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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戰後的掃尾事項按照計劃緊鑼密鼓地進行着, 優犁已死,左谷蠡王庭重歸二十年前的平靜。
    服休單于和紮那顏入主西北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困于礦區的所有奴隸全都放歸自由身, 并一份恤金送出地獄般的深山, 去到溫暖舒适的南部生活。
    凍徹骨髓的地方實在不宜久留, 所有将士皆歸心似箭。
    而班師回朝前, 還有一個人需要安置。
    由于廣為流傳的預言夢,亞圖然王子的身份十分尴尬, 他已到了知事的年齡, 不知道心中是否被點燃了滔天的仇恨, 因此既無法留在服休單于身邊養大,也不能直接以雷霆手段戕害。
    他似乎意識到是自己促成了阿爸的死亡,半大的孩子整日躲在角落中哭泣,易鳴鳶偶然間撞見過幾次, 如何嘗試都沒能哄得他和自己說上一句話。
    這日她新做了一盒糖糕, 找到亞圖然小心翼翼地遞過去, 柔聲道:“姐姐這裏有好吃的, 想不想嘗嘗呀?”
    服休單于和紮那顏諸事纏身, 忙得腳不沾地, 他們商量一番, 詢問程枭二人願不願意把亞圖然收養,帶到轉日闕撫養長大,教之以詩書,授之以文墨,從此不沾刀劍, 只求一個與世無争。
    面對着牆角的小孩微微偏頭,哭腫的眼睛中布滿血絲, 神情分辨不出是倔強還是哀怨,他飛快掃視一眼易鳴鳶手中的點心,随後立刻回過頭把自己縮回去。
    “不想吃糖糕,那姐姐帶你去摸小羊好不好?”
    易鳴鳶悄悄往前半步,拉近雙方之間的距離,僵持良久,她想要甩甩逐漸開始發麻的手臂,卻不料手臂搖晃的動作吓到了他,亞圖然如同驚弓之鳥,瞬間驚聲尖叫起來。
    易鳴鳶耳膜刺痛,趕緊把耳朵捂住,擡手間,一道身影出現在她眼前,程枭雙手穿過亞圖然的腋下,輕輕松松将他拎起來,放到左手臂彎上後用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小胖臉,言簡意赅道:“不許叫。”
    亞圖然自然不服,張口欲往程枭虎口咬去,可惜無論他怎麽扭動,一切掙紮都能被程枭輕松化解。
    易鳴鳶趁着亞圖然嘴巴半張着,直接把糖糕往他嘴裏一塞,這孩子好多天沒正經吃頓飯了,現在肚子裏定然空着,得多吃一點。
    “你怎麽這麽早就進來了?”
    “怕你搞不定,”程枭回道,同時他捏着亞圖然下巴一上一下幫助他咀嚼,“快吃。”
    按照二人說好的,易鳴鳶先用糕點引亞圖然進食,接着再将他帶出去和程枭一起摸小羊,然而尖叫聲的殺傷力太強大了,程枭不得不提前進屋解救她。
    看着懷裏的小東西吃完了一盒糕點,程枭抱着他大步往屋外走去,易鳴鳶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眼睜睜看着他把亞圖然交給了別人。
    “大王,達塞兒阏氏。”喇布由斯恭敬地行了一個撫胸禮。
    這場戰争對他的影響極大,墜地前他幾乎認為自己再也沒有醒過來的機會了,沒想到他命不該絕,雖然身上傷痕密布,以後再也不能騎馬打仗,但總算撿回了一條命。
    “你是誰?放開我……你們放開我……”亞圖然驟然落到另一個陌生的懷抱,哭腔再一次明顯起來,他大聲嚎叫着,把眼淚鼻涕,還有嘴邊的糖屑全都蹭到喇布由斯身上。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阿爸!”喇布由斯讓他擡起頭直視自己的眼睛,堅定地說道,“我會帶着你生活在這裏,直到永遠。”
    亞圖然愣神,旋即擺腿踢他,“你不是,我不要你做我的阿爸!”
    喇布由斯被踹到了還未愈合的腿傷,疼得深吸一口氣,卻沒有生氣反而朗聲贊揚道,“你這崽子手勁兒還挺大,不愧是我匈奴男兒!”
    新組成的父子交流聲消失在耳後,易鳴鳶被程枭牽走,不解地看向他道:“我以為紮那顏更屬意我們收養亞圖然。”
    “是這樣沒錯,但喇布由斯已經改變了,他能幫助亞圖然改變。”程枭點頭,手上輕揉她略顯僵硬的手臂,數日前派出去的人帶回來三株新鮮錦葵,厄蒙脫服用後已然無虞,但易鳴鳶身上的毒性依舊在短暫的停歇後繼續蔓延。
    詩書可以通過雄鷹送出,可心境轉變的要領,還是依靠口傳身授更為穩妥。
    喇布由斯死裏逃生後拖着病體跪在服休單于身前反省了以往的過錯,他祈求終生畫地為牢,将自己困于雪山,在這裏面對數萬死去的英靈忏悔,亞圖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服休單于盡可放心。
    他說這話的時候興許帶着對這孩子的心疼,畢竟離開熟悉的環境去到百裏之外難免驚慌失措,心理重壓之下也不知會成什麽樣子,倒不如留在這裏與他相依為命,只當修生養性了。
    程枭從衣襟中掏出一張紙,“還有,這是他讓我交還給你的。”
    易鳴鳶接過一看,是當初她塞在第二個錦囊中的字條,字條被鮮血染成了深紅,上面的小兔子被寥寥添上幾筆,一只彪悍魁梧,一只耳上簪花,一只哭哭啼啼,是喇布由斯和他的妹妹,還有亞圖然的形象。
    半年前喇布由斯不信她口中所言,為此還産生了激烈的矛盾,不久前雅拉幹來信,那只産仔的兔子又下了一窩,她在字條上畫三只兔子是因為三者為多,代表龐大的小兔子數量。
    她在字條中大致描述了兔子們如今的狀況,讓喇布由斯進城後拆開,進城就代表着攻城順利,有機會打開錦囊必為空閑之時,希望他看完後能夠解開心結,三只兔子雖是巧合,但也像是冥冥之中自有的緣分。
    “亞圖然跟着他挺好的,”易鳴鳶收起字條,仰頭看向程枭道:“其實……我擔心自己養不好孩子,他喜歡吃什麽,穿什麽,愛做什麽事情,萬一我與他的想法背道而馳應當如何?他悶着聲不說話的時候又應當如何?這些天我全都想了個遍。
    我看賓德爾雅有時候對親生的崽子尚且手足無措,更何況是收養的。我不舍得對孩子大聲說話,可如果像亞圖然方才那樣大叫,我又沒轍了。”
    易鳴鳶鼓起腮幫子,正暗暗反思自己這樣是不是有點太不負責了,只聽程枭十分贊同地說:“小崽子太吵,還是我們兩個人過,最好。”
    今天之前,他看到的都是小崽子在草地上撒野的歡快場面,但如果叫他日日聽尖叫聲和哭聲入睡,那麽再英勇的馬洛藏都會精神萎靡的。
    思及此,程枭對服休單于和耶達魯夫妻的崇敬又多了一分。
    ***
    三月後,易鳴鳶重新踏足生活了将近十七年的土地。
    廣邑不複她和親時的日麗風和,莺歌燕舞,明明是極舒适的春日,卻有愁雲遍布。
    西羌和南疆如痛打落水狗般奪走了七八座城池,匈奴的适時加入更是如虎添翼,現如今邺國被三軍圍擊,已到了氣運将盡之時。
    皇帝老兒撐着最後一口氣想要與三國和談,甚至列出的條件尤其豐厚,足有小半片疆土,如此辱國喪師之計受到了朝臣的劇烈反對,提議再送三個和親公主出去,粉飾太平。
    易鳴鳶此次赴京,是作為使臣前來和談,彼時她所中之毒早已深入四肢百骸,偶時不時會出現無法動彈的情況。
    程枭為此常守在她身側,充做拐杖的用途。
    “使者,陛下請您入宮觐見。”
    到了入宮的日子,相比于邺國從前對使臣随意怠慢的态度,此次他們不敢再将人晾在驿館中,待休息過一晚之後,忙着人将三位使臣中唯一有和談意向的易鳴鳶帶去面聖。
    易鳴鳶以面紗遮擋面容,只露出一雙刻意畫得更加深邃的眼睛,她和程枭對視一眼,在他的攙扶下坐到入宮的馬車上。
    “走吧。”
    馬車搖搖晃晃地前行着,易鳴鳶眼神堅定如刃,她入宮面聖自然不是為了和談,除了逼皇帝交出解藥之外,她的目的就只剩下一個。
    興師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