一人背着包, 一人提着行李袋,從電梯上到26樓。
向杉沒有提前跟他母親打招呼,走出電梯看到客廳裏空無一人。
顧其青進到小區之後就神色緊繃, 對即将面對向杉的父母難以抑制地有些緊張,這時他才平靜些許, 轉頭望着客廳。
“叔叔阿姨是不是還沒有回來?”他低聲問,“之前他們不是去海邊了麽?”
向杉搖了搖頭:“他們已經回來了,我爸都回公司上班了, 我媽應該在家才對。”
他拿出手機,給向新柔打了個電話。
聽到揚聲器裏傳出向新柔的聲音,顧其青喉結滾動幾下。
他垂着眼睛, 試圖重新讓自己回歸平靜。
“我媽說她在小花園裏跟人聊天,一會兒就回來。”向杉挂斷了電話。
原本已經聚集起來的勇氣, 因為莫名增加了等待的時間,似乎已經流逝得差不多了。
向杉開始在心裏打鼓, 他真的要在今天對他老媽坦白嗎?
而且他還帶着顧其青,如果他媽媽不同意他倆在一起,對顧其青不是會造成二次傷害嗎。
顧其青坐在他家沙發上之後就沒再說話, 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只是兀自想着心事, 偶爾皺起眉頭。
向杉側過身, 輕聲安慰他:“一會兒我把我媽拉進書房, 你在這裏等我, 不會有事的。”
顧其青擡起眼睛, 眼神黑沉地看着他:“确定不用我陪着你一起麽?”
看來顧其青已經完全猜到他回家的用意了。
“确定, ”向杉點點頭說,“你已經獨自面對過了, 這次輪到我了。”
-
向新柔回到家中,看到兩個孩子都在自家客廳裏坐着,很是意外。
向杉站起身叫她:“媽。”
他眼神裏似有千言萬語。
顧其青也站起身來,低聲叫了聲阿姨。
顧其青面對她時總是嚴肅且拘謹,她只覺得是這孩子比較內向。
向新柔說:“其青過來了?杉杉你怎麽不告訴我呢,我去買幾個菜吧,中午讓其青留下來吃飯。”
“我們不在家裏吃飯,一會兒就走。”向杉輕聲說。
“走?走哪兒去?”向新柔轉頭看到放在椅子上的背包和行李袋,“你們要一起去旅游嗎?”
向杉嗯了聲,他拉了拉顧其青的衣袖,小聲說:“我跟我媽去書房說會兒話。”
不等顧其青回答,向杉就拉着向新柔進了書房。
他轉身要把門關上,看到顧其青已經跟了上來。
他朝着顧其青笑了笑,當着他的面将門關上了。
向新柔坐在書房椅子上,一臉困惑:“怎麽把我拉這裏來了,有什麽事不能當着其青的面說嗎?”
向杉走到她面前蹲下,低着頭,聲音很輕:“媽,對不起。”
“寶貝你到底怎麽了啊,怎麽突然說對不起。”
向新柔徹底慌了,拉着他的手,想要把他拉起來,但是向杉紋絲不動。
“我沒有交女朋友,我的交往對象是……”向杉咬咬下唇,一鼓作氣地說,“是77,我喜歡的人是他,談戀愛的人也是他。”
向新柔呆住了。
“我們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本來我不想這麽早跟你們說,但是瞞着你們我也覺得不太好。”
向杉眼睛逐漸潤濕,依舊低着頭,輕聲說:“可能你不會同意我跟他在一起,但是我不會改的,我這輩子就認定他了。”
“這輩子……”向新柔捂住臉,“怎麽就說得這麽嚴重了呢,傻孩子啊。”
“我很喜歡他,不想跟他分開。”向杉強忍着眼淚,繼續表達自己的內心。
向新柔沒再說話,她依舊用手捂着臉,靠着椅背一言不發。
向杉只能默默地繼續蹲着,等她的回答。
過了許久,向新柔疲憊地擺了擺手:
“我知道了,媽媽沒想讓你們分開,你讓我想一想,我現在腦子裏有些亂。”
向杉內疚地伏在她膝蓋上,抓着她的手:“對不起,媽媽,我讓你失望了,可是我還是覺得,我跟77沒做錯什麽,以後我會證明的……”
他的聲音依舊柔柔軟軟的,卻帶了一絲倔強。
向新柔擡頭看着自己兒子的臉,嘆了口氣,說:“沒有,我不是對你失望,你讓我在這裏坐一會兒,仔細想一想。”
“你們別急着走,我打電話讓你爸回來做飯,”她眼神裏帶了一絲哀求,“你們吃了飯再走,好嗎?”
向杉站起身,匆匆地說:“我去跟77說,我們可以做飯的,你不用叫爸爸回來了。”
向新柔茫然地擡頭,她兒子什麽時候學會了做飯,她竟然從來都不知道。
向杉拉開門,顧其青就站在門外。
他低頭看着向杉,輕聲問了句:“還好嗎?”
向杉一見到他,心裏就不自覺感覺委屈。
他媽媽對他這麽好,都沒有開口兇他,他就已經心慌得不行了。
顧其青當時是怎麽面對顧景林的怒火的呢。
向杉拉着顧其青的手指,小聲說:“我沒事,我媽讓我們吃了飯再走。”
顧其青沒有多問,只說了一聲:“好。”
他擡起頭,透過門打開的縫隙看到書房裏的向新柔。
向新柔正恍然地看着他們,跟他的視線對上,她偏過頭去,眼神有些逃避。
顧其青關上書房門,轉頭對向杉說:“阿姨可能心情不太好,我們去買點菜,幫她做飯吧。”
向杉依舊低着頭,在他指尖輕輕一捏:“77,你怎麽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
向杉帶顧其青到自己家廚房,翻箱倒櫃找到一些食材,又打開冰箱,拿出一些肉。
他們就像在老房子裏一樣,分工協作處理了那些食材,又以顧其青為主導,把一些菜先煮上。
向杉淘了米,按了一下煮飯的按鈕,聽着電壓力鍋發出一串悅耳的音樂,他不自覺地就露出了笑容。
雖然他不擅長做飯,但是做飯真的很解壓。
因為要專注在這件事情上,其他旁枝末節都自動從他的腦海裏消失了。
顧其青在一旁切着菜,跟他眼神相對,兩人都是一笑。
如果在老房子裏,他們大概會情不自禁地親一親對方。
現在雖然沒那個心思,但也還算歲月靜好。
向新柔從書房裏走出來,聞到廚房飄出的飯香,愣了愣。
她走到廚房門口,看到向杉和顧其青一同在廚房裏忙碌着。
向杉身上系着圍裙,大概是繩子沒系緊,圍裙松松地挂在他身上。
顧其青側過頭,伸手幫他把繩子系好,再低聲問他:“會不會太緊?”
向杉擡頭朝他笑着說:“不會,我哪有那麽嬌弱啊。”
接着顧其青提起一旁爐竈上的鍋子,打算放到水池洗一洗。
向杉趕緊接過那只鍋子,穩穩地放到水池裏,轉頭對顧其青說:“我家的鍋子好像是鐵制的,很重,你手腕有傷,還是我來吧。”
顧其青無奈地看着他:“我手腕的傷早已經好了。”
但他拗不過向杉,只能将手掌幹淨的那一側放在向杉的頭頂,在向杉柔軟的發絲上輕輕蹭一下。
向新柔沒發出聲音,又慢慢地離開了門口的位置,走到沙發上坐下。
陳樟回到家中,便看到自己的妻子正坐在沙發上發呆。
“我買了菜,”陳樟脫下外套,把拎着的購物袋放到桌上,“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沒有,”向新柔站起身,往廚房的方向指了一下,“杉杉和其青在裏面,他們……”
他們只是在廚房裏單純地做着飯,她卻如鲠在喉,說不出口。
“他們在做飯?”陳樟有些驚訝,“怎麽能讓孩子們做呢,還是我來吧。”
他拎着菜去了廚房,他的腳步聲很重,已經引起了廚房裏兩個人的注意。
向杉小聲說:“是我爸。”
顧其青回過頭對他打了聲招呼:“叔叔。”
很尋常的一幕,陳樟沒有多想,往裏走,把菜放到料理臺上。
“你們別忙了,我來弄,杉杉你帶你同學出去坐會兒。”他說。
“我們都快做完了,”向杉說,“做了五個菜,應該夠了吧,爸你這些菜留到以後吃吧。”
“五個菜?”陳樟大為吃驚,他都忘了自己冰箱裏的食材有哪些,居然能鼓搗出五個菜?
“都是你們做的?”他問。
向杉望了一眼顧其青,毫不掩飾他眼神裏的自豪:“都是77做的,他做的菜特別好吃。”
顧其青沒說話,只是低下頭繼續準備調料。
這個時常表情冷淡的少年,耳朵竟微微有些紅。
陳樟走出廚房,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
他們四個人相安無事地吃完了飯。
向杉原本擔心向新柔會對顧其青表現出明顯的排斥,但向新柔似乎已經調整好了心情,絲毫沒露出不高興的情緒,甚至連陳樟也沒覺出自己妻子剛才有過情緒波動。
這頓飯吃完,他們就該告別了。
向杉背起包,拉着顧其青走到他的父母面前:“我跟77訂了下午的機票,現在該走了。”
“媽,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到了給你發消息。”他垂着眼睛,對向新柔說了一句。
向新柔低頭看着他跟顧其青緊握在一起的手,輕聲問:“你們多久回來?”
“最多一星期就回來了,”向杉說,“我們打算去海城,看看海,再看一場比賽。”
向新柔注意到向杉的眼睛裏有亮晶晶的光。
她想,他這一次去看海,可能要比跟着他們旅游要快樂許多。
“注意安全,海邊很熱,做好防曬。”向新柔提醒。
“我們會的。”向杉點頭。
他放開顧其青的手,走過來輕輕摟着向新柔的肩膀。
“媽媽,我愛你。”他小聲在向新柔耳邊說。
向新柔肩膀一顫,轉身拍拍兒子的後背。
“乖兒子。”她只是輕聲這麽回答。
顧其青跟在向杉身後走進電梯,目光淡然地和向新柔對視。
當電梯門關上,向新柔忽然終于繃不住了,轉身走進儲藏室裏。
陳樟一頭霧水地跟過去。
向新柔把一只箱子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一陣翻找,找到了一只信封。
粉紅色的信封,上面沒有署名。
她捏着那只信封,手指不自覺有些顫抖。
向杉十六歲生日過去沒多久,他剛進高二,對文理分班後的課程把握不準,于是請了顧其青到家裏幫他輔導功課。
向杉做了會兒功課就嫌累了,跑到客廳裏喝水,又被魚缸裏的金魚吸引,站在那兒玩了好一會兒。
向新柔端着果盤走到書房,看到原本正專心看書的顧其青,往向杉的書裏塞了個信封。
顧其青收回手指,轉頭看向她,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窘迫。
向新柔當做沒有看到,把果盤放下就離開了。
後來向杉把顧其青叫到客廳,她又悄悄進了書房,把書裏那個信封拿了出來。
她作為過來人,一眼就看出信封裏裝着的不是普通的信件。
她把信封拿回房間,将那封情書打開匆匆看了一遍。
她看到最末尾的署名寫的是“顧其青”。
那封情書自此被她鎖在抽屜裏,這麽些年過去,從未對向杉提及。
“我早就知道了,”向新柔低下頭,把臉埋到手臂裏,抽泣着說,“我早就知道,他喜歡杉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