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死一般的沉寂。
宿傩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悠子知道，必须快点下决断，他很容易不耐烦。
“……你先放我下来。”悠子忍着气，说道。
宿傩真的放她下地。
一落地，悠子就察觉到先前因为太紧张而没意识到的情况——宿傩的原身也太高了吧！
他有两米多高？！
悠子在日本女生中算高挑的类型，有一米六五，但她才到宿傩原身的腰间？？
“太夸张了吧！？”惊讶的话语脱口而出，悠子伸手比了比自己和宿傩的身高差。
即使是咒术师，在近身格斗中，身高也是很重要的影响因素，身高影响臂展、腿展。
一旦打起来，宿傩一只手按住悠子的脑壳，悠子的挥拳就要落空，离打中还差数十厘米。
就像老虎抬爪按住猫头，猫爪挥舞，老虎打了个哈欠，爪子稍微用力，猫瞬间趴下脸着地。
那场面又搞笑又侮辱性极强。
“快点。”宿傩倒捏着下巴，平静地催悠子赶快。
他无波无澜的语调透露出，他想看好戏的心情即将消失。
……原身的混蛋宿傩真的很难搞耶！
“我没刀。”悠子没好气地说，她又没有切割术式，手边又没利器，怎么搞？
宿傩肉眼可见地变得不耐烦起来。
悠子心中叫糟。
果然，下一刻，[斩]至。
刘海被削去几缕，悠子躲开前几记，但宿傩很快稍微认真了点，预判她的躲避落点和习惯，悠子被切成几块。
再一次死了！
又没有完全死。
各路斩击是同时到达的，大脑的神经末梢被切断得很快，悠子没有感觉到多少痛楚。
真正剧痛的时刻是身体被拼好、揉回原样的时候，全身上下的神经、血管、肌肉、骨骼、皮肤重新长好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呜……！”
里衣被汗打湿，头发一缕缕地贴在额头和颊侧，悠子无神地望着从墨蓝变得泛白的天空，为了保护精神，大脑自动开启防御机制，让主人“失神”。
悠子很感谢身体的体贴，然而她不得不主动切断这种保护，投入到下一次躲避战中。
投入到观察宿傩的起手式、他的咒力流向……这个难度太高了，还不如感受咒力引起的空气波动来得收益高。
扑街，爬起。
扑街，爬起。
扑街，爬起。
无法更改的失败结局次数多到悠子无暇去数，这种重复活动即使放在游戏里也会让人感到烦躁，放在现实中，失败者的情绪会更容易崩溃。
疼痛是真实的，无力感是长期的，从未认清过自己有这么弱小，而面对的那个人又是那么强大，拼尽全力地进步，却连山有多高都看不清。
在最初两次扑街的时候，悠子的脑海也闪过“要不放弃吧？”“向他求饶也没什么丢脸的，客观实力差距太大了”“要是五条先生和系统在就好了”“好痛好害怕”“为什么是我遭受这些啊！”“主人公什么的谁想当谁去当！”等等想法，她也几乎要将这些想法哭着说出来。
阻止悠子的是脑子从未停止对宿傩进行分析的理智，在时间和重大冲击下变得模糊的“漫画”也好，这场单方面碾压的杀戮也好，悠子始终保留有一丝神智搜集信息、分析信息，制定“战斗对策”。
[不能对宿傩求饶]是悠子总结出来的铁律，这家伙不会怜悯弱者，哭泣、恐惧、求饶是他所过之处一定会有的东西，他从不为此驻足。
“不错，还有余裕呢。”
宿傩突然停下攻击，走到又一次“复活”，努力平复呼吸的悠子面前，弯下腰拍了拍悠子的脑袋。
没有谁能无视有着真实身体的宿傩。
悠子也不能。
只要是和宿傩的真身打过交道的人，就会理解为什么人们既畏惧他，又供奉他。
高大的身形充满力量感，每走近一步，旁人感受到的压力就会呈倍数增长趋势。
手腕与大臂的黑环印迹，肩膀的黑圆印迹，从胸前延伸至肩膀后背的规律性图纹，这些异状都是他与众不同的标志。
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低矮的、细弱的、不堪一击的，光是他瞥过去一眼，就要丧失人一生的胆气。
如同飓风、地震、洪水一样，宿傩的出现于人而言，是一场——
“天灾”！
如今，这个“天灾”对悠子放慢了语调，说：“如果你像我求饶，我就不杀你。”
“怎么样？很划算的一笔账吧？”宿傩又拍拍悠子的粉毛脑袋，“不然就杀了你。”
“真的吗？”悠子紧紧盯着宿傩，像是被他的话打动。
宿傩和善地说：“当然，我会骗你？”
呵，老东西，你骗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
悠子心中翻了个白眼，脸上摆出惊喜和感动的表情，甚至挤出两滴泪花，“那、那可以立下束缚吗？”
宿傩看了她十几秒，撒开手，“啧，恶心。”
“滚吧。”
要不是因为你是个究极大混蛋，我用得着拼命回想综艺的演技片段吗！？
悠子在心里骂完，才反应过来宿傩说了什么。
“欸？”悠子吃惊地睁大眼睛，一骨碌爬起来，“真的吗？你要放我走？”
宿傩被羂索占据身体了吗？！
他有这么好心？
不，不对，宿傩才没什么好心思。
悠子想到了，“……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先逃走，然后在我快要放松的时候，你突然冒出来对我进行猎杀吧？”
“噫嘻！”宿傩侧过来的笑脸很明显，那是放在常人脸上会被理解为爽朗的笑，放在宿傩脸上，聋子都能看出来他的不怀好意。
悠子：==
“我就知道！”抽搐着嘴角，悠子准备收拾离开。
能走就走呗，说不定之后宿傩又被其他事和人分走注意力，没空追杀她呢？
宿傩又不准她走了，“祭品，去烧水做饭。”
“快点，不然宰了你。”说罢，宿傩找了块完好的地方，撑着头侧躺起来。
在他的肆意下，别院的院子中心毁得不成样子。
这间别院的主人和大多数仆人早跑了，留下的炮灰祭品里，除了悠子以外没别的人站着，也就没人能服侍他，但宿傩大爷泡个温泉了。
“蛤？”悠子对把后背对着她的宿傩，表情管理可就不再勉强恭敬了，五官乱飞，做了好几个鬼脸。
“你想死吗？”宿傩冷冷地说。
吓！
悠子被他的突然出声惊得一颤，他又没回头，怎么知道她在干什么？
是诈她吧！糟老头子，心脏得很！
悠子拍拍胸脯，出了口气，抓了抓头发，最后还是决定去给宿傩准备他要的东西。
然后悠子就迷路了。
“厨房在哪儿啊？”
平安时代的建筑内部布置与现代截然不同，这座别院虽然不是官员的家，但也是贵族居住的宅邸，因此这座别院有好几栋建筑。
悠子在一间房子里跑来跑去，试图找到厨房和烧水的房间，临近的建筑里没有，就通过游廊跑到下一栋建筑里。
要不是有宿傩的威胁悬在头顶，悠子能在这套建筑里自娱自乐地探索很久。
“噢！找到了！”悠子拉开又一道纸门做的间壁，终于发现一间摆了食材和刀具的房间。
“怎么把厨房安置在卧室旁边？”悠子回头看了眼身后立着四根柱子、挂着围帐的正方形台子。
算了不管了，做饭要紧。
看看厨房还有啥东西。
腌制的整条鱼，腌制的鱼块，腌制的贝类，腌制的海藻，腌制的萝卜。
找了双筷子捡一点腌制食品的边角尝味，悠子震惊了，“想回现代吃炸鸡、炸猪排、鳗鱼饭！”
原来之前阿紫她们给她端上那些菜没有嫌弃她白吃白喝的意思吗！
再找找，竹编的簸箕里有不少干燥的米饭，但这玩意儿不能给宿傩吃啊，他肯定要发脾气。
那些腌制食品……以宿傩爱新鲜、爱丰腴、爱柔嫩的口味，想也知道不能直接把腌制得干硬的鱼贝端上去。
……宿傩吃茶泡饭吗？
哦，也没有茶。
悠子找茶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在她看来略有些粗糙的盐、有点浑浊的米醋、咸中带酒香的黑酱，还有全然是酒味的酒，这四种东西放在四个小碟子里，它们与几道准备到一半的菜肴放在同一个盘子里，悠子猜测，这些该不会就是平安时代的调料吧！？
油都没有？
悠子觉得自己要被宿傩榨油了。
有点难办啊，悠子站在一堆材料前，倒捏着下巴，思考怎么用有限的材料做出不会让宿傩生气的饭。
虽说他只要想发火，看啥都会不爽，但最好还是不要搞出一看就没用心的东西，能不亲手烤自己的肉属于是意外之喜了。
比起这种掉san场面，用平安时代的简陋厨房做一顿还看得过去的饭都不算大难题了呢。
悠子把食材和小炉子放在厨房壁角找到的几个大箩筐里。
宿傩睁开第二双眼睛，瞄了眼悠子所在的方向，他有一阵没听到女人咚咚的跑动声了，逃走了吗？
来了点兴致，宿傩坐起身。
换了身庶民妇人装束的粉发女人出现了，她胸前胸后各带了一个箩筐，在宿傩所在位置面对着的干净庭院里停下脚步。
宿傩啧了一声，又躺下了。
悠子：“？”
啧什么啊你！
瞪了他一眼，悠子开始垒石台。
将枯叶和干柴塞进临时搭好的灶台后，悠子才发现，没有火源。
“能借个火吗？”悠子试探地问宿傩，他有火焰术式，点个火应该不难？
想了想，悠子不情不愿地补上一句：“宿傩大人。”
宿傩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悠子啧了一声，起身站得离好不容易搭好的灶台、洗干净的陶釜和木碗木筷远点，免得待会血溅在上面。
等了一会儿，悠子没等到宿傩的发怒，疑惑地看过去，他没生气？刚刚她还感受到他的杀意来着。
“哼，好啊。”宿傩弹了弹手指。
一道红光自他指尖激射而出。
“啊！！我的灶！！！”
悠子辛辛苦苦搭好的灶台塌了！
火点燃枯叶，悠子看着却高兴不起来，他不点火的话，她大不了找根木头钻木取火！
不会搭上一个石灶！
看到她不高兴，宿傩又高兴了，哈哈笑起来。
“不错的表情！提前看到表演真不错。”宿傩漫不经心地说。
提前？
悠子的怒火凝住，“你……本来是想等我辛苦做完饭，然后把饭桌掀了，或者说不想吃了，让我马上干其他的吧？心情不好的话就杀了我。”
宿傩撑着脸，无所谓地说：“对啊。”
“你这家伙！以后绝对要打哭你！”悠子一不留神，气得说出心里话，她现在满脑子只想骑在宿傩身上把他揍得鼻青脸肿，然后朝他竖中指，宣告胜利。
“‘以后’。”宿傩说，“所以你的秘密是来自未来？”
悠子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