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灯暗紫色的光芒注入剑中,带着慑人的锋芒,怨念之剑疾疾向景珩刺去。
就在剑尖即将刺中景珩之时,一道白色光芒闪过。
“铮——”
神兵碰撞的刺耳声在九重天上荡开。
容初手持风听剑,死死地抵住那灌满戾气的长剑,不让它向前分毫。
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到来,景珩身子一僵。
“容初!你怎么来了!”
“既是你誓死守护的,那便为我誓死守护的。”
容初咬牙答到。
她几乎调动了体内所有的修为,才能勉强挡住这一击。
只是,她好似撑不了多久了……
“砰!”
巨大的声响传来,灌满魔族怨念的长剑被震飞出去,插在仙阙的断壁残垣之上。
而容初手中的风听剑化作了无数的光点,就像夜空星辰最后在天明之际一般,消散。
容初喉间一甜,险些呕出一口鲜血来,可是余光瞥见回头满目忧色看向这边的景珩,她咬牙硬生生忍下了。
“我没事。”她扯出一抹微笑。
“怎么可能?”湛翎没有料到,不过一个五千岁的星君,竟能挡下他全力的这一击,心下更恼。
他腥红的眸子愈发癫狂,他要以自身为引,灌之全力于往生灯,他要用天界的神器颠覆这天!
他要三界为元曦陪葬!
在湛翎将全身戾气注入往生灯的那一刻,充满灵气的九重天瞬间被浓重的戾气笼罩。
黑云遮盖了天边的彩云,仙草灵树瞬间凋零。
方才被景珩控制逐渐平稳下来的天河水再一次汹涌起来。
竭尽全力的景珩,唇角边不断有鲜血滴落。
他已油尽灯枯,再撑下去也无济于事。
容初站在天河之上,涌起的天河水浪将她半边身子打湿。
她看景珩被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拍打,却仍不愿放弃。
“景珩,你说,我非三界中人,我若死了,会入轮回,会有来世吗?”她喃喃出声。
颊上一片湿润,她不知那究竟是眼泪,还是溅落的天河水。
汹涌的潮声掩埋了她低低的声音。
“景珩,我爱你。”
话音落下,容初阖上双眼。
……
天河水汹涌而下,天界大败局势已定。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之时,忽然一道伴随着破风声的闷响自天际传来。
紧接着一道金色光柱自天河上空升起,光柱炸开,金色光芒霎时将一切魔族戾气逼散。
不少修为尚浅的魔族在这光芒之下,甚至没有挣扎的机会便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这是……”身前的魔兵骤然化作黑烟惨死,开阳一剑刺了个空,不解地看向天边。
“容初……”勾陈帝君望着天边的金光,拧眉道出容初名字,随后顿觉不妙,扭头看向天河上方的方向。
天河上方,景珩望着逐渐缩小的天河缺口,银眸微颤。
他僵着身子回头,身后的人却已然消失不见。
“容初?”他颤声开口唤她,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阵又一阵的浪涛声。
头顶有淡金色光芒洒下,他怔愣抬头望去。
往生灯的金色光芒已经逐渐柔和下来,它完全脱离了湛翎的掌控,正缓缓飘向他的身边。
他轻颤着抬起手,将灯接在手心。
是完全体的轮回往生灯。
小巧精致近乎透明的灯芯在往生灯中散发着炽热的光亮,她以她纯净的灵力,将被魔族戾气侵浸的往生灯完全净化。
“这是……怎么可能?”湛翎被一股强劲的罡气掀翻入天河水中,好不容易从天河水中脱身,他便看到了一直为他所控的往生灯竟然落到了景珩手中!
他无数次尝试重新控制往生灯,可是全都失败了。
余光瞥到与天兵对战的魔族大军所剩无几,他不敢相信眼下的情况。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这样!
明明他已经胜券在握了!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往生灯会失控?
还未等他想明白这一切,胸口处骤然传来剧痛。
他僵硬地低头,只见胸前赫然被一把长剑贯穿。
他清晰地看清剑柄上古老神族的篆刻——纯虞。
天界第二神器——纯虞剑。
“刷——”纯虞剑被控制着拔出,湛翎胸前顿时鲜血四溅。
长剑飞回主人手中,湛翎顺着看去,对上一双尽是恨意与杀意的银眸。
倒是没见过掌天经地纬,率普天星斗的北极帝君露出过这般神情呢。
湛翎突然轻笑出声,随即扬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蛰伏天界万年,还是败在了你的手里……景珩,天界有你,何其之幸啊?”
“只可惜,无所不能的北极帝君,也不能得到那个最想得到的人……”
他笑着笑着,咳出鲜血,身子也愈发虚幻。
大浪歇去,旭日初升。
在那阳光之下,一道七色彩虹若隐若现。
恍惚间,湛翎好似看到了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她逆着光,向他轻轻伸出手。
“元曦……让你久等了,我来……陪你了……”
他轻喃喃着,随后在炽光之下,化为虚无。
天界胜了。
“天界胜了!”手持兵器的天兵们看着已经趋于稳定的天河,看着烟消云散的一众魔族,激动地相拥而泣。
他们竟然胜了!
打胜了一场根本不可能打胜的仗!
一直紧绷的一众紫薇垣星君们也终于松了口气。
看勾陈帝君向北极帝君的方向靠去,他们亦是围了上去。
“北极帝君神武!”
“多亏了帝君!”
勾陈帝君看景珩垂头一动不动站在天河边,只怔愣地凝视着手中的往生灯,眸中不掩心痛,“景珩……”
他上前去,轻拍景珩的肩膀。
一股凝重的氛围在二人之间荡开,很快周围的星君们对此也有所察觉。
开阳转头看了几眼,始终没有发现容初的身影,疑惑出声问道:“容初呢?”
经开阳这样一提,其余星君这才发现容初不在。
天枢眉间瞬间染上忧色,左右看了看,担忧道:“难道是遇上了什么不测?我去寻她……”
说罢,他抬步就要走。
开阳亦要跟上,“我也去。”
就在二人要离开之时,一道低哑的声音传来。
“不用找了,她……不在了。”
众人皆先是一愣,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景珩。
……
九重天经此一战,百废待兴。
昔日的亭台楼阁,如今俱是断壁残垣。
天帝昊天神殒,能够名正言顺袭天帝之位的唯有六皇子慕巡。
只是慕巡尚幼,众仙唯请四御相助。
南极帝君常居神霄玉清府,不理天界之事。
后土神母主宰大地山川,神魔一役,人界亦遭浩劫,她需全力护助凡间。
最合适的人选便是居于紫薇垣的北极帝君与勾陈帝君。
然北极帝君自神魔之役后便闭门不出,闭人不见。
因此,重任便落在了勾陈帝君身上。
紫薇垣紫薇上宫之外,一抹蓝色身影徘徊已久。
他前前后后转了几圈子,许久才下定决心入宫,然而上宫大门恰好在这时打开。
看到走出大门的开阳,慕巡眸光一亮,刚要开口说什么,便被开阳的声音打断。
“拜见天帝。”
“……”慕巡愣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严肃的武曲星君拜的人是他自己,连忙道,“武曲星君不必多礼,我,我来这里,就是想要求见……求见北极帝君。”
“天帝请回吧,帝君不见任何人。”开阳直起身,没有丝毫余地地回绝。
“……”慕巡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顿了顿,他才又开口,“我不是为九重天之事而来的,我,我只是想问问容初……”
慕巡说着,红了眼,“她真的,不在了吗?”
如今距大战结束已过了数日之久,旁人都说容初为与魔界交战死了,可他还是不相信。
她怎么会死了?
她怎么能死呢!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那个向来严肃的冷面武曲星君一点点红了眼,他还是动摇了。
开阳没有回答他,只是捏紧了手下的佩剑。
慕巡许久没有得到答案,也是得到了答案。
……
此时此刻,景珩并不在紫薇垣中,而是来到了酆都幽冥界。
许久不入酆都的酆都之主甫一到来,便让十殿阎王瞬间紧张了起来。
要知道,往生灯一分为二时,其中一盏被封于酆都,却被魔族盗取。
他们皆以为是大战之后,景珩算账来了。
“主子……”率先出声的是十殿阎王第一殿秦广王。
景珩不在时,便由他暂代酆都之主之位。
在他执掌酆都期间出事,自然要他请罪。
“请主子降……”罚字还未出口,秦广王的声音便被景珩清冷如寒泉的声音打断。
“本君要救一人。”景珩冷冷出声,“容初。”
他说着,将目光落到秦广王身上。
秦广王当下便明白了景珩的意思。
传闻紫薇垣破军星君容初为护九重天于神魔之战中神殒,北极帝君此番来酆都,看来只是为救她。
不是来算账的,那便好。
想到这里,秦广王松了口气,连忙吩咐手下冥官去处理。
吩咐完,便对景珩道:“主子且稍等,属下已经安排人去寻星君了。”
然而,片刻之后,被秦广王派去寻人的冥官匆匆归来,神色仓皇。
“大,大王……小的翻遍了生死簿,也未寻到破军星君……她的魂魄,不归我们管……”
“这?”秦广王闻言,脸色一变。
脑中迅速思索,刚想要说什么安抚景珩,却见景珩已冷着脸色起身,二话不说向殿外走去。
没有人看见,景珩月白色的长袍之下,紧紧握成拳的手。
他在紧紧克制自己。
不能失态,容初她一定还在的。
一定还在的。
但是为什么他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走出秦广王殿,景珩抬头望向被忘川映得灰蒙蒙的天际,许久才忍下眼中的涩意。
他顺着忘川,一路来到奈何桥边。
桥边伫立着巨大的石柱,那是三生石。三生石畔畔,开着大片的曼珠沙华。
一簇簇血红色的沙华中,偶有几朵洁白的曼珠罗华缀于其间。
他抬手轻触三生石,在指尖与三生石相触的那一瞬间,无数人的三生命格浮现而出。
跟在景珩之后的秦广王见此情景,眸中惊惧尽显。
“主子不可啊!”他连忙惊呼,“窥探三生命格,有违天规!”
然而秦广王出声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景珩已经闭眸,三生石上一切均被他望入灵台。
他根本不关心旁人命数,他只想寻到容初!
无数信息自灵台划过,可一切的一切,没有任何字句,提及“容初”二字。
直到看到一段姻缘,他停了下来。
“北极帝君结缡与琼霄仙子。”
他一字一句将那话念出,声音低缓。
这便是天道给他的安排么?
那一刻,秦广王看到了那个不苟言笑的酆都之主北极帝君的面上露出了一抹极为绚丽的微笑。
只是那笑中,藏着的是满满的嘲讽与不屑。
下一刻,一道强劲的灵力涌现,长广王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崩裂声。
只见景珩面上仍携着笑意,只是他右手中不知何时化出了纯虞剑,剑身由于贯足了灵力,此刻还在微颤。
而伫立在奈何桥畔的三生石,轰然倒塌。
北极帝君……毁了三生石?
秦广王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三生石一毁,酆都震荡,忘川中生魂躁动。
其余冥王赶来时,见此情景,亦都慌了神。
还是秦广王最先回过神来。
“快,快去南极神霄玉府请南极帝君来!”眼下能制止北极帝君的,只有四御的其余尊神了。
秦广王急声催促,他怕再晚一点,景珩怕是要掀了整个酆都地府。
……
南极帝君到酆都时,景珩仍旧站在三生石畔。
只是先前的三生石,已然成为一堆碎石。
名列神器第二的纯虞剑,被随意地插在地上。
景珩一身月白色长袍,也有些许凌乱,自身后看,尽是孤寂。
他望着“人来人往”的奈何桥,银眸中没了半分的情绪。
哪怕南极帝君来到他的身边,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不用寻了,她是什么,你最清楚不是吗?”
“三生石只录三界万物命数,她是往生莲心所化,不在三界之中。”
“……”景珩只是沉默。
看昔日好友如今这般模样,南极帝君无奈长叹一口气,劝道,“景珩,放手吧。”
“她不在三界中却亦曾在三界中。”沉默许久,景珩终于开口。
他将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到南极帝君的面上,银眸中隐约有水光闪过,他哑着声音道:“浔逸,帮帮我……”
“……”与景珩相识几十万年,南极帝君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亦从未见他求过何人。
在原地僵站良久,南极帝君终是开了口,“景珩,你与她三世无缘。若是强求,只有你舍帝君神位,入凡世轮回,兴许能改半分命数。”
“届时她必然会忘记你,兴许你也不会记得她,如此,你愿吗?”
景珩轻轻一笑,一双银眸眸光潋滟。
“愿。”他道。
说罢,他转身,一步一步迈上奈何桥。
浔逸望着景珩离去的背影,久久。
时值此刻,他才发现,景珩不知何时,便不止是景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