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稍微动弹一下，便有大量的血涌出，喷洒在怀灵的颈窝间和脸上。
怀灵要起身，却被皇太女堪堪按住。
“皇姐，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救我……我要叫御医！”
“不必了……如此这般，对我来说便是解脱。”
怀灵想过皇太女自杀，但没想过皇太女会以这种方式落幕。
一旁的五公主咳嗽两声，带着血沫，呛得几乎不能喘息。
她大笑着道：“你们都得陪我死，都得陪我死……不能光我一个人倒霉，不能光我一个人……最后杀了我的父君，然后还什么都没有，咳咳咳……咳！”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
五公主没了声音。
皇太女伸手往旁边摸，摸到了五公主的鼻子。
她用沙哑的声音道：“怀阳死了。”
她又往旁边摸，摸到断手断脚，又摸到怀灵的手脚，才笑了一声。
“怀阳四肢都被炸断，也是活该！”
“她死不足惜，皇姐，但你……”
皇太女阻止怀灵说话。
“我知道火药的事，咳咳！你不住在宫里，但我住……我知道她最近和几个小奴才一直在这处埋火药……但我没有管她，也没有和你说，是因为我一直在想一个能见到子言的死法……”
她说她的子言在死前的好多天，都不停地提起一件事。
那就是皇太女不能自裁。
任何自裁的方式，子言都说了，不见她。
下辈子也不见！
皇太女说到这里，笑了一声，声音尽是坦然。
“这样……他就会等我了，就会见我，我没有自裁，我是救人、救我们的女儿而死的！这样子言一定会等我，一定会……”
皇太女说他和子言，七岁相识。
初见于皇宫的御花园内。
彼时，她被自己的生父拉着手，见到那个跟随朝廷官员来赏花的男童。
那时候皇太女只觉得那个男童木讷。
她调皮，她故意去拽男童的衣袖，男童却反手拽了她的头发，两人互不相让地打了一路。
至此便总是互相玩耍。
后来皇太女的生父去世，她改为由皇帝君抚养，谁人都道一句恭喜。
唯有子言会坐在她身边，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说：“你要哭就哭嘛，我知道虽然别人都说女子有泪不轻弹，但是没关系，我不告诉别人，你只在我面前哭。”
后来皇太女到了该选夫婿的年纪，她直接选了子言。
不要正君，不要小侍，以死相逼，她终于娶到了心心念念的子言。
只不过子言只是一个二品官员的儿子，配不上皇太女正君的位子。
成婚前几日，子言一直推拒。
他说：“我没法有孩子，我有先天疾病，我配不上太女的。”
皇太女摇头说不碍。
她爱的只是子言这个人，又不是因为孩子，不是因为传宗接代。
可是子言又道：“太女殿下，可我也活不长啊，祖父如此，爹爹亦是如此……你说你爱我，可是我陪伴不了你，又怎么办？”
皇太女捉起子言的手，在怀里小声摩挲道：“不管未来，我们只要过好你在的每一日，我只要每一日都爱你，就是了！”
子言还不同意，闭门不见。
皇太女便在雨夜里站了三天三夜。
因为，那种陪伴，那种知心，是任何有姿色的男人不能比的。
待子言撑着伞出来，皇太女才抹了把脸上的水过去看他，还自觉在子言身边一米之余。
子言问她：“为何不过来近些？”
她说：“我怕身上的水汽，惊扰了你，你身子弱，要是害了病，我可心疼死了。”
子言叹了口气，“傻瓜，我同意了。只是你以后要坚强，就算未来的日子没有我，你也要好好过，知道吗？”
那时候的皇太女只有眼前的欢喜，完全不知道以后。
随着相处，她越发依赖子言。
随着子言身子越来越弱，她也越来越胆怯。
惧怕子言有朝一日离开她。
这一日还是来了。
于是她想了很久，这几日抱着孩子，又想了很多。
此刻，她在怀灵的胸口上，一边咳嗽一边说。
“怀灵……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咳！我是救孩子死的，我不是自裁……我遵守了与子言的约定，他一定会在黄泉路上等我……然后就如同当年我在雨夜里等他改变主意一样，听他一声叹息。”
怀灵要把自己的身体抽出来，她突然后悔，她不想皇太女死了。
所有的设想和生前的记忆与现在的感情起了冲突。
她承认，这一刻的皇太女，是让她心里难受的。
可是她奋力地推开上面的石块，光线照进来，她才发现，皇太女没有救了。
瓦片彻底穿透了她的胸膛。
血洒了一地。
就算锦棠以蛊虫吊命，她最终还是会和子言侧君，和孙贤君一样！
小宝宝一直哭，声音都嘶哑。
仿佛知道自己的娘亲即将离开她。
皇太女让怀灵也别感恩她，在王权的道路上，仁慈之心可以有，但绝对不能多。
她伸出沾血的手摸怀灵的脸道：“你最好恨我……是我把你推上了帝王的道路，如果我去当皇上，你还是个闲散的亲王……”
“皇姐，我不恨你，我不恨。”
以前肯定有恨的。
但是现在没有！
当帝王这条路，皇太女说她算计了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算计了她？
皇太女改为摸上自己孩子的脸，最后道：“我相信你的人品，你会对我女儿好的……我相信你。”
说完这句话，皇太女彻底不动。
没有咳嗽声，没有喘息声。
怀灵颤抖地用手去探皇太女的鼻息。
在感知到她没气儿了之后。
她忍不住大哭。
“我没皇姐了……我没有皇姐了！”
“啊啊啊！我没有姐妹了……”
怀灵泪洒当场。
稍微动弹一下，周围的石板又松动砸落下来。
怀灵赶紧以身挡在小婴孩身上，一块石头砸在她后脑上。
她脑袋一痛，在恍惚中，她好像看到远远的地方，有流水，有小路。
子言侧君就站在流水中，一身衣裳完全不见湿。
他冲自己这边招手。
怀灵想说，想说子言侧君你回来了！
你没死，我皇姐不能没有你。
然后就见身边，皇太女起身跑到他那处。
他拉住皇太女的手，帮皇太女拢了拢耳边的发。
道：“你呀……真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皇太女眼眶含泪，低着头说：“我就是不能没有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