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反派夫妇总在互演柔弱 > 第46章 「他哭了」 他似是想把她嵌進自己的血肉,抱得很緊很緊。
    第46章 「他哭了」 他似是想把她嵌進自己的血肉,抱得很緊很緊。
    杜沁然聽到這句話後, 頓時再也沒法裝睡了。
    What???
    什麽鬼?
    為什麽謝景澄一個古人都會說洋文了???
    她猛得從榻上驚坐起,一臉的驚疑未定:“你這句話是從哪兒學來的?”
    謝景澄似是沒料到她突然坐起身,神情微怔, 随即偏過頭道:“沒什麽。”
    杜沁然看着他這避開自己視線的小動作, 忽而又想到了現代的一個人。
    她驚悚地盯着謝景澄, 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嚴喚清?”
    “嗯?”謝景澄下意識應了聲,而後倏然擡眼, 撞進了杜沁然的視線。
    杜沁然的猜想被驗證後, 卻是滿臉茫然。
    這世界好魔幻。
    一個林若寒還不夠,現在居然連嚴喚清都穿來了?
    這怎麽想怎麽離譜啊!
    那廂, 謝景澄說漏了嘴後面色有些懊惱地蹙了下眉, 試圖以往日的溫和笑意掩蓋:“夫人, 這...... 嚴喚清是何人?”
    杜沁然抱胸,冷眼望着他:“裝, 你再給我裝。”
    謝景澄沉默,與她僵持片刻,随後率先敗下陣來。
    他嘆了口氣:“你現在怎麽晚上睡眠這麽淺呢。”
    要說杜沁然本身還對她那前男友嚴喚清就是謝景澄絲毫沒有真實感, 此話一出後她瞬間确定了這個事實。
    只有嚴喚清那家夥喜歡半夜騷擾她睡覺!所以才會知道她通常情況下只要睡着了, 八個鬧鐘都叫不醒,更別提有人在她耳邊用這種蚊子般小的聲音說句肉麻兮兮的告白了。
    杜沁然沒回應, 只是對着他森然一笑:“你個可惡的烏龜小餅幹!”
    當天晚上,杜沁然再次拉着謝景澄秉燭夜談。
    她皺眉問道:“你的任務就是殺我?”
    謝景澄停頓片刻, 斟酌着林若寒教他的用詞道:“确切來說,我綁定了原文系統,它的任務是讓我根據原文情景走。我只需完成刺殺你這個行為, 至于結果是不重要的。”
    杜沁然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而後再次斜睨他:“你是什麽時候穿來的?”
    謝景澄神色不變, 不緊不慢道:“應當是比你早幾天。”
    杜沁然聽到他的回應後,眸子裏劃過了一抹很難捕捉的悵然若失。
    她垂着眸,纖長的眼睫遮住了眼裏所有的神色,聲音有些低地喃喃道:“那謝景澄呢?”
    難道從頭到尾,那個讓她一度氣惱過、傷心過、和...... 喜歡過的謝景澄,都是不存在的嗎?
    自始至終,那個人原來都是嚴喚清嗎......
    謝景澄側頭,定定凝着杜沁然。
    她向來不善隐瞞心中思緒,又或許是他對她過于熟稔了,他看得出她在為何事而悲傷,卻又不得不令她悲傷。
    她注定是要回到她的家的。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與其讓她一同承受這無解之苦,不若讓她誤認為‘謝景澄’從頭至尾都不曾存在。
    謝景澄喉結微動,只覺嘴裏如含着吞咽不下的黃蓮,苦得令他的指尖都微有些顫。
    他阖眸,片刻後再睜開眼,面上又是杜沁然熟悉的淡然淺笑。
    在搖曳的暖燭裏,謝景澄向杜沁然微微張開了雙臂,以另一個人的語氣向她輕松笑着說:“來,謝景澄讓你抱抱。”
    “嗤,”杜沁然被他這句話給逗笑了,似嗔非嗔地瞪了他一眼,昂起頭傲嬌道:“我很有原則的好嗎,才不和前男友抱。”
    謝景澄手臂在空中僵持片刻,而後輕輕放下了手。
    他彎唇笑笑,沒說話。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杜沁然和謝景澄之間原本僵化的關系一點點破冰,她興致來了甚至還會拉上謝景澄一起鑽進廚房,學習怎麽做擔擔面。
    謝景澄也任由她胡鬧,見她和面和得臉上都是面粉,還很好心地上前為她拭了下。
    誰知杜沁然卻恩将仇報的,直接把沾滿面粉的手往他的臉上一抹,抹出了三根雪白的胡須。
    謝景澄無奈地望着她:“胡鬧。”
    杜沁然裝無辜,一雙杏眸水靈靈地盯着他,委屈巴巴道:“你好兇哦,怪不得找不到老婆。”
    謝景澄無言半晌,而後微微朝着她低下頭,認命地閉上了眼。
    杜沁然心中得意,嘴上卻明知故問:“哎喲,你這是幹嘛呀小嚴?剛剛不是還說我胡鬧嗎?”
    謝景澄睜開眼,漆黑的眸子裏只有她的倒映,嗓音淺淡溫柔:“胡須不能只有一邊吧?勞煩你幫我把另外半邊也補上。”
    杜沁然一邊偷笑,一邊在他另外半邊臉上也畫出三道白痕,挑了下眉道:“這可以你求着我畫的啊,可不能再說我胡鬧了。”
    謝景澄溫和附和:“夫人說得是。”
    杜沁然和面的動作一頓。
    嚴喚清真不愧是演員,當他想要扮演另一個人時,真實得令她嘆為觀止。
    就好像,謝景澄真的存在。
    她抿了下唇,低頭小聲道:“有點前任的自覺好吧,別占我便宜。”
    說罷,她總覺得有些悶,試圖活躍下氣氛,開了句玩笑:“不過如果你以前也像現在這麽對我,也許我現在還真已經嫁給你了。”
    謝景澄眼睫顫了下,沒回話。
    反而是一旁在教杜沁然和面的林若寒看不下去了,她飛快瞥了眼謝景澄,突兀地出聲打圓場道:“好了好了,你們倆顧及一下我的感受行不行?別總在我這個單身狗面前秀恩愛。”
    杜沁然擡臉向她做了個鬼臉:“略略略。”
    林若寒現在看着杜沁然和謝景澄站在一起,就覺得心都在滴血。
    謝景澄當真是對他自己好狠的心啊。
    早在他要假扮嚴喚清的那一刻起,應當就已經料到如今的場景了吧:
    他會不可避免地聽到杜沁然和另一個人的幸福與摩擦。
    他甚至不能表現出有絲毫的不快,甚至還要笑着應和。
    因為他沒有任何立場去羨慕。
    此刻的他不再是謝景澄,他就是那個曾經被自己心愛的女孩喜歡過的“他”。
    林若寒覺得自己再跟他倆呆在一起,真的會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訴杜沁然,拎着她的耳朵讓她好好對謝景澄。
    她囫囵找了個借口:“我出去買個辣椒。杜沁然你接下去把面團切成條,溫水下鍋煮熟就行。”
    杜沁然毫無所覺地應了聲:“好嘞!”
    林若寒原本想着接下來的步驟也沒什麽難的,誰知她還是高估了杜沁然的動手能力。
    杜沁然想起林若寒平日裏都是邊燒水邊扯面下鍋的,便也照葫蘆畫瓢,但她卻忘了自己是個新手,扯面的速度自然沒有林若寒那麽熟練。
    幾根面條剛一下鍋,鍋裏的水就已經開始沸騰得冒泡了。
    杜沁然頓時有些慌,但又不知道古代這竈火怎麽滅,一時間只好硬着頭皮繼續下面。
    但她看着那滾燙的水又有些怕,所以拎着面身子離得老遠,自上而下準備在有些距離的高度把它輕輕放下去。
    俗話說得好,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理想是面條能順利下鍋,并且她能避免被燙到的風險。
    現實是杜沁然的手舉得太高,面條垂下去時不可避免地會濺起鍋裏冒泡的沸水。
    眼見杜沁然就要被鍋裏的水濺到,謝景澄眼疾手快地拉過她,伸手去擋那水:“小心!”
    那濺出來的水就這麽盡數淋在了謝景澄手背上,當即就把他冷白的手背澆得通紅。
    杜沁然連忙拉着他到水池邊,舀水一瓢瓢澆在他泛紅的手背上:“我天,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拉着他的手澆水,看到燙出來的水泡覺得分外愧疚。
    杜沁然轉頭去看謝景澄:“府裏有沒有燙......”
    剩下的話卡在了嗓子裏。
    她方才一門心思在關心謝景澄的燙傷,如今回過頭後才發現謝景澄一直在看着她。
    兩人此刻的距離挨得很近,近到她再往前半步就可以吻到他的喉結。
    謝景澄垂眸看她:“嗯?”
    杜沁然張了張嘴,回想起自穿越以來,眼前男人每次毫不猶豫護着她的場景。
    那一刻心跳加速,沖動作祟,她松開了握着他手腕的指尖,鬼使神差地開口道:“我們重新在一起吧,嚴喚清。”
    謝景澄收回手,看了眼自己手背上那火辣辣到疼得鑽心的傷,避開了她的注視。
    他只是輕輕彎起唇角,對她道:“好啊。”
    造成謝景澄慘烈犧牲的擔擔面終于煮熟後,杜沁然撈出分成兩碗,一碗撒了花生碎,一碗放了醋。
    她原本的設想是嚴喚清不吃辣,所以她給林若寒留了碗。
    誰知處理好傷口的謝景澄回來後,十分自然地在她對面坐下,拿起筷子挑起幾根面,非常斯文地品嘗了下。
    他溫聲笑着贊嘆道:“很厲害啊,第一次下廚就能做得這麽好吃。”
    杜沁然猶豫着看了眼本該給林若寒的面,疑惑問道:“你不是說要保護嗓子不吃辣嗎?”
    杜沁然無辣不歡,而嚴喚清卻因為準備轉型為歌手,一點辣末都不碰。
    這也造成他們倆偶爾碰面時,選餐廳或點外賣都比較麻煩。
    況且,她在古代和他吃飯時,他臭毛病又多了一個,那就是不碰油膩。
    這擔擔面又辣又油,他居然吃了?
    謝景澄筷子一頓,平靜地應道:“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吃她親手做的食物。
    杜沁然只當他指的是最後一次碰辣,還笑着調侃道:“看不出來啊,原來你是喜歡吃辣的,但在現代為了自己的歌手夢被迫忍着是吧?”
    謝景澄莞爾。
    他只是道:“先吃飯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等吃完後,我有事和你商量。”
    待兩人吃完飯後,杜沁然拉着謝景澄在院子裏飯後消食,而後問他:“你想跟我說什麽來着?”
    謝景澄斟酌了下,而後道:“你記得我還有個身份是言淩嗎?我還剩下一個任務,就是要替言家報仇雪恨。”
    杜沁然“咦”了聲,驚訝道:“巧了,我也是诶。”
    還算系統有點良心,知道這個任務很難完成,還給她找了個幫手。
    她毫無戒備地轉而又問道:“你之前應該一直在查吧?有查出什麽東西嗎?”
    謝景澄的答案很簡潔:“林太師。”
    杜沁然腳步一頓:“我天。”
    謝景澄見她停下了,回眸望着她,目光疑惑:“怎麽了?”
    杜沁然一臉“這糟老頭子壞得很”的神色,看着謝景澄道:“華貴妃,我親媽,她就是被這男人诓騙的!沒想到這男人不僅利用女人上位,居然還幹出殘害忠良的事情來了,他怎麽敢啊!”
    謝景澄聽到她這句話,卻不禁微微蹙眉,順着她的話若有所思道:“是啊,他怎麽敢。”
    他身為當朝太師,卻以通敵叛國為名對尚書府下狠手,他怎麽敢?
    如果說林太師是铤而走險,那勢必是言尚書掌握了他的什麽秘密。
    致命的秘密。
    不遠處的阿墨遠遠看到杜沁然和謝景澄的關系又融洽了,簡直激動地想抹眼淚,小跑幾步走到附近後,卻聽到了這對外人口中“軟柿子夫婦”的對話。
    只見夫人幽幽嘆了口氣,十分心酸地開口道:“林太師他欺人太甚。”
    而他家公子眉目清潤,嗓音柔和道:”時日無多,還請夫人忍耐。”
    阿墨見狀不由倍感心酸:二爺這是自知時日無多,護不住夫人,被人欺負了都只能吃啞巴虧啊。
    他不忍再看,轉身離去,因此自然也沒聽到夫婦二人後頭的對話。
    杜沁然湊近謝景澄低聲道:“你的意思是......”
    謝景澄但笑不語。
    兩人彼此對望了幾秒,然後杜沁然深吸了口氣,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當晚深夜,二人換上了夜行衣,蹲守在太師府屋檐上時,杜沁然還有些惴惴不安。
    她悄悄湊近謝景澄,拉了拉他的衣袖:“要不要這麽急啊,今晚就動手?”
    畢竟如此貿貿然地把林太師殺了實非明智之舉,甚至就算如此也不能為言家報仇雪恨,最多只能解了心頭恨。
    謝景澄只是低聲道:“沒時間了。”
    杜沁然只當他的系統給了時間限制,便也沒再多問。
    如此一來倒是合理,能夠解釋他為什麽急着要親手殺了林太師。
    杜沁然也不糾結,轉身就像飛身下牆,卻被謝景澄攔住了。
    謝景澄眸光閃爍,裏面含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十分複雜。
    像是一種隐忍了多年的情緒在翻滾着、叫嚣着的感覺。
    他神色平靜,但嗓音較往常而言更為低沉:“勞煩夫人,陪我演一場戲。”
    夜黑風寒,燈籠被冷風吹得撲睐作響,在蒼白的月色下顯得怪為瘆人。
    林太師撫了下跳動不止的眼皮,總覺着今日有些不尋常,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林夫人穿着亵衣,手中拿着巾帛迎上前來,嗓音溫婉地對林太師道:“夫君,我為你擦發罷。”
    林太師從她手中接過巾帛,斯文地向她微一颔首:“我自己來即可,多謝夫人。”
    林夫人動作微頓,随着林太師在榻邊坐下,微微嘆息道:“夫君與我總是這般客氣。我有時候都覺得我們不似是夫妻,而是同住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林太師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聲音溫和卻隐約透着幾分敷衍:“夫人又多慮了。大夫讓你少傷神,好生将養将養,無須多思。”
    林夫人見林太師這副模樣,便知道他向來不願浪費時間與她說這些,便抿了下唇挪開目光,只是應道:“夫君說的是。”
    平心而論,林太師确然是個極好的丈夫,與林夫人的婚約也乃是一段佳話。
    當年的林太師尚未位居太師之位,而林夫人乃大家閨秀,二人間本不該有交集。
    直到那天,林夫人喬裝打扮偷偷甩開侍從出府時,卻十分不幸地遇上了土匪。
    土匪面上有傷疤,還滿臉橫肉,扛着斧頭對着她獰笑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美人來!”
    林夫人自小就長在深宅中,自然從未見過這種架勢,當即便被吓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往後跑着喊救命。
    誰知她卻未曾留意到地上的小石子,眼見就要被絆倒摔破相了,卻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托住。
    她和林太師就是在這種場景裏相遇的。
    那時候夕陽正好,她迎着光輕輕睜開眼,鼻尖是少年郎身上的墨香。
    她的眼眸漸漸适應了那抹刺目的光,少年郎的面容變得愈發明晰。
    目似朗星而面若潘安,一雙眼眸微微上挑,斯文又俊朗。
    看清他的那一刻,林夫人心跳當即不受控地漏了一拍。
    就像是她曾偷看的畫本子裏那樣 —— 心中猶如小鹿亂撞。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分明貧寒卻衣衫幹淨妥帖,如此清朗又溫柔。
    當時的林太師仍是個芝麻小官,聽到她的呼救聲卻毫不猶豫地趕了過來。
    迎着兇神惡煞的攔路者,林太師面上卻絲毫不露怯,輕輕扶着林夫人站穩後,才看向那群土匪,彬彬有禮地道:“不知諸位為何攔在此處?此路為朝廷開辟的,一花一草是我封城子民栽種的,又如何能稱之為諸位的功勞呢?”
    林太師一襲布衣卻斯文俊朗,只差個羽扇綸巾便有舌戰群儒之風。
    林夫人就這麽定定望着他的側顏,一時間怔住了。
    然而,土匪們卻并非如畫本上那麽和善。
    拎着斧頭的人朝林太師輕哼一聲,居高臨下地昂着下巴道:“我勸你識相!最讨厭你們這種酸唧唧的窮書生了,一無是處,趕緊給老子讓開!”
    林太師卻仍執拗地擋在林夫人面前:“這位兄臺......”
    土匪卻沒耐心再聽他文鄒鄒地扯閑了,揮了揮手一聲令下:“來人啊,把他和這個小美人給我一起擄了!”
    林夫人當時便覺得眼前的少年郎十分有趣,骨子裏的執拗和言談舉止裏的斯文是如此令她心動。
    尤其是當天晚上,他們在大雪紛飛的冬天被土匪扔在了外頭,以天為蓋地為廬。
    林夫人在寒風裏凍得瑟瑟發抖時,她迷迷糊糊地往林太師懷裏湊,林太師卻屢次避開了,羞赧地對她道:“男女大防,還請姑娘自重。”
    林夫人哀求了他許久,她感覺自己都快被凍死了,林太師卻仍不為所動。
    直到後來,林夫人見他那副頑石樣兒忍不住被氣哭了,眼淚撲籁籁地掉。
    她哽咽着對眼前的少年郎道:“我有那麽差勁嗎?你竟連碰都不願碰我一下。”
    林夫人當時滿心以為自己要被凍死在這裏了,已經口不擇言,卻沒曾想下一刻,一直不為所動的少年郎卻猶豫着靠近了她,将她攬入懷中。
    林夫人被另一人的溫暖體溫包裹着,禁不住地打着顫,而耳邊是少年溫柔的低語:“...... 你別哭啊。”
    他鄭重地在寒風中對她許諾:“是在下輕薄了姑娘。若我們能出去,在下必娶姑娘為妻,還請姑娘放心。”
    當時林夫人才恍然大悟,他先前那麽抗拒自己,原是為了保全她的清譽。
    她當晚吹了涼風當即發起了高熱,而再次睜開眼時卻已被送回了自家府邸。
    娘親守在她的床邊拭着淚,見她醒來後又是哭又是笑:“我苦命的女兒啊!”
    林夫人含淚與母親相擁,欣喜之餘,心中卻仍惦記着那名少年郎,吞吞吐吐地問道:“母親,不知我昏迷的這段日子,可有人上門來...... 提親?”
    她母親不以為然道:“是有個芝麻小官。就他那官職,又怎配得上我們府的千金?你放心,娘定然不會讓你下嫁給這等窮酸的人的。”
    “母親!”林夫人聽罷,當即就急了,她忍不住将在土匪寨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卻見母親的面色越來越差。
    聽她說完後,母親卻面色陰沉地道:“他如若懂點常理,便該把這個秘密帶入土中。”
    她緊緊攥着林夫人的手,嚴肅地囑咐她道:“你跟他之間,今生今世都絕無可能!把你念頭給我碾碎,這輩子都只能爛在心裏。”
    林夫人微愣,看似溫順地低着頭應是,心中卻有了些謀算。
    次日一早,她喚來了自己的貼身婢女,命她找些小乞丐四處散播消息,把她被擄的消息傳播出去。
    婢女大驚失色:“小姐,這可是會壞了你的清譽的,日後又怎能找好的夫家?”
    林夫人卻只是板着臉叫她照辦。
    兩人争執間,門外卻也傳來了動靜。
    林夫人靜默片刻,附耳過去,卻聽外頭有人低聲議論着:
    “你可聽說了?我們小姐消失的那晚并非是在學堂,而是被山賊擄走喽!”
    “此話當真?這被山賊擄了,可還能是完璧之身?”
    她呆楞片刻,雖不知消息是如何傳出去的,心中卻莫名有些歡喜。
    也因為這不知從何而起的謠言,她如願嫁給了林太師。
    林夫人卻永遠都不會知道,當日在街角處,林太師卻拿着一錠銀子交給了恐吓她的“土匪頭子”刀疤臉,語氣淡漠地對他道:“幹得不錯。”
    刀疤臉掂量了下荷包的分量,嘿嘿一笑:“多謝大人,也恭喜大人抱得美人歸。”
    林太師微微一笑。
    刀疤臉領了賞銀後,轉身想走,誰知下一刻卻感覺胸口一陣尖銳的刺痛,令他眼前陣陣發黑。
    他愕然低下頭,卻見一把匕首自身後狠狠貫穿了他的胸膛,一刀致命。
    刀疤臉不可置信地緩慢回過頭,胸前卻又是一涼,林太師幹淨利落地拔出了刀,溫熱的血液濺在他斯文的臉龐,他卻眼都不眨地再次狠狠把匕首捅了進去。
    刀疤臉就這麽瞪着眼,一點點向後倒去,被林太師輕輕側身避開了,身體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林太師平靜地彎下腰,抽出被刀疤臉捏得死緊的荷包,而後似喟似嘆地合上了他的眼。
    “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思及這些往事,林太師擡眼看向他處心積慮求來的夫人,笑着道:“夫人別多慮了,早些歇息吧。”
    林夫人低頭應下,而後又想到了什麽似的,輕聲問道:“夫君,我們母親的忌日應當就是在這幾日吧?不知此次可要我陪你同去,給我們母親上一炷香?”
    林太師聽了這句話,那副向來斯文的面具陡然間被撕裂,眸中盛着的濃郁情感竟令林夫人不寒而栗。
    好在不過須臾,他又恢複了平日裏林夫人熟悉的模樣,嗓音卻冷淡了很多:“我一個人回去看她即可。”
    “夫人,”林太師似笑非笑地又喚了她一聲,“她是我的母親,而非我們的母親。日後可誤要再混淆了。”
    他口中“我的”二字咬得分外重,林夫人看着自家夫君這副樣子,再聯想到他每次提到母親時面上格外柔情的神色,心中驀得升起一個荒謬的、畸形的猜想。
    她急忙止住念頭,不敢再去深思,生怕從中窺見什麽可怕的事實,只是諾諾應道:“妾身記住了。”
    林太師這才緩和了面色,像付着愛寵似的,指尖若有似無地滑過林夫人的面龐,微微笑道:“我知道,夫人向來聰穎,無須令我多費心。”
    就在此刻,房內的燭光忽然全都滅了,只有微弱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入房內。
    夜色中,一枚銀針破窗而出,“嗖”得一下紮進了林夫人的睡穴。
    林夫人軟軟倒在了床上,林太師卻根本顧不上分神去探自家夫人的生死,而後倏然站起身,緊繃在夜色中呵斥道:“是誰?”
    他警惕地四處相看,目光掃過窗棂時卻怔住了,嗓子眼頃刻間就被無數團棉花堵住,目眦欲裂然而發不出一點聲音。
    模糊夜色中,一道身影懸在半空中,宛如吊死的餓鬼尋上了門。
    那抹熟悉的绛紫色正二品尚書官府松松垮垮地挂在那人身上,墨發淩亂地掩着那人的面容,竟似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
    是言尚書!是言文樂!他從陰曹地府來找自己索命了!!!
    林太師當即吓得腿都在發軟,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想大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這麽眼睜睜地看着那道紫色的影子在窗外飄來飄去。
    而就在此刻,一陣陣陰森的風聲恰到好處地将窗棂吹得啪啪作響,林太師被這詭異的風聲吓得跌坐在地。
    然而下一瞬,在窗棂一開一合間,燭光卻驀得亮起,亮得讓他被迫用袖子掩住眼。
    林太師的亵衣已經完全被冷汗打濕了,被冷風一吹,黏膩冰冷地貼在他的身上,宛如無數條毒蛇纏繞其上,正咝咝在他耳畔親密地吐着信子。
    光亮似乎給了他這個常年身處陰暗之地的小人勇氣,林太師從地上慢慢爬起,似是感受不到痛覺,徒手捏滅了燃燒的燭火。
    他扔了蠟燭,顫巍巍地雙手捏着沉重的玄鐵雕花燭臺,對着四周道:“是誰在裝神弄鬼!現在出來,我饒你不死!”
    靜默無聲。
    林太師神色已經有些瘋癫了,他淩空揮舞着燭臺,向來斯文的皮相如今卻分外猙獰:“出來!給我出來!”
    他猛得轉過身,卻見方才還雪白的牆面上出現了四個血淋淋的大字,還往下落着血。
    ——還我命來!!!
    “砰”得一聲,燭臺沉重地砸在了地面,林太師猛得後退了好幾步,厲聲叫道:“言文樂!是不是你!你有膽子就出來啊!”
    又是一陣死靜。
    林太師的心理防線已經快被這接二連三的事情搞崩潰了,完全沒了昔日淡定沉着的模樣。
    随着淩厲的破空聲傳來,一根細弱毛發的銀針毫不留情地射在林太師的膝彎,劇痛迫得他狼地單膝跪地。
    要說林太師先前只是驚恐,這真正能傷到他的暗器卻令惜命到骨子裏的林太師發自肺腑地恐懼、顫抖。
    他迅猛地四望着,大吼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林太師再次轉過頭時,卻見另一堵牆上浮現出幾個新的大字。
    ——為何害我?!
    林太師看着這四個大字,目光卻逐漸銳利:“害你?誰讓你知道得太多呢。”
    他想起自己某日深夜從華貴妃的宮殿裏整着衣衫出來時,一抹人影閃過。
    而第二日,他那位向來爽朗的好友看着他欲言又止,眸光躲閃。
    林太師當即便知道,他再也留他不得了。
    他話音落下後,最後一堵牆也浮現出了四個大字。
    ——你在撒謊。
    事情遠遠并非如此簡單。
    與其說林太師是懼怕自己私通嫔妃的事情被他那位剛正不阿的多年好友捅出來後,倒不如說他終于找到了個借口。
    可以說服自己,心安理得地除掉言尚書的借口。
    退一萬步說,林太師心思是如此缜密,他若想讓某件事不為人知,自然可以辦得很漂亮。
    更遑論是言尚書這種心裏只有黎民蒼生的書呆子。
    為什麽他明明已經将華貴妃視為棄子,卻在當晚進了她的宮殿?
    為什麽林太師要刻意把理衣服的行為做得那麽明顯?
    為什麽言尚書好巧不巧地在那個時間點,撞見了私通嫔妃的林太師?
    他是故意的,故意讓言尚書撞破這個秘密。
    換言之,早在許久之前,林太師就因一些陰郁的原因對言尚書起了殺心。
    但他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如果要因那件事對言尚書痛下殺手,無疑于逼迫他自己承認心中扭曲的情感。
    此時此刻,這鮮紅的大字就成了最好的刺激。
    林太師被迫回想起這些塵封的陳年往事,額上青筋畢露,眼眸猩紅地盯着牆道:“是啊,我在撒謊。”
    他似是在心中做了劇烈的掙紮,終于讓那塊潰爛的傷口暴露在陽光下:“若不是你,我的母親不會死。她不會死!!!”
    林太師想起心中的那個人,面上神色似哭似笑:“那時候你高中狀元,而她重病纏身,我多麽需要銀兩啊。我跪下來哀求你讓我冒名頂替,我日後必然會回報你。你那麽聰穎,就算再考一次依舊能高中,你為何不願幫我這一次呢?”
    他語氣一點點變得陰狠,一字一頓地重複道:“你為何不願幫我這一次呢?”
    “她死了。就因一筆醫藥費。”
    直至此刻,整件事已經變得格外清晰。
    林太師真正的情結,是他的母親。
    母親重病,他四處求人,該借的錢都借了,他已經被逼入了絕境。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科舉上。
    他并未入選,而他的摯友言文樂高中狀元,即将入朝為官。
    古代并沒有身份證或是其他,旁人只知道這狀元郎叫言文樂,而無人知曉言文樂是高是瘦,是矮是胖。
    林太師只要拿着言文樂的官碟,便能順遂地頂替他的身份,以“言文樂”這名諱活下去。
    林太師當時确實是去求過言文樂的,而言文樂那麽剛正不阿的一個人,在聽到他的請求後卻并未立刻拒絕,反而沉默了許久。
    他開口問林太師:“芝麻小官俸祿并不多,我可以盡數将俸祿借與你,你不必急着還。”
    林太師卻很固執地求他讓自己冒名頂替他的官職。
    言文樂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他蹙眉問林太師道:“我将俸祿給你也是同樣的,為何你一定要這官職?”
    林太師目光閃爍:“我母親她...... 需要一大筆銀兩,俸祿不夠。”
    話已至此,言文樂聽懂了林太師的言下之意,卻被震撼得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 你可是想搜刮民脂民膏?挪用國庫?你可知,這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林太師聞言卻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道:“我視你為友,自是不會讓你去替我做此等危險之事。你只需将你的官碟給我,随後......”
    “你瘋了。”言文樂打斷了他的話,嘴唇顫抖。
    他不再多說,立即起身把林太師往門外推:“我就當今日沒見過你這個人,也從未聽過這番話。你不必多說了,我是絕不會應允的!”
    盡管如此,當言文樂入朝為官時,他卻如他所說的,将俸祿盡數寄給了林太師。
    可林母的疾病就是個無底洞,那微薄的俸祿又如何足夠呢?
    根本填不滿。
    林母最終還是撒手人寰,而林太師卻記恨上了言文樂。
    他總是覺得,若言文樂當時将官位讓與他,他的母親就不會死!
    然而在此刻,杜沁然再一次說出了言尚書曾說過的話:“瘋了。”
    林太師聽到人聲,猛得轉過身,而後就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推門而入。
    他目光滑過謝景澄與杜沁然,神色先是一怔,而後又冷冷笑道:“原來是你們。”
    他眼神淩厲地鎖定杜沁然:“瘋?你憑什麽說我瘋?我只是愛上了一個人,而她恰好是我的.......”
    “我是說,你這個人真是個瘋子。”杜沁然拔高音量打斷了他,指着牆上的鮮紅大字道:“就因為人家沒同意讓你冒名頂替,你居然害死了借你錢的摯友。虧我先前還覺得你文質彬彬又斯文,你這個人究竟是心态多扭曲啊!”
    就像是那在陰暗爬行的蛐,令人作嘔。
    林太師陰沉着臉,沒再答話。
    在設計讓林太師親口說出真相的整個過程中,謝景澄一直是沉默的。
    直到此刻,他才再次開口,嗓音十分低啞:“你可曾悔過?”
    林太師嘲諷地勾了勾唇,黑發淩亂得如同餓鬼:“悔?我從未做過任何錯事,我為何要悔?”
    杜沁然簡直要別這個人渣惡心壞了,她拉出腰間的軟鞭就想淩空抽過去,卻被謝景澄抓住了。
    倒刺深深紮進他的掌心,謝景澄并未側頭看她:“夫人,你可否出去等我?”
    杜沁然不知此刻謝景澄翻湧的情緒從何而來,但看着他觸目驚心的傷口,抿了下唇沒說話,拉開門出去了。
    也許,某些事注定了要讓某些人親手了結。
    謝景澄一步步逼近林太師,手中的袖刀凜冽寒涼,手起刀落頃刻間挑斷了林太師的手筋。
    林太師抱着手腕哀嚎,面容在痛楚之下扭曲,猙獰可怖。
    謝景澄卻仿佛并未聽到一般,捏着鮮血淋漓的袖刀再次問道:“你可曾悔過?”
    林太師這時才似是發現了什麽,驚恐地瞪着謝景澄道:“言淩!你才是言淩!?”
    又是狠辣利落的一刀,落在他的左腿。
    林太師痛得站都站不住了,匍匐在地,顫巍巍擡眼卻見謝景澄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刀片上的鮮血懸在自己的上方,一滴滴墜在他的臉龐上。
    猩紅,粘稠。
    他如同地府爬出來的修羅,是最勢不可擋的殺神。
    依舊還是那五個字:“你可曾悔過?”
    整整四十八刀。
    刀刀破皮刺骨。
    自始至終,謝景澄都沒替他的父親聽到那個想要的答案。
    氣若游絲時,林太師眼神變得渙散,卻似是看到了什麽人。
    他吃力地勾起了一抹笑,艱難地無聲動了動唇,喚出了那個從未敢在世俗禮教前喚出口的名諱。
    謝景澄冷眼看着林太師咽了氣,用手帕不輕不重地把袖刀上肮髒的血液擦拭趕緊,指尖輕輕一松,染了血的絲帕就這麽蓋在了林太師臉上。
    門外的杜沁然一直聽着動靜,見裏頭沒聲響了,猶豫片刻後正想進來,卻見謝景澄并未回頭,背對着她說:“髒。”
    杜沁然腳步微頓,而後一步步踏着淌了滿地的血液靠近。
    月色凄慘,腥風血雨,她跨過一切的道德與束縛,從背後輕輕擁住了他。
    杜沁然的耳朵貼在他清瘦的肩胛骨上,聲音很輕:“言淩,你解脫了。”
    謝景澄方才一刀連着一刀都沒抖過,此刻聽到了這句話後,捏着袖刀的手卻克制不住地微微發着抖。
    杜沁然聽到他的呼吸聲有些急促,放開了他後走到謝景澄身畔,才發現他竟無聲無息地哭了。
    他眼睫濡濕,微微低下頭,一滴清淚就這麽措不及防地摔在了地上。
    混入那血紅一片。
    “言淩。”杜沁然不知為何她現在會脫口而出這個名字,就似乎她知道,此刻任何其他的稱謂都只會是雪上加霜。
    她仰着頭,指腹很輕很輕地擦過他薄紅的眼尾:“不要傷心啊。”
    “沁然,”謝景澄嗓音喑啞地喚着她的名字。
    杜沁然默默收回手,輕聲應道:“嗯?”
    “沁然。”
    “我在。”
    “杜沁然......”
    杜沁然這次沒應聲,她只是定定凝着身畔的男人,而後忽然走到他面前踮起腳,正面擁住了謝景澄。
    她聲音很溫柔,是謝景澄從未聽過的溫柔。
    亦或是說,這份溫柔如今也不是給他的。
    她說:“不要再難過啦,今天已經快過去了,以後的每一天都會越來越好。”
    “等我們回了現代,我陪你一起去看電影,我們一起逛商場,買菜做飯...... ”杜沁然輕聲譜寫着他們的未來,試圖安慰他,溫聲道,“回去後,我們結婚吧,好不好?”
    謝景澄喉結微滾,卻終是什麽狼狽地什麽都沒說出來。
    他只是默默收緊了摟着杜沁然的雙臂,似是想把她嵌進自己的血肉裏。
    謝景澄埋在她的頸窩,淚水無聲無息地滲入了她黑色的衣襟,像是再也無法拼湊起來的破碎月光。
    他緊緊抱着她,啞聲道:“好。”
    “禀告主子,林太師死了。”蒙着臉的暗衛跪在男子腳邊,恭敬回禀。
    “哦?”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玉盞,玩味地勾唇一笑:“他竟如此沉不住氣。”
    他輕輕把玉盞放于案上,發出“喀”得一聲脆響。
    月色中,男子嗓音輕飄飄地道:“是時候收網了。”
    作者有話說:
    我想收拾收拾完結辣~大家番外想看什麽,評論區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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