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贺，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
“一些发生在我童年时期的事情。按照我们的寿命期限来看，我现在差不多跟你一样大，也是十八九岁的样子。那个时候的我放在你们的世界大概也只有十岁。”
“你想到了什么，说来听听？”贺临响来了兴致，挺起腰板来问着塔尔。
“在我被封锁的三百年内，大多的时间我都处于休眠的状态，因此在睡眠中遗失了不少曾经的回忆。通过这次与哈迪斯的重逢，我回想起来很多曾经的往事。”塔尔顿了顿，接着说：“在我刚刚具有意识的时候，第一个认识的妖精便是弥尔顿，他待我像亲生父亲一样。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见过哈迪斯他们，小时候的我身上长着十片五彩斑斓的鳞片，弥尔顿把它们从我的身上取了下来，随着我逐渐长大，那些鳞片便成为了宇宙内的十颗行星。”
“酷哦！”贺临响惊呼，“都是哪十颗行星？”
“你应该对它们耳熟能详，这十片鳞片便成了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和月亮。”
“没有太阳吗？”
“没有，弥尔顿同我讲过，太阳不属于我身体上的一部分。到了后来，他派来了十个驻守在行星上的卫士，也就是哈迪斯他们。至于驻守在太阳上的卫士阿波罗，我从未见过他。”
贺临响点了点头：“你的这些朋友都被写进了古希腊神话里。”
他想到了那本被荷马撰写的《伊利亚特》。
“也不完全是，那些故事很大一部分是被杜撰的，我认识的他们并不像是书本中描写的那样。”塔尔头上的角在黑暗中闪过了一道赤红色的光，“小贺，你知道平行宇宙吗？”
“听说过，爱因斯坦曾在广义相对论中提起过关于平行宇宙的猜想。”
“平行宇宙确实是存在的，除了你们地球，这宇宙中还存在其余九个不同的维度空间，也就是哈迪斯他们驻守的行星所代表的维度空间。我存在于月亮守卫者狄安娜驻守的宇宙内，而你存在于盖亚驻守的地球内。”
“照你的意思而言，每个宇宙的构造不同？”
“不能这么说，我存在的平行宇宙内曾经也居住过人类，他们把自己与地球相隔的边界叫做临界。几百年前，人类和妖精曾爆发过一场战争，后来我们族群取得了胜利，人类便回归了你们的平行宇宙内。”
“他们为什么要发起战争？”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不到两百岁的孩子，弥尔顿嘱托我去临界找到jon，后来，我就被封印了整整三百年。”
贺临响敲了一下脑袋，接着问：“我还是不太明白，人类真的可以穿梭于不同的平行宇宙吗？”
“弥尔顿同我说过，一部分的人类体内存在着一种特殊的血液，他们是可以做到的。那场战争过后，他们便销声匿迹，在地球做了一个普通人。倘若他们有继续结婚生子的话，那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就是同样拥有那条血脉的人可能就藏在你的周围。”
“不对，塔尔，那哈迪斯呢？他作为守护冥王星的卫士，怎么会出现在地球上？”
“小贺，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塔尔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来，“在我被封印的三百年内，我也不知道这几大平行宇宙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至今为止，我连联系弥尔顿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的本体不属于地球，所以只能依附着你的躯体活着。我想要说的是，哈迪斯和我一样同样不属于这个平行宇宙，他现在要去找到狄安娜，也就说明，其他的九个卫士现在也藏匿在地球的不同角落里。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他们，只有他们同聚在一起，十颗行星才能在同一时间内处于一条平行线内，十大平行宇宙的通道才能被打开，我才能够回家。”
听了塔尔的话，贺临响皱了皱眉头：“这听起来很难啊，塔尔，整个地球那么大，不花个几十年……”
塔尔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转瞬即逝。
“塔尔，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让你早点回家的。”
俊俏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笑意。
“没关系，小贺，跟你待在一起是我的荣幸，我已经三百年没有回过家了，不差这几十年。”
贺临响打了个大大的哆嗦，塔尔倒是不着急，那他呢？过几年大学毕业后就要张罗工作的事，就算把结婚生子抛在脑后，他也不能和一个男妖怪一起同居一辈子吧？这想想都觉得瘆人。他索性转移了话题，问：“就算是我找到了他们，那要怎么样才能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呢？”
“很难说，据我对他们的了解，十个卫士性格迥异。譬如说宙斯，他就比较好商量。但你要是遇到哈迪斯，那可就难说了。你知道他和狄安娜之间的丑闻吗？”
“我当然不知道，你说吧。”
“哈迪斯对狄安娜有着一种近乎于痴狂般的占有欲，可狄安娜却极其反感哈迪斯，她与赫尔墨斯曾是一对非常要好的恋人，因为哈迪斯的插足而分道扬镳。几百年前，两个平行宇宙内爆发过一场战争，你们的史书上或许记载着，那段时间内冥王星从宇宙内凭空消失，也就是那个时候，哈迪斯来到了我们的平行宇宙内找到了狄安娜。至于那场战争如何爆发的，我不知道，是赫尔墨斯等人前来制止后，这场战争才就此平息，从此以后，哈迪斯便被弥尔顿禁止与任何的卫士接触。那场战争被我们称为月冥刑。”
贺临响拍了下大腿，“我好像听说过，当月亮和冥王星形成九十度的轨迹时，被称为月冥刑，这是闻天语告诉我的。”
塔尔叹了口气：“说到哈迪斯，他其实也很可怜，本质上并不坏，倒是因为性格孤僻遭人排挤，赫尔墨斯是个很会耍小聪明的卫士，时常拿他开玩笑，他变得越来越……”
塔尔话还没说完，寝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紧接着，一道强光照得贺临响几乎睁不开眼。乔轩墨气喘吁吁地走进了寝室，重重的关上了大门。看到端坐在床头面对着大门的贺临响后，他本能地吓了一跳。
“你黑灯瞎火地一个人坐着干什么呢？中邪了？”他捂着胸口来到了贺临响的床前，拍着上铺的栏杆问：“说吧，我该怎么贿赂你才能让你陪我一起去旅行？”
又是去旅行！贺临响烦得要命，突然，他心生一计，猛地瞪着眼睛，对着空气神情呆滞地说：“烤鸭，果脯，泡菜，溜溜梅，清仓大甩卖，快来抢购！”
“你没事吧？”乔轩墨皱着眉头问着他。
“没事，没事就吃溜溜梅！”
说完这话的贺临响倒头就睡，故意发出了几声响彻如雷的鼾声。
“靠，梦游呢！”乔轩墨关上了灯，躺在床上自言自语着：“不跟梦游的人一般计较，我真怕你一刀捅死我。”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笑声。
塔尔，你真的好讨厌，能不能别笑了，我快憋不住了。
小贺，真没想到啊，你演技不错。
行了行了，我真的要睡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晚安。
嗯，晚安。
第二天一早，趁着乔轩墨还没有睡醒，贺临响便悄悄收拾完行李离开了学校，他可不想被乔轩墨盘问要不要去旅行这件事。出租车开了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向司机指着与自己回家方向背道而驰的路线，随着车子停在了一条小巷前，他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小巷内，左拐右拐来到了自己在高中时期最喜欢去的网吧内。
走进网吧后，一阵扑面而来的香烟和汗味呛得塔尔喘不过来气，他边咳嗽边抱怨着：“小贺，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你家里人怎么那么不注意个人卫生啊！”
面前的一个青年翻动着眼皮，似乎是刚睡醒，点起一根香烟吞云吐雾，顺手把烟灰弹在了冷掉的半碗泡面内，将穿着拖鞋的脚翘在了键盘上，仰着脖子从嘴里吐出了黑色的烟雾。
贺临响绕过了他，走到了网吧最里侧的一台电脑上，放下行李箱打开了电脑的显示器。
“我决定先不回去了，晚上再回家。这里网费便宜啊，一个小时才两块钱，收的都是学生的钱，再不便宜点就该倒闭了。”看着网吧的老板朝着他露出了不悦的神色，贺临响只好压低了音量，对塔尔说：“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回去吧，等我玩够了再叫你出来。”
说着，他打开了游戏，手指飞快按动着键盘，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塔尔没有回到玉坠里，而是站在他的身边看他打游戏，游戏里的贺临响拿着一把匕首，看到对面的敌人后迅速换成了机关枪，一阵枪林弹雨后，对面的玩家应声倒地，他兴致勃勃地跑到对面前捡装备，而塔尔看到的只有一具血流成河的尸体。
“小贺，你在玩什么游戏？”他捂住嘴皱着眉头，“怎么这么血腥？”
“这个叫csgo，放心吧，在这里杀人不犯法，玩的就是刺激，我想玩这个游戏已经好久了。”贺临响右手食指飞速按动着鼠标，看着迎面倒下的敌人，嘴角浮现了一抹微笑，他把鼠标递给了塔尔，“你来玩会儿吗？”
塔尔咳嗽了一声，“算了，我不想吓到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人。”
“你说得对，不然老板一定会觉得我把电脑的系统玩坏了，我还要赔他一笔修理费。”
从清晨到傍晚，贺临响在网吧打了整整一天的游戏，走出网吧的他才感到饥肠辘辘，便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馆子吃了碗面。塔尔不禁暗自感慨着，自己对小贺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别看他平时一副阴沉而有文弱的样子，在打游戏的时候竟在一瞬间变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大概在晚上八点左右，出租车停在了小区的楼下，楼道内的电梯坏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临响气喘吁吁地搬着行李箱爬上了六层楼。随着钥匙在锁孔中转动，吱呀一声，塔尔好奇地伸着脑袋朝着门缝里偷看着，他终于来到了贺临响的家里。
“妈，我回来了。”
贺临响换上拖鞋后，又从鞋柜里拿出了自己洗澡用的塑料拖鞋递给了塔尔，意识到塔尔根本不需要穿拖鞋后，他又把鞋扔回了鞋柜里。
里屋内传来了一阵不明的动静，塔尔明显地听出了属于女子的笑声。看到妈妈没有搭理他后，贺临响放大语调高喊着：“妈！我回来了！”
半晌，里屋内走出来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女人大概四十多岁左右，留着一头蓬乱的卷发，脸上浓艳的妆容花了一半，身上的真丝睡衣没有系好口子，露出白花花的一片，一直延伸到胸口。
“儿子回来了！”女人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接过贺临响手里的行李箱就往屋里走，突然，她停住了脚步，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胸脯，将他往外推着，指着客厅的餐桌说：“你郑叔叔来了，他给你买了炸鸡和奶茶，快去吃吧，乖，妈和你叔叔今晚有事。”
“妈，我吃过晚饭了。”
塔尔注视着贺临响，此时的他面容呆滞，不带一点神情，无痛无痒。
“再吃点，走这几个月，看你瘦的。”
“妈，学校伙食很好，我胖了五斤。”
妈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压低了语调，小声说：“你最近跟你爸联系过吗？”
“打过两次电话，他给我转了几千块钱。”
“这就对了，乖，别老是闹脾气，他是你爸，给你钱是应该的。”
屋内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呼唤声。
“艾莲，好了没？快点回来！”
“马上来！”妈妈一边回应着男人，一边将放在餐桌上的炸鸡和奶茶塞进了贺临响的手里，“快去趁热吃，待会儿回房间啊，妈明天带你去下馆子。”
“知道了妈，你跟郑叔叔今晚早点休息。”
他接过炸鸡的动作如机械般生硬，被塔尔看在了眼里。
“那当然，我们一会儿就睡，你也早点休息……”
“艾莲，快一点！”男人继续呼唤着他，那语气听上去急不可耐。
“来了来了。”
妈妈朝着里屋跑去，进门前朝着贺临响抛去了个眼神，随着门被打开的一刹那，贺临响看到一个男子**地躺在了床上，旋即，门又被关上，虚掩着露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贺临响面无表情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将炸鸡和奶茶扔在桌子上后，三两下脱下了衣服走进浴室洗澡。塔尔跟了进来，他眼睁睁地看着贺临响洗澡的全过程，贺临响也看见了他，没有说一句话。
洗完澡后，贺临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路过客厅，一阵过堂风吹过，没有关紧的屋门发出一阵吱呀呀的动静，屋内传来了一阵纠缠喘息的声音，他轻轻走到了过去，为妈妈关上了门。回到了卧室内，他随手将换下的浴衣仍在了地上，关上灯后钻进被窝里阖眼就睡。
“小贺，你还没吃东西呢！”塔尔好心地提醒着他，“先吃点东西再睡吧。”
“给你了，帮我吃掉。”
贺临响感到一阵疲惫，他深知自己不应该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塔尔，但他实在是太累了，全身上下被无力感裹挟，便草草敷衍着最好的朋友。从本质上而言，他深知自己是个相当自我的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一样，但他乏于解释，或许是不奢望谁能够真正理解他。他的内心藏着一个情绪黑洞，一旦爆发便不可收拾，不愿让周围的人受到伤害，便自觉的选择远离人群，独自在荒岛上生存着。
“我不吃，这是给你买的。”塔尔站在窗口，凝视着窗外的月亮，“小贺，你赶紧睡吧，晚安。”
“塔尔。”
“我在。”
贺临响从床上坐了起来，在黑暗中顺手从桌子上摸起一根签字笔递给了塔尔，说：“你可不可以帮我写一首诗？”
“当然可以，怎么写？”
“我来说，你来写，用我们人类的文字去写，就写在窗帘后的那面墙上就好。”
塔尔绕到了窗帘后面，借助着身上微弱的光，墙上遗留的字体清晰可鉴，爬虫似的密密麻麻排列在墙角上。自从跟着贺临响上了几个月的课程后，他已经学会基本的文字，能够看懂贺临响写在墙上的话，却无法体会其中的感情色彩。跟随着贺临响的声音，笔尖在墙面上滑落，写了了一排排歪七扭八的字迹。
面前被蒙上了一层封闭的薄膜，
它抑制了我的呼吸，
呼喊，没有人听得见。
舞台上的乌鸦叫得惨淡，
荒诞，唯有羊血般的腐臭。
月光割裂了我的视线，
在我的胸前开了一个口子，
早已厌恶了眼前的破碎镜像，
咆哮，带着反甲踱步回了故乡。
贺临响熟睡了，他没有睡觉拉窗帘的习惯，或许是不满于小屋内的压抑，月亮照在了他的脸上，树影婆娑，在稚嫩的脸庞上描绘着一幅旷世神作。站在床前的塔尔凝视着他的脸庞，那张脸的五官不断在睡梦中抽搐着，枕边留着了一条湿润的泪痕。
小贺，你放心去睡吧，有我陪在你身边。去做梦吧，在梦里，你再也不会感受到悲伤了。
那天晚上，塔尔一夜未眠，站在窗前看着朝阳升起，看阳光撒在少年的脸上，看被子下面流出了一片粘腻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