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我真没想钓你 > 第56章 晉江文學城
    第56章
    一陣漫長的沉默。
    兩人站在狹窄的洗手間裏,身體相貼,心的距離卻仿佛隔了千裏。
    良久,風以池才開口:“……為什麽?”
    今天中午聽到柏星歸那樣有把握地說自己快脫單了,他還以為柏星歸快要記起所有事,從柏星歸那時的反應來看,也的确是那樣。
    可到了晚上,這人就突然變了态度,連之前心照不宣的複合條件都不要了。
    “我想不起來,”柏星歸垂下視線,“這樣下去只是在浪費時間。”
    風以池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會,想起今晚在西圖瀾娅餐廳時對方反常的表現,眼神微凝,忽然明白過來。
    他推開柏星歸,後退一步,臉色冷了下來:“是嗎。”
    柏星歸還保持着剛才抱住他的姿勢,手臂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才放下,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嗯”。
    “是想不起來,還是不想告訴我?”風以池輕輕挑起眉,語氣沒什麽溫度。
    柏星歸抿起了唇。
    他很少對風以池撒謊,這也是他最不喜歡做的事,但這次卻似乎沒有其他的選擇。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在等待柏星歸回答的時間裏,風以池突然又不想追問下去了。
    如果柏星歸決定要瞞着他,不管怎麽問下去,都只會得到相同的答案。
    “聽你的,不複合了。”風以池撇開臉,回應了柏星歸的第一句話,自動忽略了後面那句。
    他和柏星歸之間的問題一直只存在于以前,而不是重新走一遍形式就能從頭開始。
    柏星歸怔了一下,問:“那我可以……”
    外面突然響起敲門聲,然後傳來陸學河弱弱的聲音:“大哥,你們好了嗎?我想上個廁所。”
    “快好了。”風以池應了一聲,轉身去開花灑,熱水濺起幾滴在柏星歸的衣服上。
    他拿起花灑,瞥了站着沒動的柏星歸一眼,趕人的意思很明顯。
    談話沒能繼續,柏星歸又看了一眼那個身影,拉開門出去了。
    雖然最後風以池也沒說同不同意,但在那天之後,他就多了一個追求者。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柏星歸追,就像是中學的事又重新上演,不同的是柏星歸比以前成熟許多,也不像以前只能攢零花錢買禮物,手段比那時候還要高明。
    風以池冷眼相待,不為所動。
    比起這些,他更希望柏星歸把想起來的事告訴他,而不是直接選另一條更遠的路。
    但柏星歸似乎鐵了心要瞞着他。
    風以池想起上學期剛開學的時候,柏星歸腿傷的事也只瞞着他一個人,又想起以前談戀愛的時候,柏星歸也是這個德行,總想着自己扛下所有事。
    現在也是一樣,柏星歸明顯已經恢複了記憶,卻只有他一個人對當年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每次見到柏星歸都會想起這些事,如同火上澆油。
    于是風以池對柏星歸的态度更冷淡了。
    一段時間過後,柏星歸才後知後覺察覺到不對勁。
    作為之前就有追求風以池經驗的人,他知道這件事不簡單,所以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即便如此,這幾天的情況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更讓柏星歸感到挫敗的是,以前風以池還能讓他貼貼抱抱,但在那晚之後,這項福利就被收回了。
    像是在一夜之間,風以池就将他從準男友的位置,放到了普通追求者的位置。
    這讓柏星歸感到極大的落差感,但又不得不接受。
    又是幾天過去,兩人還沒有一點進展。
    宿舍裏又一次圍着桌子吃飯的時候,趙平沙想起前段時間柏星歸說要脫單,卻一直沒有動靜,順口問了一句情況。
    柏星歸臉色微變,也想起自己當時胸有成竹的話,沉默片刻:“還沒那麽快。”
    陸學河聞到瓜的氣息,瞥了一眼旁邊安靜吃飯的風以池,看熱鬧不嫌事大:“上次不是說快了嗎?”
    “情況有變。”柏星歸用四個字簡單地概括了這段時間的事,掐滅了兩人八卦的念頭。
    陸學河更加好奇得抓心撓肝,知道從柏星歸這裏問不出什麽,想了想幹脆轉頭問另一個當事人:“小池,你怎麽也還不找對象呢?”
    話音落下,柏星歸的肩頸線條就微微繃緊,停下了動作。
    桌子旁,只有趙平沙一人摸不着頭腦,不明白為什麽陸學河突然轉了話題。
    風以池還不知道陸學河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事,頓了頓,語氣自然道:“我不打算談戀愛。”
    “啊?為什麽?”
    風以池歪了下頭,像是在回憶什麽,緩緩道:“談戀愛浪費時間又浪費精力,還不如單身自由。”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柏星歸像被雷擊一樣僵住。
    這是他之前以為風以池要跟江雲白交往時說過的原話,沒想到風以池還記得。
    現在聽到這句話,簡直就像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哦——”陸學河來了勁,剛要再追問什麽,突然看到柏星歸的臉色不算好,又閉上了嘴。
    他雖然不喜歡吃狗糧,但還是很希望這兩個舍友能在一起的。之前以為柏星歸是直男的時候還沒注意,現在越看越覺得這兩人是天生一對,般配極了。
    而且再怎麽說,柏星歸也肯定比風以池那個前男友優秀。
    但他這個外人也幫不上什麽忙,只能靠柏星歸自己努力。
    想到風以池剛才的話,陸學河憐憫地看了柏星歸一眼,默默在心裏為他加油。
    然而事與願違,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柏星歸将全部招數都用了一遍,連風以池的正眼都沒得到。
    他在風以池眼中似乎突然變成了透明人,不管做什麽都不能引起風以池的注意。
    與此同時,家裏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打過來。
    在上次通話後,父母就一直在試探他記憶恢複到了什麽程度,又叫他回去談談。
    柏星歸沒有答應,到後面連電話都懶得接。
    雖然在恢複全部記憶之後,他能夠理解父母那時候的做法,但他不認為他們是對的。
    當年父母将他從風以池的生命中硬生生挖走,又對他欺騙隐瞞,如果不是他們冥冥之中再次重逢,也許他在風以池的回憶裏就永遠只是一個“渣男前男友”。
    想到這種可能,他就沒法心平氣和地面對父母。
    說不上憤怒,只是有種淡淡的失望,他在失憶後能夠相信的人只有父母,沒想到連他們都沒法信任。
    跟家裏人的關系僵住,跟風以池的關系也仍然沒有任何進展。
    柏星歸想盡了辦法,都沒能讓風以池有一絲動搖。
    只有一次,風以池又問了他一遍,是不是已經想起了所有的事。
    在他遲疑地否認後,風以池眸裏浮現出失望,又看了他一眼就離開了。
    那一眼在柏星歸腦海中反複出現,連睡夢中都是風以池失望地看着他的樣子,醒來時驚出一身冷汗。
    經過幾天的深思熟慮,柏星歸終于慢慢回過味來。
    他不喜歡父母對他欺瞞,風以池肯定也是一樣,他不能就這樣自作主張地把當年的事揭過去。
    但明白這個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說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
    當年的事對他來說不算什麽,但他擔心風以池知道後會多想,可如果不說,風以池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他。
    這似乎是個死局。
    經過激烈的思想鬥争後,柏星歸還沒想清楚該怎麽做,就在沖動之下,趁宿舍沒人時攔住了風以池。
    “有事?”風以池仰頭看向他,長睫在眸中投下很淡的陰影。
    柏星歸怕他又跑掉,輕輕嗯了一聲,開門見山:“對不起,我之前不該瞞着你。”
    聽出他要坦白的意思,風以池的神情緩了一些,剛要說話,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是風以池的手機。
    “我接個電話。”他看了眼來電顯示上的未知號碼,拿着手機走到陽臺,接起電話,“喂。”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風以池的神情微微一變,低聲跟電話那邊交談了幾句後,挂斷電話就準備出門。
    “誰的電話?”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柏星歸皺眉問了一句。
    風以池已經走到門口換鞋,頭也沒擡:“回來再跟你說。”
    說完,就一陣風似的消失在門外。
    二十分鐘後,風以池站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前。
    他做了個深呼吸,才推門走進去,一眼看到坐在窗邊的身影。
    風以池朝那邊走過去,在那人對面坐下:“餘阿姨。”
    坐在對面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幹練的衣服,坐姿端正,眉眼跟柏星歸有幾分相像,此時神情透出些疲憊。
    “小池,好久不見了。”餘琴朝他笑了一下,把桌子中間提前點好的甜點推到他面前。
    風以池垂眼看向那盤甜點,眸光微動。
    以前他去柏星歸家裏的時候,餘琴也會給他準備甜點,像對待柏星歸其他朋友一樣招待他。
    即使她并不支持他跟柏星歸交往。
    見他沒說話,餘琴又笑着開口:“你長高了不少,樣子倒是沒怎麽變。”
    “您也沒怎麽變,還是這麽年輕。”風以池露出一個笑容,沒有碰那盤甜點。
    “哪裏的話,阿姨這兩年操心得多,皺紋都多了幾條。”餘琴苦笑着搖搖頭。
    風以池摸不清她的目的,頓了一下又問:“柏叔叔身體還好嗎?”
    餘琴嘆了口氣:“他好着呢,最近還總是埋怨我,說當年不應該瞞着星歸把你們拆開。”
    “當啷”一聲,風以池的手指碰到了咖啡杯裏的勺子。
    雖然之前柏星歸就告訴過他,當年失憶後他父母騙他是直男的事,但聽到餘琴親口承認,心裏還是有些微妙的情緒。
    只是不知道餘琴這次找他,是想要告訴他當年的事,還是要讓他離柏星歸遠點。
    見他沉默,餘琴只好又繼續說:“阿姨這次冒昧來打擾你,其實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最近星歸在生我們的氣,一直不跟我們聯系,我想來想去,也覺得當年是我做得不對,還是應該來跟你道個歉。”
    風以池怔了一下,倒是沒想到餘琴會這樣說,轉而又發現不對的地方。
    柏星歸最近都沒跟餘琴聯系,餘琴怎麽會知道他在S大讀書?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您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餘琴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星歸雖然質問過我們當年為什麽要那樣做,但從來沒有找我們問過你的消息,也沒有回來找人,我就猜到,你一定是在他身邊。”
    風以池的手指蜷起,垂眼沒有說話。
    “S大是你們之前約定好要一起考上的學校,對嗎?”餘琴輕聲問,“他那時候什麽都不記得了,還記得志願要填S大,我那時候就知道,你們遲早還會有再遇上的一天。”
    “他……”風以池開口才發現嗓子有些幹澀,頓了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餘琴眼裏閃過訝異,又了然道:“星歸果然還沒有愈沿告訴你。”
    雖然不知道餘琴是什麽意思,但風以池還是嗯了一聲,又問:“您能告訴我嗎?”
    餘琴點了點頭,又似乎有所顧慮,在說起當年的事之前,又補充道:“阿姨以前因為那件事埋怨過你,但現在想來,那其實根本不是你的錯,所以你也不要覺得愧疚。”
    這句話中透露的信息讓風以池心髒發緊。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點頭:“您說。”
    餘琴望向窗外悠遠的天空,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那天下午,我接到學校打來的電話……”
    下午的咖啡廳人來人往,隔壁桌的客人換了一批又一批,桌上的咖啡也逐漸變涼。
    聽完餘琴說的最後一個字後,風以池還坐在座位上沒回過神來。
    雖然他早就猜到那件事應該跟自己有關,但卻沒想到是由自己而起。
    “他的腿也是那時候受傷的。”餘琴唇邊的笑意有些苦澀,“我們做父母的,當然心疼自己小孩為別人受那麽重的傷,還以為帶他遠離你是為他好,卻忽略了他的想法。”
    她不是沒想過柏星歸恢複記憶後會怨自己,但當時覺得就算柏星歸想起來,兩人也已經錯過了,柏星歸以後也會慢慢懂得她的用心良苦。
    現在想來,如果柏星歸真的因為她跟風以池錯過了,說不定會怨她一輩子。
    風以池仍是低着頭沒說話。
    餘琴把頭發捋到耳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如果你跟星歸已經和好了,能幫阿姨說句話嗎?我和他爸都反省過了,等他回來,我們再當面跟他道歉。”
    “好。”風以池點了點頭,聲音有點啞。
    餘琴的眼裏多了幾分慈愛,還有些說不清的情緒:“還有……如果你還願意跟我們成為一家人的話,阿姨會很開心。”
    說完,她拿起座位旁邊的手提包,沒再耽誤風以池的時間,起身離開了。
    面前的咖啡已經涼透,風以池端起來低頭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讓他的大腦更加清醒。
    玻璃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模糊了外面的景色。
    在咖啡廳又坐了一會,風以池才起身離開,門口的服務生見他兩手空空,遞給他一把長柄傘。
    “麻煩您下次來的時候歸還。”服務生輕聲提醒。
    風以池道了聲謝,撐開傘走進雨幕中。
    外面的雨下得不大,但刮起一陣又一陣的風,雨絲飄進傘下,涼意沁人。
    他垂眼看向地面濺起的雨水,想起當年柏星歸的電話打不通時,也是這樣的天氣。
    在那天之後,柏星歸就從他的世界消失得無影無蹤。
    風以池握着傘柄的手緊了緊,呼吸着帶着涼意的空氣,加快腳步往學校裏走。
    這場雨下得突然,許多人都頂着雨往學校裏跑,耳邊是紛雜淩亂的腳步聲和雨聲。
    他低着頭,只能看見一雙雙鞋從身旁跑過,踩過地面上的水坑。
    走到宿舍樓下,耳邊的雨聲漸漸小了,視線裏出現一雙熟悉的運動鞋。
    低沉的聲音在雨聲中清晰地響起:“風以池。”
    傘檐緩緩擡起,眼前這人的身形逐漸完整,長腿,寬肩,然後是輪廓分明的熟悉面容。
    柏星歸手裏拿着兩把傘,正準備去接風以池,沒想到會在宿舍樓下碰到。
    被他喊住後,對方卻沒什麽反應,只是擡起傘檐,靜靜地看向自己,淡色的唇輕輕抿着。
    兩人都沒有說話。
    這段時間,他們像是在單方面冷戰,就跟現在一樣,說不上幾句話。
    但在這一刻,同樣是無聲的對視,柏星歸卻突然覺得,風以池想要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