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氣預報顯示,這個月末的海京将迎來一場暴雪。年關将至,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匆,一副就等着放假回老家的倉促模樣,街邊不少店鋪也關門歇業,蕭瑟不少。
    別墅一層。
    蔣雲坐在高腳凳上,一勺勺地舀着瓊姨細火慢炖的雞湯,另一只手捧着手機,在看霍致年發來的微信消息。
    她說,霍蔓桢目前暫時被扣在警局做筆錄,盡管她下藥毒殺蔣豐原的可能性極高,但由于霍氏子女的身份以及已确診的邊緣型人格障礙,脫罪于她而言易如反掌。
    不過蔣家那邊,梁津代表整個家族不予追究,而霍致年本來也沒想把她怎麽樣,所以她的下場很簡單——怎麽來怎麽回去。
    瑞士的療養院将成為她後半生的安身之處,往後餘生,客死他鄉。
    經霍蔓桢這麽一鬧,老爺子躺在新康的VIP病房至今未醒,靠着最先進的醫療手段吊着一口氣。
    霍家大亂,霍致年踩着霍老半死不活的軀幹上了位,這便是蔣雲先前跟梁津說的“順水人情”了。
    蔣氏集團的混亂被逐步平息,不久,梁津以個人的名義宣布終結蔣、霍兩家婚約。
    聯姻雖然終止,合作卻仍在繼續,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我很好奇。】
    蔣雲在對話框裏編輯文字,發送:
    【你之後要怎麽說服霍蔓桢登機?她回海京不光是為了平她和蔣豐原的舊怨,還有另一層目的吧。找到她……你那位堂哥的下落?】
    霍致年發來一張呆若木雞的貓貓表情包,打字道:
    【我那堂哥死了很多年,骨灰盒就在霍家祠堂,放心,姑姑她拿到骨灰盒會老老實實離開海京不再回來的。】
    【死了?】
    【蔣豐原下的令,李時動的手,老爺子裝聾作啞地默許。】
    鮮香的雞湯被喝了個幹淨,蔣雲把碗筷放進洗碗機,良久沒有動作。
    下午遛完狗回來,他收到一封來自韓琦的邀約,電影于前不久殺青,過審順利,預備春節檔上映。
    常規來講一部戲結束都有殺青宴,他跟韓琦提過一嘴想請那個小明星吃飯,因為種種原因耽擱至今,卻不想如今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接觸機會。
    殺青宴在後天傍晚,定的是一座難求的私房飯館,正常預定的話得排到半年以後了,好在其中一位資方是那裏的常客,一通電話就解決了排隊的問題。
    蔣雲到得比較晚,這些天海京氣溫驟降,加上梁津哄着他解鎖了幾個新場地,非常不幸地感染上病毒性流感。
    被逼着喝了幾天苦藥,感冒是好了大半,人卻蔫蔫的,臉色比苦瓜還臭。
    出門前他穿的是梁津的大衣,尺碼稍大些,但外人看不出來,頂多覺得他走在時尚前端,喜歡穿寬松的衣服罷了。
    “這裏,蔣總!”
    韓琦遠遠朝他招手,笑得開懷。
    豪門名族多少與娛樂圈有些沾染,先前蔣家的八卦傳聞滿天飛,在座的幾位劇組核心人員、主演很難沒吃過這口“狗血大瓜”,因而看向蔣雲的眼神裏都帶着少許探究和打量。
    周識錦和韓琦的關系在幾個月裏突飛猛進,朝着“死黨”的方向迅猛發展,這次殺青宴他主要起了一個裝飾作用,為韓琦撐撐場面。
    周識錦在,蔣雲能理解,但那位飙車飙進警察局,私生活亂成一鍋八寶粥的智松科技二公子也在,他就不是很理解了。
    “他也是資方之一,”韓琦壓低音量,手心擋住嘴唇道,“老板你可能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愛投資,一年幾十部電影,一半都有他參與。”
    蔣雲:“……”哦,難怪。
    難怪是八寶粥。
    參加殺青宴的人很多,今晚整個小洋樓都被劇組包了圓,他跟韓琦靠着二樓的紅木扶欄,提及他要見的小明星,韓琦适時地提醒道:“常青,他叫常青。”
    “原名?”
    韓琦搖晃兩下食指,說:“不,藝名,幹我們這行的信玄學,尤其名字,一般都是請大師算過的。”
    常青,萬古長青,野心倒不小。
    蔣雲斂眸淺淺抿一小口杯中酒液,目光順着扶梯向下望,與那位“常青樹”不期而遇。
    演員吃演技飯,明星吃青春飯,長着一雙圓溜溜貓眼的青年直勾勾地看過來,咧嘴沖他露出一抹誘人的微笑。
    随後又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低頭攏了攏耳後的碎發,聚精會神地觀察一株擺在廳堂中央的綠栽。
    “他還跟着戚皓嗎?”蔣雲問道。
    韓琦磨了磨後槽牙,說:“前天補拍了一個他的鏡頭,結束以後……是那孫子親自來接的他。”
    “行,我知道了。”
    搭在扶欄上的那只手緩緩垂落,寬大的衣袖遮住他腕間那只價格不菲的手表。
    他沿着臺階走下去,還未邁出最後一級階梯,一只流光溢彩的香槟杯傾過來,常青狎昵道:“蔣總,別來無恙。”
    這句“別來無恙”說得太坦然,蔣雲都差點忘了他們上一次見面,常青可是以一種很不光彩體面的方式被酒保“請”出D.。
    “你和南緣哥相熟,不如也幫我帶句好?”
    聽到“楚南緣”三個字,常青臉色微變,躲閃着摸了摸鼻尖:“這是自然,不過楚總貴人事忙,不曉得這個問好什麽時候才到得了呀。”
    他急着轉移話題,抿唇道:“剛剛您在樓上看我呢,就沒什麽話想單獨同我說的?”
    “你怎麽确定我看的是你?”
    蔣雲摩挲着表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沒準我是在看樓下那盆鵝耳枥。”
    “而且,”他點了點自己的肩頸,告訴常青他沒遮好吻痕,“我向來不愛碰有主的東西。”
    “唔!”
    常青小小地驚呼一聲,連忙把衣襟往上一提,蓋住那塊紅色的斑點:“我們這個圈最不缺的就是年輕貌美的人,淘汰快,補貨也快,關系都是暫時的,不算‘認主’。”
    半晌,他補了句:“您說呢?”
    “戚皓許了你什麽?資源?房産?”蔣雲攤手道,“我喜歡有話直說。”
    常青沉默一會兒,說:“一輛蘭博基尼,一張随便我刷的卡,沒了。”
    蔣雲險些沒憋住笑,他竟然忘了戚皓在文娛這塊的人脈資源比不上楚南緣一枚手指甲。當個提款機金主是沒什麽問題,要是論其他的,怎麽說都差點意思。
    “你想要什麽?”他問常青。
    常青提的條件不難實現,一部配置不錯的古裝劇男主、一個大熱綜藝的常駐嘉賓和一部名導電影的重要配角。
    蔣雲眯了眯眼,嘴角含笑:“如果我要你做的事動動手指頭就能搞定,你說的這些……算不算獅子大開口呢?”
    常青不解地看着他,擺明了在問“動動手指頭就能搞定的事”指的是什麽。
    “我要一把戚皓的頭發,難嗎?”蔣雲說道,“事成之後,你可以在三樣裏選一樣最想要的,也可以有其他要求,前提是得和我的對等。”
    一把枕邊人的頭發,常青心想,這豈止不難,簡直稱得上易如反掌了,反正他對戚皓也沒什麽感情,拔幾根他的毛又不會掉塊肉,頭發嘛,還能再長。
    常青毫不猶豫地點頭答允了。
    和他聊完,蔣雲回到席位陪周識錦吃了會兒菜,他手機響了七八次,一打開全是梁津的消息,一會兒拍拍Cooper玩球的視頻,一會兒拍拍瓊姨做的豐盛晚飯,就是不問他在哪,幾點回家。
    【在應酬,晚點回。】
    【好忙啊,阿雲。想你了[沮喪小狗.jpg]】
    在手機上打字的功夫,周識錦吃飯之餘抽空瞥了他一眼,調笑道:“家裏有人了,管這麽嚴?”
    “沒人,”蔣雲靜音看完了Cooper頂球的視頻,說,“狗亂摁鍵盤,不小心把消息發我這了。”
    “哦哦,那你家狗挺聰明的。”周識錦繼續快樂幹飯了。
    【今天去公司順利嗎?有沒有被刁難?】
    不是他不相信梁津的能力,主要集團高層淨是人精,一個個吃人不眨眼就等着梁津失誤出破綻。
    【沒有[小貓眨眼.jpg],我在辦公室放了一盆香雪蘭,下次請你給它澆澆水。】
    【給它澆水還是給你澆水?】
    蔣雲回了個不懷好意的表情。自從他發現梁津很喜歡看他穿西裝襯衫以後,總會拿這件事逗逗他,當然逗一兩下當然是沒問題的,逗多了會起反作用,後果是他将腰酸背痛地在卧室躺一整天。
    沒來得及看梁津的新回複,傳說中雨露均沾四處投資的王二公子朝他大步走來,顯然他沒吃夠上次的教訓,面上嬉皮笑臉的湊過來搭話:“天吶阿雲,看你比上次消瘦許多,那件事果然對你打擊很大!”
    那件事?
    蔣雲思考半秒,意識到他說的應該是他被揭露養子身份的事情。
    “還好。”他說道。
    該吃吃該喝喝,投資賺來的錢都夠他花到下輩子。
    然而王勁青理所應當地把他的回答誤以為是一種不願在他人面前展現苦楚的強撐,眼底的同情神色又濃了幾分,手也跟着不安分地攬着蔣雲椅背。
    “阿雲,咱兩可都是十幾年的老交情了,朋友有難我不可能冷眼旁觀,你要有什麽地方我幫得上忙的盡管提,”頓了頓,他暧昧道,“就是這個忙吧,哥也不能白幫……你說是不是?”
    “你說得對。”
    蔣雲離他的手臂遠了些,笑道:“正好有件事困擾我很多天。”
    “跟哥說說?”
    “我一直觊觎蔣家繼承人的位子,不如你跟梁津說一聲,讓他下來,我上去?”
    王勁青:“……你別不識擡舉。”
    蔣雲笑了笑,沒說話。
    小洋樓的暖氣開得足,他一早就把大衣外套脫了,現如今要走,于是利落地把衣服披在肩上,迎着夜風走出大門。
    王勁青一邊不死心地跟着他,一邊細數他跟了自己後能獲得多少好處。
    蔣雲聽得心煩,正要回身警告他滾遠點,一把黑傘忽然撐在他頭頂,為他擋住夜晚突然下起的綿綿細雨。
    一股與大衣同源的氣息鑽入鼻腔,他被人握住肩頭,往那人懷裏一跌。
    “王二公子,今日碰巧遇見令尊,聽他說你這段時日在樟南出差,要半月才回來?”
    王勁青身形一僵,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
    搭在蔣雲肩上的那只手微微下滑,輕輕放在腰側,隐約可見的腕表與蔣雲手上那只款式相近,是同一個系列。
    “家裏煮了蜂蜜水,”他說,“哥,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