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青璋原本纯黑的两只眼睛,现在已经彻底恢复原本的颜色。

    他心中早知道有这一天,但还是让人重新熬了药,喝下去后却发现还是没有变化。

    “算了,”顾青璋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药碗放在旁边,“还是先编个理由,好回京搪塞咱们陛下吧。”

    瓜二看着他的神情,最终还是把劝说声咽下去。

    侯爷的眼睛毁在南境的那场瘴气里,也更是他为了能保全武功所付出的相应代价。

    曾经有大夫帮他看过诊,断言他晚年双眼一定会瞎,那些年钱三也找过不少大夫,但无一例外,都是这个结果。

    “别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顾青璋却对此毫不在乎,“你还窝在我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让人给重寒送药材去?”

    瓜二觉得这个人简直没救了,自己的眼睛恨不得下一秒就要瞎,他却还在这里惦记着给心上人送药材。

    “送送送,现在就去送!”

    等他骂骂咧咧地走了,顾青璋自嘲一笑,自己翻个身双手枕臂躺在床榻上,仰头看着房梁,心绪复杂难言。

    *

    在官府的各种药材、粮食的支持下,灾民很快被分成了两群,得鼠疫的是一批,未得鼠疫的则是另一批。

    孙神医和其他大夫一个个不辞辛苦地帮着百姓诊治,等结束后天已经临近傍晚。

    这段时间林重寒也没闲着,而是令官兵在旁边简单建了处住所。

    因为接触过病人的官兵和医者不能直接回城,所以林重寒只能暂时委屈他们住在这些住所里。

    “我也不回去了,”林重寒平静地告诉春日,“之前我让你带的行李都带了吧?”

    春日点头:“带了的,姑娘,只是您真的不回去……?”

    她摇头。

    “我现在回去,万一已经感染了鼠疫,”她伸手招呼后面的官兵,让他们几个人,也帮着自己建个屋子,“传染给哥哥怎么办?”

    “我若是感染也就算了,兴许还有活路,可哥哥他,一定是活不下去的。”

    这也是林重寒坚持不要林世镜跟着她来城外的原因,如果林世镜来城外,那就算不感染鼠疫,恐怕也要大病一场。

    春日坐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这些事有的是外头的男人们干,又何必让姑娘来做。”

    林重寒没说话。

    这些活计确实可以推给男人们干,她一个郡主,只需要待在苏州城内安心赏赏花、喝喝茶就行。

    流血流汗是男人们的事,可一旦苏州城破或者瘟疫彻底暴发,她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不是谁干的问题,”她艰涩地低声说,“而是我的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更何况……”

    以后的话她没再说,她想的是,她也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胜过那些男子。

    林重寒愿意住在城外,苏州知府却不能当真让她这么做。

    “郡主可千万别委屈自己,”知府摇摇头,他指指城门,“下官让人把城内的驿站收拾了出来,您不妨住那,晚间也有守卫护着。”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如此,就多谢知府大人了。”

    “不妨事,不妨事。”

    当天晚上,林重寒就和春日两个人歇在了驿站,知府也同样在驿站休息。

    外头更鼓敲过三更,林重寒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见外面有仆役的叫声。

    “大人,不好了!他们都烧起来了!”

    林重寒心里一咯噔,整个人猛地清醒。

    她轻轻推了旁边的春日,然后起身穿好衣服,打开房门,问:“好好说话,究竟是谁烧起来了,难道是今天派去的官兵?”

    一楼来通报的小仆役拎着灯笼,他仰起头看见林重寒,神情焦急:“回郡主的话,倒不是官兵烧起来了,而是那些难民。”

    此时知府也被惊醒,他打了个哈欠:“已经感染鼠疫的灾民,本来不就会发烧,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哎呀大人,”仆从却摇摇头,“不是那些已经得鼠疫的,而是之前没有症状的流民,他们现在全烧起来了!”

    原本放下心的林重寒,现在整个人却如坠冰窟。

    去城外的路上,她低声和知府说着话:“大人,这瘟疫恐怕只要是一接触,就会被感染。”

    知府的神情同样很难看。

    原本他的心里对这疫病不是十分重视,觉得没别人说的那么神乎其神,现在一看,却觉得实在恐怖。

    他们很快到达城外,现在城外初步建造的难民营里灯火通明,里面萦绕着不绝于耳的细微哀号声。

    二人刚进里面,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药材味。

    大夫们都穿戴严谨整齐的替灾民看病,官兵们也都爬起来,或多或少地帮着他们做点事。

    “郡主、知府大人,”孙神医的眼眶熬得通红,“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

    林重寒戴着厚厚的面罩,浑身上下也都裹得严严实实,她点头,闷声问:“神医,那些和灾民近距离接触的官兵们,他们没事吧?”

    “他们没问题,”谈起这件事,孙神医的神情和缓,“郡主提出的面罩一法十分可用,我们戴着面罩,也没什么大碍。”

    站在旁边的一个官兵挠挠头,问:“只是这面罩一开始戴还好,戴久了实在闷得慌。”

    “闷得慌也不能摘,”孙神医责备地看了他一眼,“除非你不要命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病人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孙神医的脚边,跪下来不断磕头。

    他口中还在喃喃自语:“神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痛啊,实在是太痛了。”

    林重寒低下头,看着他不断地抱着头,浑身上下疯狂打着寒战,脸上涕泗横流、神情癫狂。

    官兵把扑过来的灾民拉走,防止他们不小心冲撞了贵人。

    “郡主,”孙神医欲言又止,“经过我们的诊断,加上从医书上找来的记载,眼下确实有一个办法。”

    苏州知府精神大振,连忙追问:“什么办法,只要对鼠疫有用,您尽管用。”

    站在孙神医旁边的大夫却不断摇头。

    他说:“大人,这法子叫放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