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山冈贺像是没听见一样，夸张地挪动到姜熠身边，把手放在耳边：
“你们有没有听见啊，刚刚好像有条狗在叫啊，哈哈哈！”
姜熠抬眼，看了一眼周围起哄的士兵，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用原界语说话。
说来也奇怪，自己居然能听懂北海道语言，这难道是什么后遗症吗？
“我说，放了他们，不然我会杀了你。”
山冈贺瞟了一眼姜熠，这家伙衣着单薄，怎么看都不像藏了武器，而且皮肤没有明显的分裂感，也不像是个装了植入体的超能力者。
再说，他还断了半条胳膊。
山冈贺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随即挥了挥手，架着姜熠的两个士兵便把他抛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姜熠用剩下的右臂撑着地面，努力把自己的身体支了起来，费力地站起身，有点有气无力地扫视了一遍四周：
害怕的村民，还有面带戏谑的士兵们。
“没有联系，也没有变化，真的还能战斗吗……”
姜熠在心里这么问着自己，抬眼看向了面前的山冈贺：
后者手枪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
“砰！”
扳机扣动，预想之中的爆头画面并没有出现：
姜熠用掌根死死抵住了手枪的枪口，让子弹的轨迹和他的小臂成一线。
那颗本该射穿姜熠头颅的子弹，就这么被死死卡在了他的小臂骨骼之中，强大的冲击力于其中爆发开来，鲜血和皮肉飞溅而出。
左轮的弹巢猛地炸开，炸膛的冲击直接让山冈贺的手掌血肉模糊，他当即痛苦尖叫起来，配枪也掉落在地。
战斗经验早就不同于往日的姜熠几乎是下意识用断了小臂的胳膊勒住了山冈贺的脖子，而后一个顶膝，后者便失衡跪倒在地。
姜熠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一样，直接用鲜血淋漓，断骨外凸的右手抵住了山冈贺的脖子，随即抬头看向了面前举枪瞄准的士兵：
“喂，你们开枪啊？”
“混蛋……”
山冈贺肥胖的身躯此刻不住颤抖，他感觉姜熠用来抵住自己脖子的断裂手骨仿佛和匕首一样锋利，而且正在慢慢突破自己的皮肤。
“不，不要开枪！把那个叫水野玲奈的放了，快！”
士兵们当即收枪，立刻把水野玲奈推回了村民的方向，后者在脱困的瞬间就扑到了意识模糊的水野征树身上，一边哭一边喊着“爷爷”。
“这，这位爷，小弟今天犯浑，不小心冒犯了您，还请爷给放小弟一马，也请给我山冈家一个面子……”
“你那是求人的态度吗？”
姜熠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毫不在乎地看了一眼自己残破的右手，说道：
“让你的手下滚吧，从哪来回哪里去。”
山冈贺脸都要憋红了，当即害怕地轻轻点头，大喊道：
“快滚啊，回去，快回去！”
士兵们面面相觑，看着被抵住脖子的山冈贺，又看了看眼中毫无生气，仿若死人的姜熠，开始默默后退。
在山冈贺不断的怒吼声中，那些士兵们才登上运兵装甲车，掀起烟尘扬长而去。
“这位爷，您看现在？”
山冈贺额头不断冒汗，手掌处传来的钻心疼痛让他的身体几乎忍不住乱抖，但锋利的断骨还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让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姜熠转头看去，那群村民脸上的表情仍然是清一色的恐惧，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害怕的对象从士兵变成了自己。
“喂，找根绳把这个东西绑起来，记得绑紧点……”
“是，是！”
两三个胆子大的村民连忙拿了根粗麻绳过来，三下两除二把山冈贺绑成了个粽子，再用一块抹布堵住了他的嘴。
山冈贺的眼神杂糅了求饶和恐惧的成分，像个毛毛虫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全然没了先前的威风。
姜熠瞥了他一眼，山冈贺明明可以直接让手下的人集火射杀自己，却偏偏要装帅用枪抵自己的头，分明是把机会送到了自己手上。
这样的敌人对自己来说，即使没有规则之力也能轻松拿下。
自己真正的敌人……
姜凌疯狂的举动和无比冷冽嗜血的表情涌上心头，姜熠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自嘲一笑，缓缓躺在了沙土地上。
“没有希望的，放弃吧，就这样睡到死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似乎是为了实现他的愿望一样，莫名的睡意袭来，姜熠几乎在十秒钟之内便昏迷了过去。
村民们看着躺在地上的姜熠，面面相觑。
“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把恩公晾在这里吧？”
“什么恩公……我看哪，这个村子是待不了了，山冈家的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对啊，现在是暂时安全了，可以后怎么办呢？”
“这一切都是水野家惹出来的祸！”
一场聒噪的表演在村中心上演，水野征树昏昏沉沉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孙女，又看了看自己头顶指指点点的人影们，默默地把水野玲奈护在怀中。
善良是要付出代价的。
……
“不要再靠近了。”
姜熠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场景，那是一片朦胧的白色光芒，在无数光影交碎的缝隙之间，混杂其中的色彩有时会溢出一点，直刺眼眸。
无数副画面诡异的，混乱的油画，此刻正围成一个圆柱形的长廊，垂直往下，一眼望不到头，仿若一个无尽的漩涡。
“这是……”
姜熠心中一愣，随即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狂喜之色顿时爬上脸庞。
感应，这是感应之门内的情景，
也就是规则之力！
自己入梦之时，再次来到了感应之门内，几乎正在零距离地和象征着宇宙本源的伟力接触。
如果能够获得“感应”的认可，那姜熠就有了重新战斗的力量。
于是，他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下划去，就像在空中游泳一样。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却始终触碰不到那些悬浮的油画，它们甚至还在慢慢远离姜熠。
“不要，快回来啊，求求你们了！”
油画们好像听到了姜熠的呼唤一样，居然齐刷刷地翻转了九十度，将画面对准了浮在长廊之上的少年。
“不要再靠近了。”
突兀的声音在姜熠脑中响起，一瞬间之后，他的身体便开始猛地往上方冲去，一股奇异的力量正在排斥他。
“连名字都没有的人，怎么配来到这里？”
“又是个被林地吞噬的游魂吧。”
“毫无价值之物，甚至连记忆都是……”
垂直向下的长廊中，千奇百怪的油画们似乎正在抖动着，如同一众人类在“咯咯咯”地取笑他。
姜熠发了疯一样手舞足蹈，在空中不断扭转着自己的身体，不顾一切地往长廊的方向游去，却难以接近一步。
没有名字？
他想起来了，
他的存在已经被姜凌剥夺了，能够证明他曾经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据，现在已经被烙印在了后者身上，剩下的残渣也连同两人的罪恶被抛弃一空。
他有名字，但已经算不上有名字，他只是一具空壳。
姜熠眼见长廊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嘲一笑，放弃了挣扎，任凭梦中的自己随波逐流。
“姜熠……”
意识模糊之际，姜熠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他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那里却空无一物。
“我记得你，你是姜熠！”
熟悉的声音猛地在姜熠心中炸开，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姜熠颤抖着对着那个方向张开了手掌：
一只五色的蝴蝶于虚空之中浮现身影，缓缓停在了姜熠的手中。
“王许薇？”
没人回答。
但那一定是王许薇的声音，姜熠可以肯定，他记得王许薇带着自己逃跑时候的样子，记得她的声音，也记得她没有说出口的遗憾。
“感应！”
姜熠眼角流下一行眼泪，声嘶力竭地对着远去的长廊吼道：
“王许薇的灵魂在你们这里吧？把她还回来！”
长廊和其中的油画们好像受到了巨大挑衅一般，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和林地投影同归于尽的家伙，哪还剩下什么灵魂？”
姜熠听着凭空出现在自己脑中的杂音，刚想不甘心地回骂，长廊却突然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之中，黑暗猛地笼罩了整个空间。
“啊——”
姜熠只感觉自己的喉咙突然堵住了，情绪也开始不受控制，但他手中仍然紧紧护着那只五色蝴蝶，任凭黑暗带来的虚无和死寂折磨他的心灵。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道难以言喻的平和之音在绝望的黑之中绽开：
“如果……”
就在姜熠抬眼的一瞬间，一个纯白色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一言不发，仿佛要等到地老天荒。
下一个瞬间，梦境猛然破碎。
……
“啊！”
“啊！”
姜熠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如同一个刚刚脱离深海的溺水者。
他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脑中的眩晕感抛到脑外一样，而就在他刚有这个念头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股莫名的感觉居然真的直冲脑海，把不舒适的晕眩感一扫而空，甚至让姜熠的感官都变得灵敏起来。
他抬眼一看，面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无比鲜明，色彩的差异和光暗变化突然变得异常明显，他的每一寸肌肉仿佛都在呼吸，仿佛都可以直接被姜熠的大脑控制。
“这是……”
姜熠呆呆地看着自己小臂上凭空出现的划痕，眼泪不知不觉从眼眶中流下：
伤口。
他从来没有这么庆幸伤口的出现。
伤口是规则之力的通行证。
“谢谢……谢谢你，王许薇，谢谢你……”
姜熠捂着脸开始痛哭起来，他想起了自己在梦中的场景，
当他不顾一切地对着感应长廊发出呼唤，回应他的只有那只五色的蝴蝶。
她还在，至少她的灵魂还在，而且汇入了感应的长廊之中，变成了它的一份子。
王许薇死了，但还活着，对吧？！
姜熠猛地抬头，流泪的双眼一下子对上了面前一脸紧张害怕的水野玲奈：
“这里是北海道群岛，对吧？”
“啊？”
“我问你，这里是不是北海道群岛！”
“是，是的，恩人……”
水野玲奈好像被又哭又笑，又突然严肃的姜熠吓到了，连忙这么回答道。
姜熠看向窗外，从水野家的卧室可以直接看到海岸线，还有随风轻轻摇晃的椰树。
北海道群岛。
“黑鼠”组织的总部所在地。
也就是“圣者法衣”的所在地，是可以复活死者的神物所在地！
“老天……这就是你给我开的一扇窗吗？”
姜熠的心情平复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充满希望的温和笑意。
大约半分钟之后，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即看向了水野玲奈：
“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玲奈，水野玲奈。”
水野玲奈正对上了那双眼睛，她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眼神：平静的同时却又带着一股可以吞噬一切的，如同风暴般的坚定。
“感谢你和你的爷爷，如果没有你们我应该已经淹死在海里了，麻烦你，能不能给我一份地图，或者直接告诉我律川惠子住在哪里？”
“恩人你是说，前任首相平野川建的女儿？恩人您认识她吗？”
水野玲奈有点紧张地看着姜熠，似乎害怕他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算认识吧。”
姜熠苦笑一声，自己确实认识律川惠子，但她肯定是不认识自己的，不过要想找到“黑鼠”组织，她的力量必不可少。
“噗通！”
没等姜熠继续说些什么，水野玲奈却突然跪了下来，用祈求的语气颤抖地说道：
“恩人，在南方诸屿，千万不要提到律川或者平野这两个姓氏，求求您了！”
姜熠皱眉，有点不解地问道：
“南方诸屿？你们北海道群岛现在已经分裂成这个样子了？”
“吱吱——”
水野玲奈抬起头，就在她想给姜熠解释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头上裹着绷带，气色明显大不如前的水野征树，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即使受伤不轻，但眼神却依旧还算清明的水野征树弯下腰，费力地抓着自己孙女的胳膊，把她扶了起来，随即看向了姜熠。
后者的眼睛同样看向了他。
“玲奈，你先出去给恩人煮点东西吃，我来和恩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