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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鳴鳶不敢上手觸碰, 唯恐加劇他的痛感,“這麽嚴重……止血藥随身帶着嗎?”
    “在身上。”
    程枭微微阖眼,他一整天粒米未進, 眼下又添刀傷, 眉宇中滿是疲憊。
    軍營中其他藥物都比不上紮那顏研制的外傷膏見效快, 易鳴鳶擔心再這麽耽擱下去恐怕會失血過多, 他回頭張望巫醫到這兒的距離,見人正深一腳淺一腳提着藥箱趕來, 等不及地直接傾身翻找, “東西放哪兒了?”
    “別, 我自己找。”
    兩只手在胸口游走,頓時吸引了一衆視線,程枭記得易鳴鳶臉皮薄,趕緊抓住她顫抖的手, 讓她不要太過緊張, 這麽多年下來他都傷習慣了, 自己心裏有數, “只是皮外傷而已, 不疼的。”
    “我們是拜過長生天的夫妻, 這種時候還用分什麽你我?”
    易鳴鳶抿唇将手抽回來, 那麽深一刀下去,還哄她是皮外傷,世上怎會有他這樣的癡人,“別逞強了,我來。”
    不多時, 她便找到了熟悉的膏脂,挑藥塗抹前, 她心疼萬分地用手背抹掉程枭額上的汗水,往他嘴裏塞了一塊幹淨的布料防止咬到口中軟肉,做完這些步驟後,她吸了吸鼻子道:“忍着點。”
    随着溫熱的膏脂覆蓋上去,程枭頸上血管偾張,咬着布的牙關發出過于用力而産生的咯吱聲,縱使膏脂已經被易鳴鳶捂熱,他還是被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用空了裝藥的小盒,傷口方止住血。
    上完藥後,易鳴鳶輕柔地往傷口上吹氣,試圖幫他緩解一二,“呼,呼——”
    看着她專注認真的動作,還有胸口時不時傳來的癢意,程枭悶笑出聲,緩緩撐起半邊身子道:“已經不疼了,回吧。”
    “先別亂動。”易鳴鳶按住他的肩膀,起身着人将他挪進後方的帳子裏讓巫醫纏上繃帶,吩咐他們動作盡可能的輕緩些,仔細別讓傷口崩開。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程枭身旁,直到看着他被輕輕放到床上,妥善處理好傷勢,心裏繃緊的弦才忪了下來,她淚眼汪汪地用手指輕輕劃過紗布,“那麽長,就是好了也要留下一大條疤……好醜。”
    程枭知道易鳴鳶是在變相的心疼自己,但總是忍不住逗逗她,随即牽着她的手放到腹肌上挑眉道:“阿鳶最在意的是這個?”
    一聽這話,易鳴鳶當場漲紅了臉,“當然不是!”
    “哈哈哈……”帳內不知何處突然爆發出一聲大笑,二人回頭發現是剛剛從低溫狀态下恢複過來的服休單于,戰中軍帳緊張,因此二人被安置在同一個地方療傷,他現在就躺在附近。
    服休單于眸中帶着淡淡的追憶,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坐起身打趣道:“折惕失啊折惕失,想不到你私下裏是這種猢狲。”
    易鳴鳶這下子耳朵脖子紅了一片,收回手就要往外跑,走前還欲蓋彌彰地說:“都餓了吧,我去給你們拿點東西吃!”
    “慢着,”服休單于翻身下床,三下五除二穿戴整齊,披上戰甲走到程枭身前掃過他的傷勢,彎腰拍了拍他的肩頭,言簡意赅道:“辛苦。”
    說罷,他随手拿起帳內早已準備好的水和馕餅,放進嘴裏大口咀嚼着走出營帳,路過易鳴鳶身邊時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回去待着。
    易鳴鳶剛掀開布簾,就再次聽到了服休單于爽朗的笑聲。
    這可比紮那顏溫和善意的微笑臊人多了,她把頭埋在絨毯裏,伸出的兩條手臂攥緊使勁往床上捶,自己方才跟瞎了一樣,完全沒有發現有其他人在帳子裏,“啊啊啊!太丢臉了。”
    程枭怕她把自己憋壞了,等過了勁兒将人從絨毯中挖出來,“阿鳶都說了我們是夫妻,還為這個羞臉?”
    “這怎麽能一樣?”易鳴鳶嘟囔了一聲,最終還是對程枭的擔心占據了上風,“罷了不說這個,我問你,為何不給我寫信?還有,那株錦葵是不是優犁的鷹送來的?”
    她語氣中帶上了氣惱,說着說着又變為了委屈,“我做夢都怕你遇險,發生不測,你這個壞蛋,知不知道我這九日過得有多煎熬!”
    程枭想把人擁進懷裏,可身上的傷卻不足以讓他做到這一點,他神色懊悔,主動坦白了一切。
    所謂的“引蛇出洞”,就是化用了當初喇布由斯給厄蒙脫部落通風報信的做法,程枭以厄蒙脫的名義給優犁送信,讓他以為厄蒙脫暫時歸降服休單于只是無奈之舉,願意透露情報給他。
    而唯一的條件,就是一株新鮮的錦葵。
    假信中,“厄蒙脫”表示自己心裏向着優犁,但中計後身重劇毒,中毒後惶惶不可終日,聽說解藥出自西北,便拜托優犁派熟悉雪山植物的族人幫忙尋找,只要解藥一到手,他們二人裏應外合,定然能穩穩地将他送上單于之位。
    程枭先帶八萬人馬開道,服休單于在後方蹲守。
    按照他們原本計算,優犁所在的左谷蠡王庭滿打滿算最多只有十八萬人,雖配有精刀銳器,以二十五萬之衆也必能取勝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兩萬差距在前,中原橫插一腳在後,使此仗打得無比艱難。
    “達塞兒阏氏。”
    有小兵送來熱騰騰的肉粥,程枭适時止住話頭,易鳴鳶把碗接過,掰開幹燥的馕餅泡進去,捏着送到他嘴邊,“所以,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
    當日詢問的時候,他面色照常,說自己過些時日便會知道。
    暴露行蹤,遇到驚險的雪崩,不顧安危地鏖戰數日,留下一條駭人的刀傷,輕飄飄一句“算有遺策”就能揭過了嗎?
    馕塊被掰成剛好能入口的大小,程枭想要接過來自己吃,卻被易鳴鳶拒絕,他張嘴叼過被泡得熱乎乎的松軟小餅快速咀嚼,咽下去後連聲告罪道:“阿鳶別惱,都是我的錯。”
    易鳴鳶搖搖頭,這裏沒有勺子,她把碗傾斜過去一點方便程枭喝粥,在上升的白霧中喃喃開口:“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那也得我覺得好才好,我寧願明明白白地死,也不願稀裏糊塗地活,再有下次,你就去地上睡。”
    程枭喉結上下一滾,對他來說,睡地上可是比中刀中箭更嚴重的刑罰,聞言他粥都不喝了,快速把碗推開,深吸一口氣後道:“還有一件事。”
    “好啊你,”易鳴鳶重重擱下碗,念及他是個病人才沒有上手捶他,佯裝審問道:“還有什麽瞞着我,快點從實招來!”
    這時,帳外傳來數聲歡呼,約略臺沖進來告訴他們合什溫不負衆望,及時趕了過來,打得敵軍落花流水。
    “好小子,還是擊敗了左谷蠡王庭回來的,這下塗轱可真該好好封賞他!”約略臺激動得無以複加,他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通,活像自己親眼見到似的。
    招供暫時擱置,易鳴鳶扶着程枭走到帳外,看到高處左秋奕正氣急敗壞地望向從天而降的合什溫,又看到衆人之中服休單于的頭盔戰甲比程枭所戴規制更高,鑲頂的棕褐色鷹羽足有七根。
    截殺不成反被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天換日,他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脖後隐隐泛起涼意。
    “小,小将軍!”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個士兵跌跌撞撞跑來,“我們在下面發現了左将軍的屍首,挖出來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
    “你再說一遍?”
    左秋奕不信邪地下馬,随着士兵找到親爹。
    紛亂的碎雪中,無數具屍首橫陳在地上,脖頸之處皆是以一種令人不可置信的弧度彎曲着,死狀可怖。
    左秋奕目呲欲裂,想不到易鳴鳶所說竟是事實,他的斷臂隐隐作痛,忽然回憶起易唳将之斬斷的時候,自己捂着噴血的斷口,揚言要他用命來償。
    于是,自己忍着劇痛,用僅剩的右手将刀推進易唳胸口。
    易唳當時的遺言是怎麽說的來着?
    他躺在地上茍延殘喘,吐出一口血沫道:“左秋奕,你信不信善惡到頭終有報?我相信陛下一定會查明原委,還易家一個公……公道。”
    多可悲啊,到死還念着龍椅上那個無情無義的君王,認為他會讓易家沉冤得雪。
    不久後,自己與父親提着易豐父子二人的頭顱得勝而歸,受到陛下的大肆封賞,歡欣鼓舞地接管了庸山,襄永二關。
    左秋奕膝彎一軟,跪倒在滿地的屍體邊,善惡到頭終有報嗎……
    “小将軍,我們現在怎麽辦?”
    士兵在後方瑟瑟發抖,大将軍死得如此窩囊,他們只剩下區區四五千人,這下完了,全完了。
    ***
    風雪稍霁,雲層被風吹散,露出稀疏輕淺的星光。
    程枭歪歪地站着,将小半副身子的重量壓到易鳴鳶身上,故作虛弱地詢問她分別這幾日的狀況,“你怎麽會跑到這裏來,還被邺國人抓住?”
    饒是男人刻意控制着重量,易鳴鳶還是略顯吃力,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從收到錦葵開始,到被左秋奕挾持再自救的全程娓娓道來。
    “他們見到厚皮襖就要搶過去穿,想來已經是窮途末路,剛得知左秋奕目的時,我還以為他擅謀擅斷,沒想到如今一見,倒也沒什麽稀奇。”
    她眺望着珠古帖娜快速蹿到左秋奕身旁的動作,輕輕嘆了口氣。
    父兄身死的真相浮出水面那幾天,她恨不得要将左秋奕父子二人千刀萬剮,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如今真正複仇,心中卻難免感到唏噓。
    易鳴鳶哽咽:“其實他不過是皇帝座下的一條走狗,若有機會,我想要親口問問帝位上的那個人,為什麽非要将我們家置于死地,我爹他們究竟怎麽威脅到他了。”
    确定珠古帖娜将左秋奕擒獲,程枭側目道:“嗯,等這邊打完,我陪你一起南行。”
    “程枭。”
    “嗯?”
    易鳴鳶心裏又難過又感動,兩種情感交織在一起,想了半晌最後憋出一句:“你好重。”
    程枭立馬直起身體,扳過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一遍,“我看看壓壞了沒有?”
    “這能看出什麽呀?”易鳴鳶撲哧笑出聲,愁緒瞬間消散不少。
    乘風不知何時飛了出來,落到她身上用喙輕啄讨食吃,易鳴鳶揀了幾塊白肉喂到它嘴邊,趁它低頭進食,輕輕地順着羽毛生長方向撫摸幾下。
    它可是令本次戰役反敗為勝的大功臣,自然不能虧待了。
    大雪中任何氣味,痕跡都極易被覆蓋,需要借助嗅覺靈敏的動物,鷹是飛行的行家,飛翔九霄的能力和傲人的視力使用他們成為尋人辨路的不二選擇。
    而乘風因為貪吃和黏人,在一場場選拔中脫穎而出,被委以重任,送去了合什溫身邊。
    此次西北戰役分進合擊的打法,被逐旭讷戲稱為“狡兔三窟”,也就是分散兵力,從分三路前進,将小首領逐個攻破後聚集起來,給敵軍合力一擊。
    程枭帶八萬人馬在明,掃清前路障礙,服休單于領兵在暗,沿着程枭等人的路線一路藏匿身形,暢通無阻的同時保存體力,盡可能将人員損失降至最低。
    合什溫出發時看似與程枭兵分兩路,刻意繞遠包抄優犁所帶軍隊,但實則埋伏在深山之中,等喇布由斯告知王庭位置後直取大後方,打左谷蠡王庭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順利的話,他們會在占領左谷蠡王庭後立即放出乘風,派兵回來支援以防不測。
    合什溫适時出現,說明王庭已經被擊潰,一切計劃都進展得環環相扣,分寸不差,除了左秋奕這個半路冒出來的意外。
    程枭拿過一塊肉逗鳥,看着乘風日漸飽滿的體型,有些擔憂地挪開手上的肉,“這麽圓,別吃了。”
    乘風吃肉不成,追着他的手要咬,易鳴鳶趕忙把肉搶回來塞進餓鳥嘴裏,“哪有你這樣的,它只是只剛剛長成的鷹而已,一只鷹能活幾年?就讓它吃呗。”
    程枭揚眉,對易鳴鳶溺愛身邊的牛羊馬鷹的程度又有了新一層認識,忽然覺得二人沒崽子也好,否則定然要被她寵得沒邊了。
    易鳴鳶悠然自得地投喂游隼,待它吃不下了才把手上的肉拿開,她手臂擡高,讓小東西站到自己肩膀上去,換完位置後笑盈盈地誇獎道:“好鳥,真乖。”
    程枭垂眸看向原本屬于自己的肩頭,伸出手指在易鳴鳶看不見的地方戳了下乘風的翅膀,果不其然又引來一記惡狠狠的啄擊,他讪讪收回手,狀似無事地站回原位。
    壞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