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晨这才发现，自己也化作了一团人形雾气，不需要扶着栏杆走了。
面对三道人影，黎晨静静站在桥边，谨慎地没有任何动作。
那人影也看见了黎晨，对黎晨微微颔首后，也不再有其他交流，匆匆地走过，没入了黑雾中。
接着又有几道人影从黑雾中走出，全是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那些人看到黎晨停在路边，有些惊讶，但也无人上前来招惹黎晨，他们都急冲冲的，像是赶时间。
黎晨猜测这桥可能只在黎明短暂出现，很快便会消失。
他看向众人前往的那个方向，那边一片漆黑，他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有什么。
只是远方黑雾中又隐隐传来那道声音。
“活着回来。”
他又望向之前李寒霜消失的方向，那是回去的方向，现在她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那方只剩黑雾。
“活着回来……”另一边又传出熟悉的、温柔地呼唤声。
黎晨心有些乱了，为什么那声音说“回来”？
他想到一种可能性，难道自己是桥那边过来的？
“活着回来？”
桥面的行人越来越少，人们也越走越急，没有时间给黎晨犹豫了。
黎晨咬咬牙，终于还是沿着桥，随着众人，向那道召唤走去。
他顺着石桥前进，周围被黑雾笼罩，看不到石桥的尽头，好像它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唯有那温柔的声音一直陪伴着他，在前方给他引路。
前进许久，终于，黎晨看到一束黯淡的光线穿透了黑雾，照到了桥面上。
那束光线的源头是一团明亮的圆，像是太阳，又像是其他什么东西。
黎晨想起自己不能被光照，看到光亮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继续前进。
随着不断前进，黎晨看到那团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宽阔，它将石桥照亮，将其分为泾渭分明的两端。
黎晨不再犹豫，抬脚踏入其中。
光线有些刺眼，但没有不适感。
黎晨适应光线后，猛然发现自己已不在桥上，而是站在一间洁白的屋子里。
屋里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他们手上拿着各种仪器，围着一个台子前前后后忙碌。
黎晨回头一看，发现身后是一堵结实平整的墙壁，石桥完全不见踪影！
他看到一个白大褂抬头向自己走来，黎晨抬手对他行礼：“误入宝地，阁下可知这是……”
白大褂没理黎晨，并直接向黎晨撞来。
黎晨侧步躲开避让，发现那人直接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退几步拉开距离后，黎晨注意到那人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墙边的一台白色机器。
“诸位？”黎晨试图引起人们的注意。
几番尝试后，他发现他们看不见自己，听不见自己，也摸不着自己！
众人完全当他不存在，只是围着屋子中间的台子团团转。
黎晨好奇地看向屋子中央，只见平台上躺着一人，白大褂们好像是大夫，正努力抢救他。
黎晨觉得台上之人的身影有些熟悉，于是便穿过众人，向那人望去。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台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黎晨还待细看，却发现台上之人睁开了眼。
于此同时，他的精神微微一晃，感觉自己身体化作雾气被吸入那眼中。
视线瞬间切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那盏明亮圆形灯泡，从这个角度看，却是和之前在黑桥上所看到的一般无二。
接着便是几个带着白口罩的面庞围拢挡住光线，他们居高临下看着黎晨，又有人拿手电筒照了照黎晨的眼睛。
“活了。”有人说道。
又有人问道：“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吗？”
……
黎晨愣愣地看着护士推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将他送回病房。
对着黎晨说了几句话后，护士带上门，退出了房间。
一片寂静中，往日记忆如流水般缓缓在黎晨头脑中呈现。
他记起自己所处的混乱时代，他记起自己在任务中全身残疾，他记起自己自愿参加一场关乎人类未来的虚拟数据世界试验。
原来自己不是青衣卫，送信不是自己的使命，一切都是几段代码，一行数据，
黎晨在房间中躺了许久，直到有人重新推开房门。
首先进门的是一大束鲜花，然后才是捧着鲜花的西装姑娘。
那姑娘留着长发，面带笑容，举止间带着不合年龄的温柔与优雅。
黎晨盯着花看了许久，然后才看向那位姑娘。
他记得她，但对她关注不多，只知道她姓涂，是研究院的下属人员，也是自己的生活助理。
涂艾将鲜花放在黎晨床边，取出一只淡粉的康乃馨，替换了床头玻璃瓶里早前的花朵。
黎晨注意到玻璃瓶里前一朵花还尚未凋谢，显然这屋子有人经常打理。
“黎先生，您终于醒了。”涂艾一边给黎晨盖上毛毯，一边说道。
“您本次在数据世界呆了四日，比计划要晚苏醒两天，这让我们非常担心。”
黎晨听她说话，也有些发愣，他没想到自己在那边呆了那么久，严格来说，他只活动了一个晚上。
思来想去，只能解释为自己在数据世界昏迷时间太长。
或者自己在昏迷前还干了什么事情，但自己遗忘了？
“已经四天了，教授们都认为您不可能再醒来，但他们还是对您进行了最后的抢救，若这次抢救失败……”
她的话语一顿，改口道。
“不说这些了，您能活着回来，大家都很开心。”
黎晨听见“活着回来”四字，脑中一个霹雳闪过。
这四字他是那样熟悉，数据世界中每次昏迷做梦，他都会听一个声音叫他回来，最后跨越黑雾中的石桥时，也是这个声音在前方指引。
之前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时，黎晨猜测过，那声音来源于离开自己的母亲，或是已经去世的慈祥祖母，又或者是自己某位阵亡的队友，她们在冥冥之中给与自己指引。
但他没想到，那声音居然来源于眼前这个女人，一个他没关心过名字的女人。
她救了自己一命，但自己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这让他有些愧疚，因为任务失败后的身体损伤，让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了身边这些人。
“请好好休养，我明天再来看您，再见。”
涂艾在旁坐了一小会儿，见黎晨发呆，以为他和往常一样，没有说话的兴致，便起身告退。
黎晨见她要走，终于从自己思绪中跳脱出来。
“等等。”他挽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