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澄垂下头看着手指，一味地搓弄着自己的指关节，她胸腔里突然有好多话想要涌出来，无论是装傻充愣，转移话题，还是嗔怪戏谑，故作轻松，都可以做为搪塞的回答，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她为自己的逃避感到羞耻。
问题就搁在那，不轻不重，但无比实际。顾凡的提问听来突然，实际上已经在她的心里盘桓许久，她已经逃无可逃。
“顾凡。”丁澄的声音气息声有点不稳，“那你能放下你心里面的那个女孩吗？”
她伸开手掌在腿上摊开，抬起头望向顾凡，一瞬间她好像从顾凡脸上察觉到了失落。
在顾凡脸上看到了不熟悉的表情时，丁澄总是印象深刻。顾凡的气质和一般的富家公子哥不同，不是儒雅高贵，不是与世隔绝，不是傲慢。他很意外地有着较为纯粹的个性，喜怒可测，好恶分明，使坏耍贱的时候痞气也放在脸上，属于帅气易见，讨喜轻松，讨厌也轻松的类型。他总能让丁澄的心情起起落落，但并不让她困惑，这种“简单明白”让丁澄感到放松。
可这种“失落”的表情的确让她困惑了。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否说错了话，可下一秒顾凡突然就笑了。
他走过来，一副大大咧咧耍宝的样子，把手伸向丁澄的头顶快速挠抓了两下，故意搞乱丁澄的头发，“傻子。”
丁澄把被拨开的刘海扣回脑门，“我可是你学姐，没大没小。”
他一跃在懒人沙发里陷下去，又恢复了那副臭小孩的脾性，“行吧，学姐。我只是担心他那副死样子，你会不好受。”
丁澄嘟囔着幼稚，刚刚还低落的心情清扫一空，也在床上懒懒地趴下，“能正常做朋友就好，我没有那么多贪心。”她停顿了一下，“其实我挺后悔的。”
“后悔什么？”
“后悔跟他表白啊！”丁澄把脸朝下埋在床上，用手用力锤了两下被子，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后面那几句叽里咕噜，顾凡只听清了“太蠢”什么的单词。
看丁澄一直没有把头抬起来，顾凡蹭着懒人沙发慢慢移过去，贴着病床停下，脑袋脑袋放在床上，用手指戳了戳丁澄，“学姐？”
声音还是从缝隙里呜呜咽咽地传出的的，“小屁孩，你不懂。”
顾凡觉得好笑，并不想争执，顺着话头接下去，“是。学姐给我讲讲。”他的语气像是在哄着，“我也正在想要不要表白呢。”
丁澄把头转向顾凡的一侧，眼睛有点红红的，几捋头发散在脸侧，“如果她不喜欢你，最好不要。”
顾凡想帮她拨开头发，又觉得既突兀又不合时宜。丁澄的眼神中，他感觉那股倔强在慢慢破碎，让他想再给巨陆一拳。
“是吗。”顾凡把膝盖磕在沙袋般的懒人沙发上，把上半身挺直，正好把胳膊放在床上撑着头，认真地听着。
丁澄语速很慢，“被表白的人可能会觉得很沉重吧。说不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就像今天巨陆那样。”她慢慢盘着腿坐起来。
顾凡没有马上接话，像是陷入了某种短暂的难题。他看起来有点勉强，最后还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丁澄感慨世界上各个角落都有与自己一样的可怜鬼，就算是如顾凡这样貌比潘安的存在也不能幸免。
房门被人推开，潘达站在门口，那副一团和气的脸虽然仍然微笑着，但显然有点意外，半天硬是挤出了一句，“小凡，惹同学不高兴了？”
“没有啊。”
“那怎么跪着。”
丁澄“噗”地笑出了声。顾凡爆了句粗口，颇有“垂死梦中惊坐起，换个姿势再下葬”的意思，脸红着一跃起身，往后退了大大的几步。
回想刚刚的场景，自己身居床上高地“盘腿打坐”，顾凡上半身倚靠床尾，膝盖撑着软沙发的样子，十足像是一只犯了错误的二狗子正在接受主人的严肃教育，加上中午的“可乐嗝”精彩瞬间，足以充实为数不多的顾凡黑历史典籍。
“别。我可受不起。”丁澄与潘达交换了眼神，幸运地在潘达眼神里找到了平时跟林然一起吃瓜时候的同款幸灾乐祸的光芒，顿时对这位管家叔叔有了指数型上升的好感。
顾凡不接招，“潘叔，有什么安排？”
“哦对，我是想来告诉你们一下，完整的体检报告还没出，目前医生的想法是鉴于你刚刚测量心电图稍微有点不规律，加上血压低，最好观察一晚再走。我想安全起见，这样比较妥当。不过，”潘达笑得很儒雅，“这要看丁澄的考虑了，毕竟女孩子嘛，可能有一些地方觉得不太方便，如果想回家我安排人送你。”
“我回家！”丁澄肚子里跟打了探照灯一样通透，在这看病的人物哪一个不是金尊玉贵，让医院小心再三，捧在手心里照料生怕磕着碰着，难免小题大做，过度担忧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那点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眼下就只剩下一个难点，“潘叔叔，那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巨陆，他说晚上要来给我补课的，您告诉他不用来医院了，直接去我家……”
“不行！”顾凡突然吼了一嗓子，感觉有点失态，又把声音压低，“在这住一晚。她晚上家里没人。半夜再晕倒了鬼都不知道。”
“怎么会……”丁澄觉得牵强，想要辩解的时候迎上了顾凡锐利的眼神，一副“别废话”的样子铺满了整张脸，硬生生给后半截话憋了回去。
顾凡皱了皱眉，把脸侧向一边，“就这么办。”
“也是，小凡考虑的周到。”潘达看着像是认真思忖了一番，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打电话跟丁爸说一下。”
“我去办住院手续。”顾凡也赶着潘达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虽说是关心，但丁澄总觉得有哪里奇怪，顾凡的霸道行径和他看向自己的那种“稳稳拿捏”的眼神，让自己有一种良民硬生生被当成汉奸，电影《巧奔妙逃》里大唱“弹棉花”的无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