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大人，你醒了！”
悠子一睁眼，就看见一个面露惊喜的女人。
悠子：“？”
悠子：“你谁啊？”
……
悠子坐在榻榻米上思考人生。
雨水顺着古朴典雅的木质宅邸的屋檐落下，像美丽的水晶珠串，雨帘后是朦胧的绿树景色，远处隐约可见绿荫中间有一小口雾气蒸腾的天然湖泊。
什么家庭能拥有后山是天然湖和山林的别院啊！
从侍女口中得到大致的地理和时代答案后，悠子就坐在由榻榻米做成的房间里发呆。
就很奇怪，悠子想不通，什么人，什么诅咒能越过五条先生的存在，把她从高床软枕的现代薅到古代平安时代的贵族家里？
话说这到底是穿越，还是幻术或者梦境咒术啊！？
悠子人有点麻，不管是对于咒术还是对于平安时代，她都不怎么了解。
——之所以确认是古代平安时期，是因为悠子醒来时见到的年长侍女回答说此时都城为平安京。
噢！平安京啊！
悠子那时还乐观地想，说不定有机会能见到著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呢！
现代有咒术，古代肯定有式神，真想见见安倍晴明的众多式神！
然后悠子见到侍女为难地回复她，此世并无名叫安倍晴明的有名阴阳师，倒不如说，此时连安倍家族都籍籍无名。
最近为平安京贵族津津乐道的轶事乃是菅原氏的长子道真的诗赋与才名。
“月耀如晴雪，梅花似照星。可怜金镜转，庭上玉芳馨。”*
即使是悠子这种对文学一窍不通的人，也能听出、看出这首诗写得好。
不愧是五条先生的祖先！不愧是学问之神！呱唧呱唧！
……现在去拜菅原道真的话，她想回家的愿望能不能成功实现？
悠子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是历史上有名的聪明人，也是拥有六眼的强劲咒术师，现在还没变成学问之神的菅原道真先生或许能对她的处境有所建议？
万一呢？先试试再说。
悠子蹭地一下站起。
来问悠子午餐想吃什么的侍女开门后，见到她站着，惊讶地问：“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吓到了你了吗？抱歉抱歉。”见侍女掩着嘴往后仰，悠子马上道歉。
侍女掩饰不住地瞟了她一眼，那一眼蕴含的东西很古怪，悠子留意到她的眼神变化，停下来，问侍女怎么了。
“不……”侍女的身体柔顺地伏倒，恭敬地说出一串敬语，询问悠子的感受和想法。
心中一动的感觉被比自己年长且身材娇小的女性行大礼的别扭感挤走，悠子尴尬地让她站起来，不用行礼，面对执着地垂头等待她的回答的年长侍女，悠子不自觉地说出自己方才冒出来的想法。
“大人！”侍女激动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大人想离开？！”
不等悠子说什么，侍女忽然平静下来，说：“奴婢知道了。还请您稍等，用上饭食后再上路。奴婢会为您准备行礼的。”
“谢谢你！阿紫小姐！”悠子感动地跪坐下来，握住她的手。
悠子在这个时代无亲无故，要不是自带的bug让她能听懂平安时期的古日语，又好运地降落到一个好心人家，悠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好。
死应该不至于，但肯定没有现在这么舒服。
“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名唤阿紫的侍女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恭敬告退。
拉上和室的纸门后，阿紫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忍一闪而逝，但随即她想到什么，神色变得狠心起来。
正在拿着烛台在和室里探索的悠子对这座别院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古代的房屋内部虽然面积大，却很昏暗，尤其是在雨天，室内的明亮程度几乎和傍晚时分差不多。
悠子没有听雨、看书、写字、画画的闲情雅致，又被侍女们叮嘱“请不要随意外出”，在别人家当客人，当然要听主人家的话，悠子只好窝在房间里，握着烛台自娱自乐地玩起“探索！古代贵族房屋！”的游戏。
过不了一会儿，侍女在门口询问能不能进来，说饭食准备完毕。
悠子飞速滑回房间中央，装模作样地说：“请进。”
侍女们一个接一个地进来，为首的侍女手里端着一个案几，她身后的侍女们手中捧着一个长盘。
平安时期的饭来了！
悠子怀着即将见证历史的激动心情，期待地看侍女们把“最丰盛的贵族餐”摆好。
八个菜碗一个饭碗，全部加起来也只有悠子两三口的量。
侍女们震惊又惶恐地请罪，说会送来更多的饭食。
悠子挠挠头，想说不用，又怕之后去找人的路上肚子饿，就不好意思地答应了。
等待后续饭食的间隙，侍女阿紫给悠子劝酒。
“好甜……”悠子小声嘀咕。
这个时候的酒由大米酿成，非常珍贵，要不是阿紫拼命强调如果被别院主人知道她们没有好好招待客人，会被处死，悠子其实并不想喝——古代酿的米酒是浑浊而黏稠的，酒精度数低，只有5度左右，但是却很甜，糖度差不多有35度。
见悠子一杯杯酒喝下去仍然无事发生，阿紫心中既惊奇又恐惧，用眼神催后面补饭补快点。
吃饱饭后，悠子放下筷子，问阿紫是不是遇到了难题。
阿紫心中一惊，紧张地看着悠子。
“咦？”悠子晃了晃脑袋，怎么回事，为什么听不清阿紫说了什么……
头好晕……
噗通！
“大人？大人？您还醒着吗，大人？”阿紫轻轻推悠子。
悠子毫无反应。
呼——
确认悠子终于晕过去，室内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快！给她换上衣服！祭台搭好了吗？对两面宿傩大人的供奉之物是否准备齐全？！”阿紫迭声吩咐。
哒，悠子的手抽搐了一下，打在榻榻米上，发出令侍女们害怕的响声。
“……拿绳子来！”
……
晕晕乎乎醒来的时候，悠子首先见到的是墨蓝色的夜空和银白色的星子。
“平安时代的星空原来这么好看？”
悠子的想法首先是赞美没有现代光污染情况下的美丽夜空。
她的鼻子迟一步，将空气中的气味传输到大脑的神经末梢。
“呕！好浓的血味！”悠子不得不抬手捂住鼻子，才能顺畅呼吸，一抬手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
再看周围，火烛香烟、整个儿的鸡、鱼、鹿，还有哭泣的……人？！
“……”悠子心中有了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咚！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别院房顶，祭台附近所有人的心跳忽然停跳了一瞬，而后重重地鼓动起来，与加速的心跳相反的是僵直的身体，没有人在这一刻能够、敢于做出一点动作。
来人的存在让人无法忽视，肆无忌惮地向外散发压迫感。
包括悠子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屏住呼吸。
先前有人哭泣得太狠，憋了一口气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抽噎。
下一秒，被绑着跪在地上的所有人人头落地。
“！！！”
也有一道斩击冲着悠子所在的高台而来。
悠子脑袋空白着挣碎生子，躲开这一击。
“噢？”站在房顶的人对这一击的落空有些意外，身影微动。
幸好黄金周末期在五条先生的指导下进行了短期高强度的咒灵对战，不然今夜躲不过去。
悠子还未庆幸多久，一道身影倏然出现在她身前。
虽然白天下了雨，今夜却是少云的晴夜，圆满的明月无私地照耀大地。
也照亮了来人的样子。
悠子瞳孔猛然缩小。
倒竖的深粉色头发，脸上引人注目的四只眼睛和枝状黑纹。
来的人是宿傩？！
悠子无法把眼睛从宿傩身上移开。
并不是因为他似乎打完架不久，上半身什么也没穿。
悠子无法移动是因为感知到，宿傩锁定了她。
乱动的话，会死的。
这就是完整实力的宿傩原身所拥有的实力吗？！
悠子满脸冷汗，思索该怎么办。
冷静……
悠子努力调整呼吸，还不知道这里是真实的还是幻术，不能轻易死掉。
“纪氏特意准备的祭品啊……”两面宿傩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滑过悠子在月色下清晰可见的半头粉发和她的骨与肉分布情况，冷不丁笑了，“足够获得夸奖。”
“还能动起来吗？”
悠子被拧断脖子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宿傩略微上扬的声音。
冰冷的话语与辛辣的痛意同时到来，悠子听到自己的颈骨发出令人悚然的喀啦声，紧接着，窒息的难受感传来。
脖子折断后，人并不会瞬间死亡，而是慢慢窒息死亡。
这个“慢慢”持续的时间可长可短，短的只有十几秒，长的就非常折磨。
对于等待死亡收割的人而言，生命力急速流失的过程感受是极为恐怖的体验。
“好在”悠子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
……一点也不好！
对死亡的惊惧、对宿傩杀戮行径的愤怒与厌恶、对自己弱小的不甘，种种情绪冲击着悠子的心。
这就是“你”面对的世界吗？
多么残酷，多么令人痛苦！
这也是我现在和将来要面对的世界，同样残酷，同样能碾碎人的心灵。
不对，没有将来了……
真遗憾。
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想要更改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更改；
答应爷爷好好生活的话没有做到；
也不知道我在平安时代死了之后，五条先生会怎么样……
下辈子可以让我满级重生吗？
老是还没出新手村就遇到超级大bss，好难受。
十几秒足以悠子的脑海闪回过去所有的经历，悠子的人生变成黑白色的漫画，书页飞速翻动，最后啪地一下合上，归为彻底的黑暗。
忽然，代表最终归宿的黑暗被两只大手洞穿了，大手扶着悠子的脑袋两边，掰正她的脑壳。
骨头发出生长的咔咔声。
深沉的黑暗旋转起来，黑暗不再纯粹，而是增添了彩亮的釉光，转着转着，黑暗缩小成一个黑点，最后彻底消失，露出蓝天和草地的色泽。
悠子感觉自己在飞，从生得领域向上“飞”，“飞”到天灵盖处被压了下来，灵魂回归身体，悠子睁开眼睛！
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宿傩的侧脸，稍微偏点头的话，就能脸贴脸了！
略微发力，悠子立刻明白自己处于什么境地。
宿傩这个混蛋玩意儿正用两只手扣着她的腰，扒开她的衣领对着她的肩颈啃呢！
……骂他人渣都侮辱了人渣这个词！
“嗯？你还活着？”宿傩抬起头，舌头舔去嘴角的血，微微有点疑惑。
很快，他又明白了。
“你用反转术式“复活”了自己啊。做得不错，”宿傩大方地给予夸奖，“你也不是完全的废物嘛。感到荣幸吧，我可是夸了你哦。”
悠子：“……”
一·点·都·不·荣·幸！
“我谢谢你啊。”悠子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所以你接受“分餐制”吗？”
宿傩思索了一下，“你想被切成几大块，不同的部位放在不同的盘子里？”
“不。”悠子冷静地说，“是分很多顿吃我的意思。”
宿傩挑了挑眉，悠子这才发现，与记忆中的血红色不同，此时宿傩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
尽管是黑白分明的活人之眼，但与常人的黑色圆形瞳孔不同。
宿傩的瞳孔为白色点状，虹膜由内部一圈黑、外面一圈白组成，虹膜的外圈白色边缘之外，又是一圈细细的黑色。
宿傩的瞳孔让悠子想起恐怖片里娃娃的塑料眼珠。
并不是说宿傩的眼睛显得很假，而是指他的眼睛拥有无机质的非人感。
不仅仅是不带感情，也没有太多的欲望。
一点点的兴味，从未消失过的睥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某种意义上来说，宿傩的眼睛很纯粹。
“我本来就可以分很多顿吃你。”宿傩冲悠子张开恶意的笑容，“你不敢死，肯定会用反转术式复活自己。”
悠子“嗯嗯”两声，“基本上可以确定，我以后得给你当可再生自助餐。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做饭啦，我做饭还挺好吃的。”
胡乱说点什么，看能不能引起宿傩的兴趣，他心情好的话，说不定愿意玩“养成”游戏。
这家伙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偏偏强得没话说，活得……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活很长，总之他见识过很多东西，不知道她说的提议有没有用。
“是吗？”宿傩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我现在要你割自己的肉烤了给我吃呢？”
悠子脸上勉强扬起的笑消失了，冷冷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