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端着煲好的汤,放在桌上覃舒抱着宠物猫走了出来,她坐在椅子上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盒打开。闵桉拿起一本杂志翻开着,“覃舒小姐很大方,一出手就是上好的蓝宝石。”
“桉姐,这是母亲托我给你的。”
一颗枚市值一百万的戒指,是覃情众多收藏品中的其中一枚,不足挂齿。
闵桉在外头有个情人,是一位德国美男。自从怀有生孕后就没有了来往,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覃远身上。
覃舒摸了摸猫柔软的毛发轻笑:“当然!”
闵桉笑了起来:“覃舒啊,你哥说的没错,你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说笑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听说我弟弟莱西还不是拜倒在你的裙下,你脖颈上的指戒足以见得了。”
覃舒摸了摸脖颈上的指戒笑得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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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舒独自一人走在田野间,她抓起一只七星瓢虫在手中,她坐在几块砖块上看向远处的山脉太久没有看黄昏了,她靠在稻草人旁感觉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总是觉得心中有一股力量,暴烈绚烂又悲伤,烟火极致炫目把所有的一切炸开,消失在黑暗中。
“覃舒,你原来叫什么?”沁西曾问过。
“文舒。”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她很珍惜。
她在想当初誓死也要保护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至亲,如果她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后悔,后悔她的女儿亲自丢失自己的灵魂。
山脉蔓延着火烧云,而四周暗了下去连同山脉,连同鸟鸣还有覃舒。
一抹夕光照在覃舒身上,她沿着河边慢慢地走,慢慢地走。
在地面拉出一个影子,她看向夕阳。
“此刻我感到幸福了,鸦先生”。
“你说的没错,我是一只黑色乌鸦。”
“我喜欢阴郁的乌云,喜欢因风泫然而起的枯叶,喜欢灿烂的麦田,喜欢极致的热烈和极大的悲伤”。
“为我挑选适合我的,那片幽暗的山林吧,有风还有曦光我会永远在那里栖息至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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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都惊不了这死一样静默的医院长廊,闵桉和腹中的孩子都没能活下来。闵桉死了,而覃情期盼已久巨大利益和权势也随之落空,她一巴掌扇在覃舒脸上。
“你怎么照顾她的!”
虽然这件事并不是她的错,可闵桉失足滚下草坪头部撞到石头导致失血过多她看顾不周难辞其咎。闵家夫人的哭声响彻整个长廊,她上前紧紧抓住覃情的手:“我女儿的死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闵桉一心要嫁给覃远,而在这背后少不了覃情的推波助澜,如果没有这该死的算计,闵桉不会死!覃远抱着出生就夭折了的孩子,到底是自己的血缘,他就看了一眼全身就冒了冷汗。
而覃情自知理亏,就把矛头对准了覃舒把她拉到大雨中让其淋雨。雨水砸湿了覃舒全身,她面无表情地伫立在大雨中,她有些懊悔让闵桉一个人离开,纵使她不喜欢这里所有人,但她腹中的孩子是一个生命就这样没了她也感到悲哀。
雨水淌在她脸上,她猛地看向闪电,她又何尝不是其中的一员呢?这些年来帮助覃情算计了多少人在这个沼泽里甚至都看不到漩涡,沉入了最底下。
莱西急匆匆的跑进了雨夜抓着覃舒走到了走廊内,“你疯了!”
覃舒冷漠地看向莱西:“她死了。”
莱西愣了一下,这个表姐于她而言是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但家族内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基本上长线钓大鱼这件事他要是能提供一些鲜美的鱼饵都会亲自献上。
所以他插手了闵桉和覃远的事,可谁都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人死不能复活,你这样也解决不了!你这样会出事的!”莱西说道。
覃舒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那么傻吗?是我母亲让我在这雨夜里呆着忏悔,为她分摊一些罪孽,这样闵夫人才能手下留情。”
“可是她不是最疼爱你吗?”
覃舒闭上眼感到疲惫:“我是被领养的,对她来说无关紧要。你以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莱西看着她毫无情绪的样子感到讶异,覃舒像是站在黑暗中看着这个世界她接受所有的险恶和算计,一种近乎冷血的可怕。
“少管我的事了,你去安抚闵夫人吧。”
她说完便转身走入了雨夜。
一个还希冀走出阴霾的人却亲自为山林添了烟火,必定要接受来自未来光明的叩问。
她今天必须晕在这里,不然覃情就很难做了。
闵夫人离开后,覃情撑着伞明明是平视着,却让覃舒感到自己是一只蚂蚁等待着人类抬起脚放自己一马。
“可以走了,舒舒。”
覃舒了然于心,她回不去了至少要过了今天晚上,她蹒跚地走远。
她不知道要走去哪,身上身无分文唯一值钱的就是她身上这套衣服了。她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教堂,沉默地坐在了长椅上,衣服上的水滴在了地板上。
她褪去湿哒哒的外套,躺在了长椅上。
一盏灯举到她的面前,是威尔。
威尔惊讶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她:“小姐,你这样下去会发烧的。”
覃舒凑近光火,“先生,有酒吗?”
威尔坐到她旁边笑着说:“我这可没有龙舌兰,只有啤酒呢小姐。”
覃舒歪头侧靠在椅背上,“那劳烦先生给一瓶啤酒吧。”
威尔递给了她一瓶啤酒,再去房间拿一套衣服给她:“去换一身衣服吧,实在是怕您倒在这了,我最近手头紧付不起住院费了哦。”
覃舒拿着手中的女士礼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女士的?”
“当然了你也可以想成这是伯德的衣服。”
“那属实是看不出来。”
“那是我母亲留下的,要还给我的哦,纪念品来的。”
“多谢”覃舒换了衣服,便和威尔一起在院外喝酒。
不过威尔作为神父是不能饮酒的,这些都是伯德存的,他捧着茶看向沉默不言的覃舒,实在是想不通这个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女人为何身上有如此大的哀楚感。
“覃舒小姐,您的酒量怎么样?”
“酒过三巡,屹立不倒!”
“那就行,可不能当着耶稣的面喝酒,得到外面喝。”
“为什么你想当神父呢?先生。”
威尔把茶叶拿出来用手帕包着,“因为我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了,就觉得神父挺不错的。”
“先生,今天晚上可能要叨扰一下您和耶稣了,得在这借住一晚。”
“我这没有床,后半夜挺冷的建议您去住旅店。”
“我没有钱啊,先生。”
覃舒喝完另外一瓶啤酒,有些微醺,却还是那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威尔又再度诧异:“天呐!上次伯德可是说您家金玉满堂,现在您跟我说住不起旅店?”
覃舒叹了口气:“我们中国有个词叫做寄人篱下,我现在大概就是这样。”
最后威尔从伯德的外套口袋拿出几张纸币拿给覃舒。
覃舒拿着一盏灯,昏黄的火光照着路,她突然想要赤脚走路便脱下鞋,脚底触在冰凉的地面浸过雨水。
路过的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看了她一眼,拿着酒瓶摇摇晃晃。覃舒突然狂奔而去,奔跑在街上,一股空气涌进她的胸腔,溅起的水喷在她的手上。
月亮从来照亮不了地面,只能照明天空。
她用尽全力往前跑,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去旅馆,她甚至不知道偌大的不夜城哪里是她的栖息地。
她只知道,她此刻想暴烈地炸开,风涌入她的衣衫里,凛冽得她无比畅快。
仿佛听见内心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覃舒跑到公园里,她虚脱地倒在一颗树旁,她抬头看月亮突然笑了,此刻已经是凌晨了,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这个世界无比的安静,连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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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覃舒便慢悠悠地返回,她拿着钱做了车到了别墅大门口,管家远远的就迎了过来担忧地问:“天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也是平日里优雅的覃舒身上穿着平日里佣人们才会穿的礼裙,纤细洁白的脚踝沾染上了泥土,整个看起来乱糟糟的。
“我没事,母亲呢?”
管家立马惶恐不安地说:“夫人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几乎所有能砸的都被她砸了,佣人们现在都还在收拾着呢,最后还是大公子来劝服才消气了,现在正在用餐。”
“我去洗漱一下,你等会把我身上这身衣服送去干洗店,精心包装好再去买一份礼品带回去给清塘街道的圣心大教堂教给里面的一位神父,代我道谢。”
管家没敢多问,赶忙让佣人准备好洗澡水和让厨房多做几道菜一并端去了另外一间房间。
覃舒洗漱完后,她现在已经饥肠辘辘即使这样她也不能狼吞虎咽,这里一切的规矩需要刻进基因里。
“小慧,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吃鳖肉,再有下次你就别在我这了。”
一旁的女佣闻言吓得连忙卑躬屈膝:“小姐,是夫人让小慧端的,说是给您补身体。”
覃舒神情没有波动,淡淡地看了一眼小慧:“夫人还想让我干什么,一并说了吧。”
“夫人说,老规矩。”
小汾走到门口敲门:“小姐。”
覃舒拿起勺子勺了鳖肉底下的黄色颗粒,放到自己的嘴巴里,细嚼慢咽,而后用方巾轻擦了嘴角才抬起头看向小汾:“进。”
“跟母亲说,我很喜欢这道菜,并且我希望明天,后天,大后天都可以吃到。”
曾几何时,覃情喜欢吃狗肉和猫肉,还是专门让人养殖的,年少的覃舒看着桌上的佳肴,瞬间没了兴趣,可还是被一道目光逼迫着吃了她所不喜的东西。
“小汾会转达的,小姐。”
小慧见到小汾到来,便识趣地走出了房间。
小汾走到覃舒旁边,给覃舒布菜小声说:“小姐,夫人说今晚她希望见到那个伯德先生。”
“务必?”
“务必!”
“人家已经回绝过了,我没有什么招了。”
“夫人说,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小汾,这个世界上呢,有愿意低头的还有不愿意低头的,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小汾把筷子放下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首饰盒:“还有一件事,夫人说明天晚上您得去沁西小姐哪里一趟。”
覃舒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嗯,知道了。”
覃舒补了个觉后,她开始梳妆打扮,小慧给她梳着最时髦的发式,她不耐烦地抬眼看了一眼,小慧立即收起探究的目光专心致志地编发。
“小姐,这两套您喜欢哪一套?”
小慧举着两套衣服,她转头看了一眼选了淡白色的旗袍。
这件旗袍说来也是颇有故事,是覃情看了设计师的设计图的时候便喜欢上了,本来是要参加覃远和闵桉婚礼时穿的,现在倒也用不上了。
“小慧,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你爹把你卖来的时候你多大?”
“十岁。”
“有没有想过不做女佣了?”
小慧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时候,却不敢溢于言表:“小姐您别开玩笑了,我无处可去。”
“万一哪天我心情好给你一点钱放你走呢?”
“小慧也不敢,我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出去过,我习惯这栋楼的生活,每天六点起床开始准备小姐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中午得闲跟王姐学学刺绣,虽然我住在佣人屋里可也比外头的条件好太多了,小姐。”
“这些年您待我不薄,我想待在这。”
到底是年纪尚小,一句慰问就恨不得排江倒海的倾心相授丝毫没有王姐的圆滑。
“这些年让你在我身边旁听学习,可真的学到什么了?”
“学到了,小姐”
“您很好,我觉得您一点也不开心。”
覃舒摸了摸脖颈的冰冷的翡翠笑了笑:“开心不能当饭吃的。”
小慧看向覃舒低头掩下了眼底的心疼,她不能也不配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是小慧还是希望,您可以不那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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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舒站在沁西门口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沁西的女佣,而沁西正坐在一旁玩纸牌。
“来了?”沁西看了她一眼。
沁西在玩单人扑克牌,她聚精会神地排列着牌,右手拿着一根烟抽了一口故意喷在覃舒脸上:“找我什么事?”
“哦不!是你妈找我什么事?”
沁西的女佣上完点心就出去了,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覃舒拿起桌面上的烟盒抽出一根蹭地一下挑开打火机燃起了烟。
“她要去镇上几天,最近你只需要缠着我父亲就行,其他的你不要过问。”
沁西弹了弹烟灰,把头发撩开嗤笑道:“你妈跟有病一样,一会怕我黏太紧,一会又叫我寸步不离。”
“Salope!”沁西没忍住用法语骂了覃情。
覃舒没什么感觉,覃情在背后骂沁西比这还难听上百倍,她拿起一张纸牌放在她排列的另一边:“是这。”
“画画吗?”
“不画。”
沁西也没有兴趣玩纸牌了,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她:“上次陪你爸出差带的,挺好吃的。”
说完,她伸手拿走覃舒唇上的烟放到自己嘴上含着。她那头金灿的发丝已经剪短了一些,显得五官更加娇俏妩媚。
覃舒拆开巧克力吃了一个没给沁西一个温和的表情始终不冷不热地看她。
“我最近身体不舒服,你父亲好像看上了一个大学生像你中国所说的那什么?哦!如山茶花一样!”
“山茶花?”
“你以为我真的有资格管你父亲的私生活嘛,不戳破也就我比较乖了。”
“我知道,所以你是这场戏的主角,得敬业不是吗?”
'merde!!!
沁西无语凝噎,又骂了一句。
“那你是什么角色?”
覃舒这下才舒缓表情,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把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我是覃家最听话的大小姐-覃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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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起了雨,满园的月季都被浇落湿哒哒地的黏气沾染上人的皮肤。在一家咖啡馆里,覃舒坐在最角落处看着手上的腕表,等着人。她让小慧去接伯德见面,过了半小时伯德姗姗来迟,他的裤子上沾满草屑来到了她对面坐下。
“不好意思,实在饿得受不了去吃了一顿才来。”
“没事,您喝点什么?”
“覃舒小姐找我也不是来喝咖啡的吧?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覃舒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推给他:“我母亲对你有兴趣。”
“如果今天我不带你回去,我很难交差。”
伯德闻言无语凝噎,看了一眼名片用手指了指脑门,意思是说覃情脑子有病。
“如果你答应的话,钱的事好说。”
伯德要了一杯咖啡狂喝了一口,然后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她:“你每天就帮你母亲处理这些事情?”
覃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伯德从他沾满草屑的包里拿出一个面包拆开吃了起来,他拿出一支笔和本子迅速地写上了一串数字:“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
“你妈约我哪里见面?”
“金华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