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世?
容初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勾陈帝君转过头重新将目光投到她的身上。
她不是瑶池金莲所化,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自降生之日起便是神格吗?
她还能有什么身世是她自己不知道的吗?
看出了容初的疑惑,勾陈帝君出声道:“难道你就从未好奇过,瑶池金莲所化的仙子众多,旁人皆需修行万年以上才可达神位,而你却自诞生之日便是上神?”
“……”容初答不上来。
她不知道为何。
年幼时她也曾因此而沾沾自喜过,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愈发能察觉到自己与旁人的不同。
旁人还在为了上仙仙位修行之时,她便已居紫薇垣星君高位,只是身边几千年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同龄朋友。
年少时其他小仙君见了她多是悄悄议论她究竟是个什么仙尊的私生子,长大后与前破军星君的比较便落到她的头上。
更有甚者还有人猜测她便是当年的摇光。
不能否认她自己也曾多少怀疑过,可进入往生灯一遭,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了,她是容初没有错!
看着容初垂眸思索的凝重神情,勾陈帝君再次开口:“容初,你可知你的名字从何而来?”
见容初一脸怔愣模样,勾陈帝君无奈笑笑,转身看向身后的紫薇上宫北极帝君寝殿。
“是景珩为你取的。”
“他为你取‘容’‘初’二字,便是希望你能一切从新开始,无忧无虑,岁岁安好。”
“容、初……”这是容初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她一字一字地轻念,顺着勾陈帝君的视线,一同望向如练月光之下的宫殿。
“天上地下,万物皆在三界之中,唯独你,不在三界之内。”勾陈帝君继续说道。
容初怔愣着,听勾陈帝君一字一句道出她的身世。
“容初,你的原身并非瑶池金莲,而是天宝阁往生金莲的莲心。诞于混沌之中,长于创世之出,凝天地精华。”
“要知道,如今合二为一的轮回往生灯,是没有灯芯的。”
“五千年前,摇光于诛仙台的阵中神形俱散。破军星君神殒,关系的是北方天界的安危。为保北方诸天无虞,景珩启用往生灯才艰难保住摇光一魄。”
“往生灯的灯芯接纳了摇光一魄,景珩再往生灯中注入二十万年的修为,才助你化作了人形。”
“这便是你天生神格的缘由。也是五千年前景珩闭关,五千年后渡劫的缘由。”
景珩凡间历劫,竟也是因为她吗?
这一刻,曾经困扰容初许久的许多问题都明了了起来。
怪不得景珩历劫归天后记得凡间所有的人和事,唯独不记得她。
怪不得司命星君的昆仑镜能照的旁人真身前世,唯独不能显她的身份。
怪不得以归元仪寻往生灯下落之时,归元仪会将众人引来她的房中。
怪不得自往生灯幻境中,她时长不能自控,怪不得她能窥探到摇光的记忆。
怪不得自环境中脱身后,她体内的灵力总是源源不断。
怪不得她额间的花钿,与景珩额间的花钿如此相似。
因为她如今能站在这里,皆是因为他。
一块熟悉的玉佩这时候出现在容初的面前。
容初见那玉佩,微微一愣,抬手将玉佩从勾陈帝君手中接过。
这是……往生灯环境中景珩给她的那块……
“景珩赠你的,好好收好吧。他为护你于往生灯环境中无虞,用此玉将你受伤痛做了转移。”勾陈帝君道。
容初捏着玉佩的手一僵。
那年冬天,奴隶阿伯阿姊弟弟妹妹都死在了连绵的大雪之下,唯独她完好地撑了下来,所以说,是景珩替她承受了那些苦难是吗?
容初紧紧握着那冰凉的玉佩,恨不得将它嵌进手心里。
她极力地想要忍住即将夺目而出的眼泪,可是忍不住。
她垂着头,先是小声啜泣,随后没忍耐多久便放声哭了起来。
勾陈帝君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容初,开口想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哄,直到目光瞥到容初身后的一抹白色身影,才无奈笑起来。
好了,能哄的人来了。
“怎么了?”低沉不掩担忧的声音自容初身后传来。
容初听到,抹眼泪的动作一顿,转头望去,只见景珩一身素色长衫,单薄地站在不远处的玉树之下。
他银色的眸子中满是星辰,昔日冰冷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温柔。
容初还是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中。
“你……都知道了?”瞥见勾陈帝君那无奈又带着调侃的神色,景珩低头轻声问道。
容初闷闷点头。
“……景珩,我是容初。摇光她已经不在了……”
从往生灯幻境出来的那一瞬,她彻彻底底化作了云烟。
听到容初哽咽的话,景珩轻轻抬手环住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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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回紫薇垣,容初便一直待在紫薇上宫陪景珩调息。
得到魔族进犯九重天的消息时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赤渊……他不是……”被封印了吗?
容初站在紫薇上宫的大门之外,若非眼前的开阳一身玄甲被鲜血浸染,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
魔族没了魔君,怎么可能如此之快进犯天界?
甚至已经打上了九重天!
“天帝……三日前便神殒了。”开阳面色难看道,“因为凌霄神殿被浓重的魔族戾气所压制,众仙并未立刻察觉出了事端。”
听到这消息,容初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天帝?神殒?”
那个不可一世的天界之主,没了?
“嗯……天帝身边的那位仙官,是魔族中人,如今往生灯落入他手中,众魔族尊他为魔界新主。”
所以,这几日她未见勾陈帝君与一众星君,原来皆瞒着她与景珩去与魔族交战了是吗?
“容初,魔族以往生灯引了天河水,九重天怕是……守不住了。天河水冲入凡间,届时便是三界浩劫,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来请帝君……”
开阳说到这里,别开视线,不敢与容初相对。
与容初一同在原地僵站了片刻,他还是迈步踏入了紫薇上宫之中。
开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只留容初一人站在紫薇上宫庄严的大门之外,一点点握紧双拳,缓缓蹲下身子。
“可是……”一滴清泪坠落在地,容初喃喃,不知自己想要说给谁听。
可是,如今的景珩他不是五千年前的景珩了呀……
他身受重伤,修为受损,甚至……或许他如今连一个普通的神仙也敌不过。
面对一众魔兵与神器,他没有胜算啊……
容初无力地抬手捂住面颊,眼泪从指缝之中落下。
……
开阳进入紫薇上宫没有多久,容初的身后便再次传来脚步声。
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容初猛地站直身子转过身去,便见一玄一银两个身影向这边走来。
将目光落在景珩身上……
这是容初第一次见他身披战甲的模样。
从前,她只听闻旁的神仙讲过,他们的北极帝君,是天界最英勇的战神,一身银甲,令无数妖魔闻风丧胆。
只要帝君还在天界一日,魔族进犯天界的痴念便永不可能得逞。
如今,她也看见了。
景珩见容初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半挂在颊上,唇角轻轻扯出一抹弧度。
他抬步上前,来到她的身边,轻轻拭去她面上的泪水。
“容初,别哭。”
他说完,俯身,在她额上眉心处落下一吻。
“等我回来。”
容初握紧双拳,艰难点头。
她目送着他渐行渐远,视线再一次模糊。
他说,既居中垣,掌御经纬,便护苍生。
她知道,他所行之事,从不为自己野心,也不为天帝权势,只是为他心中的三界苍生罢了。
……
……
容初一身玄甲赶到九重天时,九重天大半已被天河之水淹没。
无数仙娥小神于汹涌的天河水中挣扎求救。
昔日高耸庄严的仙阙,尽数被失控的天河水冲毁。
还有大半的天河水冲出南天门,倾倒而下,一层一层天宫淹没下去,最后灌进人间。
顷刻间,人间千百年的基业被冲毁。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被卷入洪流之中几乎没有半分挣扎的余地。
偌大的人间界,不过片刻,便成了汪洋。
哭喊,求救,祈祷……
容初的耳中只剩这些声音。
而九重天上,还不断有魔族涌入。
凡人们所信奉的神仙们,根本无暇顾及他们,因为此时,他们自身都难保。
容初手中化出风听剑,斩杀冲上前来的魔族。
景珩在哪,她要去寻他!
……
此时景珩正与湛翎对峙。
湛翎一掌袭来,景珩执纯虞剑抵挡,堪堪接下一招,却还是后退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只需一试,湛翎便知,眼前的北极帝君,早已不比往日。
“这几万年不见,北极帝君何时变得如此娇弱了?”湛翎望着面色苍白却一脸冷色的景珩,出声嘲讽,“若非帝君这神情一如往日,我还以为帝君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呢。”
景珩望着湛翎,神色冷凝。
眼前之人修为不比赤渊,甚至不比赤渊的五成,但问题关键在于往生灯。
往生灯被他所控,旁人不得解。
天河水倾泻而下,若不及时控制,届时便是三界生灵浩劫……
这样想着,景珩将目光落在天河堤坝的缺口处。
没有犹豫,他越过湛翎,腾身至天河上空,不遗余力,以全部修为阻天河水外溢。
看到景珩如此行径,湛翎挑了挑眉,血色的眸中掠过几分诧异。
下一刻,他便大笑出声:“果然不愧为北极帝君,果真同那昊天还是有几分差别。”
一个时时心系苍生,一个只记挂自己的权位。
“只可惜,如今的你,不过是蚍蜉撼大树罢了。”他说着,眸中神情愈发阴狠,“因为今日,我就要用天界的血,祭奠万年前惨死的魔族们!”
他说罢,掌心化出戾气,朝景珩身后击去。
景珩尽数功力皆用在修补天河之上,无暇躲避,只能硬挺着受下一击。
这一击,贯足了力道,景珩闷哼一声,唇角留下血迹,身形却不动半分。
湛翎没有想到已至强弩之末的景珩竟还能如此硬撑,眼中杀意更甚,看着在景珩修补之下天河缺口逐渐缩小,他握起杀死天帝的长剑。
“就让无尽的魔族怨念,好好送你一行吧,景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