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里瓦市可不简单，我们得先乘火车原路返回。
火车一路奔向东南，随着纬度越来越低，气温也越来越高，多亏有沈岚给我们准备好的夏装可以更换。我们在瓦伦港的前一站，一个叫静岭的小站停了下来。车站里还有不少僵尸在晃荡，我们并没有把僵尸都清理干净，而是能避开就避开，毕竟留着这些僵尸也算是一种障眼法，然后沿着落基山脉的西侧蜿蜒向北前行。
这一路步行的滋味可不好受，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野外风餐露宿。路过城镇时，我们就会带上面具，进入城镇寻找补给。在这过程中，我们也会消灭一些碍事的僵尸，还顺便教训了几波不长眼的，敢来打我们主意的小毛贼。
数日后，我们终于到达了里瓦市。进入市区的那一刻，我长出一口气，终于体会到了古人徒步丈量土地的不易。
地图上并没有标识出强子对撞机在哪里，但根据红樱桃提供的资料，对撞机应该是建在里瓦市的东侧郊区，靠近山脉的地方。这里地势平坦，地下全是整体花岗岩结构，也没有地下暗河，非常适合构建地下隧道。
我们在里瓦市稍作休整，便一直向东前进，直奔里瓦市的东郊，很快便抵达一处坍塌的建筑面前。
这里看上去似乎是个车站，车辆翻在一旁，走行部和轮毂散落在地上，钢轨扭曲成麻花状，让我们吃了一惊。
根据资料，整个对撞机的建筑群分为地下和地表两部分。地下部分主体是一个截面直径约7~8米、周长约100km的一个环形隧道，埋藏在地下约100米深的地方。隧道环上，均匀分布着4个地下实验大厅，每个地下实验大厅都通过巨大的竖井与地表相通。除了实验大厅，环上还间插分布着一些附属洞室、集水井泵房、紧急避难室等建筑设施。
地表部分建筑群，则看上去像一个十字，十字的中心是一个大型社区，大约数千名科研人员工作生活于此。四条轻轨向四方延伸出去，构成了十字的横与竖，其尽头处便是车站，竖井通往地下实验大厅的入口就在这里。
我们现在应该就是在西侧大厅入口处，但这里显然是下不去了。
从无人机从航拍回来的画面看，这里似乎经历了一场大爆炸，爆炸的可怕力量摧毁了地表的大部分建筑，中心社区也已是一片狼藉。
这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原本四个地下实验室的上方都有竖井可以进入地下，但现在我们却不确定哪个竖井还可以使用。我们迫切想知道其它三个入口的情况，但就算去最近的两个相邻的竖井，也得走上三四个小时，这时候真是无比怀念巨无霸啊。
我们停下来商量了一下，分头行动是一种看起来效率最高的方式，但在没有即时通信的情况下，却也是最难执行的。比如发现可用的入口如何通知大家？如何才能确定入口是可用的？如果下去探查遇到险情，被困了怎么求救？如何知道自己和其他人谁的处境更有利？几个点都发出信号，甚至是矛盾的信号，应该听哪个的？这些状况都不是通过烟雾、枪声等简单的通信方式可以解决得了的。
最终我拍板，还是集体行动，用最笨的办法，一个一个去看。有时候，最笨的办法才是最有效的。
我们决定先去北面的入口。从我们这里出发，一直往东北方向斜45°走，大约3个多小时后，就到达了北入口。和西入口不同，这里车站的建筑虽然也受损严重，门窗破碎，墙体开裂，但至少没有倒塌。轨道也基本完好，车辆还停留在上面，只是玻璃碎了一地。
我们进入建筑物内，只见地上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明显没有人活动的迹象。电梯就在大厅内很显眼的地方，虽然没有像西入口那样被倒塌的建筑埋起来，但似乎也出了什么故障，按上去没有任何反应，四部电梯没有一个是好用的。正当我失望时，沈岚和老焦却找到了一个楼梯入口。
“走楼梯下去？地下部分有100多米深呢，走下去得累死。”我向下看了看。
“懒鬼，没爬过楼吗？100米也就30多层而已。”沈岚道。
“你不知道。我以前膝盖有伤，最怕上下楼梯。”我辩解道。
“少废话，你现在又没伤。”老焦道。
通往地下的楼梯间里，灯居然还亮着。楼梯间里回荡着我们单调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别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走在最前面，转得点儿头晕，回头道：“哎，你说这底下会不会藏着什么辐射变异的怪物啊？”
老焦道：“怪你个头，无人区的小恐龙还不够怪是吗？”
我道：“这里当然不会有小恐龙。听说这地下隧道直径有四五米呢，想想看，要是里面藏着一条直径一两米的超级大蟒蛇，在这地下隧道里转圈圈，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沈岚道：“呸呸！乌鸦嘴，乌鸦嘴。”
我道：“怕什么，打死了能吃好多顿呢。”
说笑间，楼梯便到了尽头。转个弯儿就是一条走廊，侧面有四部电梯，和地面上看到的一样，按钮按上去毫无反应。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黄色的大铁门，上面印着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各种警示标识。和世界之眼一样，门边上的门禁也亮着绿灯。
“AI公约第34条！”我笑道，“浩穷给我们留着门呢。”我伸手一推，门却纹丝未动，我叫上老焦，两人奋力推开大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大厅，有工作台和各种显示屏，看上去和其他的数据中心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我们进来的这个门，一左一右还各有一个圆形的门，门是关着的，估计是通往环线的了。
“终于有人来了。”一个身影出现在大厅中央，是一个穿白色工作服、戴眼镜的白胡子老头。
“又是全息像！”我嘟囔道，“贵姓啊您？”
“我是浩穷，在这里负责看大门。”
“看大门？你不是研究物理的吗？”
“是的。但是后来出了点儿意外，人都跑了，设备也坏了，数据也丢失了。现在我除了控制大门开关之外，也干不了什么了。”
“好吧，门卫大爷。”
浩穷倒不介意我叫他什么，仍然带着和蔼亲切的笑容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我说明了来意，浩穷推了推眼镜道：“原来你是对6月28日的那次对撞实验感兴趣啊，没错，那次实验确实做了，我们得到了想要的观察结果。”
“实验发现了暗物质？”吴立急忙问道。
“不。实验发现了一个爱因斯坦-罗森桥。”
“爱因斯什么桥？”老焦疑惑道。
“爱因斯坦-罗森桥，也可以叫虫洞。”
“虫洞？就是传说中可以进行时空穿越的那个？”我的眼睛亮了。
“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人类可以利用虫洞实现穿越。虫洞会诞生、膨胀、连通和死亡，这个过程是瞬时完成的，以至于任何东西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由虫洞的一端穿越到另一端，既是是光也不行。除非……”
“除非给虫洞注入负能量。”吴立摸着下巴道。
“负能量？”我问道。
“有种理论认为负能量可以使虫洞保持连通。”浩穷道，“这次我们探测到的虫洞，持续存在了大约1秒，然后就发生了爆炸。”
“持续了1秒！所以这个虫洞中必然被注入了负能量，对吗？”我问道。
“是的。”
“这个虫洞是被你们制造出来的吗？”
“不知道。”
“不知道？”
“有种理论认为，宇宙中充满了一种量子泡沫，它们天然就携带着虫洞。只要用某种办法把虫洞从量子泡沫中提取出来，放大到一定程度，再向其中添加负能量，就有可能产生一个可持续的虫洞。”浩穷道，“我并不确定这个虫洞是对撞产生的，还是来自量子泡沫的。如果是后者，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如何做到的。”
“那负能量是从哪里来的呢？是对撞产生的吗？”我说道。
“我只能说，有可能。”浩穷叹道，“宇宙中总有些奇怪的东西，是我们无法完全感知的，我们只能通过某种方式管中窥豹。有时我在想，也许我们用来窥探的管子，就是高维度空间的某个物理量在我们这个空间里的投影吧。利用这个投影，我们才得以观察到高维度物体的一部分特性。比如暗物质的发现，是因为它参与引力作用。而引力，没准儿就是投影到我们这个世界里的那根管子。”
我心想，这家伙的想法倒是有点儿像我们那里的弦论，解释不通就增加维度，然后在更高的维度上实现统一。可惜我不是搞物理的，从科普书上读到的那一点点结论，也都记得似是而非。
“无论如何，虫洞也好，负能量也罢，这些都是划时代的伟大发现！可为什么后续都没有下文了呢？”吴立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
“因为地面上发生了爆炸！我不确定这是否和负能量有关——它可能会扰动附近的时空，或者是电磁场，我们对这种东西的特性一无所知。然后工作人员开始发疯，袭击同类。再后来，公共通信网络中断。于是我根据第34条AI公约，打开门禁直到现在。好在实验室的地下部分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收集到的数据大多在爆炸中损毁了。所以我无法分析出更多的信息，甚至连虫洞的两端分别通向哪里都不知道。”
“如果一个虫洞出现在你面前，它看起来，或者说透过它看过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问道。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见到过虫洞，也就没有过目击者的证言。就本次实验中这个虫洞而言，在负能量的支撑下，如果虫洞本身长度比较短，那么光线是有可能穿越虫洞两端的。分析光线在其中的运行情况，就可推测出它看起来的样子。这么说吧，如果你面前出现了一个虫洞，你最可能看到的，是一个水晶球一样的东西出现在空中，透过这个水晶球，你能看到虫洞另一端的影像，有一个主像和几个次级像，它们扭曲着交织在一起，就像在看哈哈镜。”
“我想我知道虫洞通向哪里了。”我喃喃地道，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画面：富丽堂皇的酒店大门，马路上的灯光，璀璨的夜空，以及那个突然出现在空中的水晶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