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官学院的校长办公室中,多兹鲁一个人默默地喝着红酒。
酒瓶已经空了大半。他酒量不错,但平日里很是节制。最近不一样,他已经无法按耐自己了,
露出愁苦的表情,他将高脚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即使喝了这么多了,他也丝毫没有醉意。逃不了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桌上的电脑探出一个消息,多兹鲁点开一看,是学生的会面请求。
“瑟娜?米亚…是相当优秀的学生啊。”
他一面品味新倒的红酒,一面端详这份个人资料。
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即一个平静的女声请求入内,多兹鲁犹豫了一下,按理说,与学生的谈话应当由辅导员来……
他看了眼时间,离行动开始还有半小时。也无妨吧,他这么想。
“进吧。”
“是。”
进门的是位金发蓝眸的女生,身着浅绿色的学生服。她本人比档案上的照片看起来更为坚毅,有作为士兵应有的样貌。
尽量收敛起脸上的忧愁,多兹鲁看向瑟娜。他自知这张脸算不得和善,微笑恐怕只会显得骇人。
“所以,是有什么想要谈的?校园烦恼之类的话……”
“是关于,第三届毕业生即刻编制的事。”
多兹鲁微微张嘴,想要呵斥她不许多想。可那双蓝色眸子毫不动摇地凝视着他,令他羞愧。
沉默片刻,他别开了眼。
“…你想说什么?”
闻言,瑟娜走上前一步,神情变得有些激动。
“现在,联邦的驻军正毫无顾忌地在市区内开火,不只是城市,连殖民卫星的内壁都破损了!”
“……”
“这样的情况不只是在祖姆市,整个吉翁一半以上的市区都在发生所谓的“暴动”与所谓的“镇压”,作为吉翁的自卫力量,我们需要立刻介入!”
说到这里,瑟娜神情严肃,向着多兹鲁敬了个礼。
“请您允许我们,即刻编制,并执行保护吉翁市民的本职任务!”
这些有力的声音,每一个字眼没一句话,都确实地打入多兹鲁的心里,但他有苦难言。
瑟娜的视线在停留在他身上,并且不会轻易转移。他知道这点,将杯中之物再度饮尽。
借着似有似无的酒劲,他缓缓开口:
“这是我一个蠢哥哥的故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和现在的情况很像。”
“…您说。”
放下酒杯,多兹鲁将手交叠,身体完全靠上了办公椅。露出有些恍惚的神情,他接着说。
“一直以来都是很聪明的人,结果,因为太聪明的缘故,干了蠢事……把家族的、殖民卫星的利益出卖了,然后被干掉了。”
“…干掉……”瑟娜思索着,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您说的,难不成是萨斯罗?扎比……”
没有回应她,多兹鲁目视桌上的一角,瑟娜也跟着看去。那里,有一张家族的合照。
“…那个时候,也是像这样,姐姐完全联络不上,警备莫名地松懈…即使我也坐上了那辆车,却还是……”
他说着,摸了下自己伤痕累累的脸。上面还有因当年那场爆炸遗留的伤痕。
叹了口气,他苦笑起来。
“这也是惩罚吧。”
“…您是说,那位基西莉亚?扎比,在放任对自己兄长的……”
话音未落,屋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微弱的颤动。在多兹鲁桌上的酒杯,残留的一点液体正轻微地震动。
瞪大了眼,多兹鲁猛地站起,掀开了背后的窗帘。
“什……”
窗外,通往联邦驻地的道路上,不知多少盏灯闪过。那是吉普的车灯,上面载着士官学院的学生们。
“这到底……?”
“第三届毕业生的学生队,紧急出动了。”
转过身,多兹鲁茫然地看着那个坚毅的女学生。对方正举着手枪,指向他,神情之中丝毫没有动摇。
“请不要动,多兹鲁校长。”
啊……多兹鲁木然地坐下,听着窗外略显喧闹的车声,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呼喊。
“多兹鲁上校!学生们擅自行动了,我们的部队是否也…请指示!”
持枪的瑟娜紧张了一下,同时也感到一阵疑惑。她看向校长座上那个陷入呆然的男人,惊奇地发现对方已经恢复平常的神情,甚至更具生气。
“全部待命,等我指示。”
“是!”
他以雄厚的声音如此命令,全身上下已经不见刚才的忧愁。
“是这样啊,卡尔玛。”他呢喃着,“你决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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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接连不断的枪声。
巡逻与警戒的卫兵们临时集结起来,在驻地的大门后应战。面对疾驰而来的吉普车队,他们列队举枪,时刻准备射击。
回应他们这样行为的,是从吉普车厢中飞出的,装备飞行背包的学生们。
因为殖民卫星较小的离心力而得以使用的飞行背包,对于大部分出身地球的联邦军士兵而言,是较为陌生的装备。
尽管如此,紧张的联邦军士兵们还是立刻反应过来,虽然还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但他们顾不了那么多,对着天空中飞行的学生们一阵扫射。
“发射!”
一声令下,学生们在散开躲避子弹的同时,也举起火箭筒,发射火箭弹。
零星的枪击试图击破火箭弹,但徒劳无功。顷刻之间,汹涌的弹雨便淹没了驻地的大门,将其化作一片火海。
飞行人员换上步枪,俯冲过地面,对着勉强退避火箭弹的联邦军士兵一阵扫射。吉普车紧随其后,车上装备的机枪开始轰鸣。
在混战中,队长级别的尉官抓起通讯器,对着另一端怒吼。
“大门被突破了!请指示!请指示!”
“全部退守弹药库,全部……”
话音未落,尉官的视野中,临近弹药库的位置,绽起一团火花。
————无比盛大。
“远弹,偏右2,往左2,退500。效力射,射击!”
离驻地一段距离,一台台沉重的迫击炮被吉普车拖拽着运到这里,构建成对联邦驻地炮击的阵地。
数台迫击炮高昂着炮管,在怒吼中将沉重的炮弹送往远方。
犹如天谴一般,炮弹落下。爆炸席卷了弹药库的四周,而那坚固的,为防弹而设计的屋顶更是在一声沉闷的响声后坍陷。
射击还在持续,从天而降的炮弹撕裂了终于不堪重负的屋顶,刺入装满火药的弹药之中。
刹那后,火光冲破了弹药库的每一扇门、每一道窗,并从破开了的屋顶冲上天际,照亮了整个驻地。
热量与冲击报废了安置在其中的几乎所有武装,包括各类重型武器,以及足以完全压制学生们的重战车。
在目瞪口呆之间,通讯器从尉官手中滑落,而他眼角的余光里,一个军装的学生正俯冲下来,对着他举起了枪托。
同一时间,驻地的指挥部中。
“袭击我们的是学生?!开什么玩笑!!”
暴怒如雷的联队长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发出无比沉闷的声响。在他身旁,幕僚的脸色严峻。
“这不应该,杨上尉应该会阻止他们的才对。”
说着,他神情严肃地按住了联队长的肩膀。
“上校,您实话告诉我,地球方面…准将那边是不是根本没有同意这次行动?”
“……”
看到联队长的沉默,幕僚将其视为对自己猜测的证实,脸色难看退开。他指着联队长,厉声呵斥。
“您这是在拿士兵们的生命做赌注!这完全违反军纪,现在停下来的话……”
“宪兵,带他下去。”
“什……?!你不能…放开我!军队不是你个人私有的,这样做是……!”
不再多说一句话,联队长转过身去,背对着被宪兵带走的幕僚,无视他的一切呐喊。
不知是看好争执结束的时机,还是恰好在这个时候发现,负责雷达侦查的人员报告了。
“…联队长,发现新的目标。两个,速度……不符合战机标准。”
“调到大屏幕上。”
“是。”
在映着各地区交火情况的大屏幕上,出现了新的画面。那是与地上的战火不同的,静谧的夜空。
在这漆黑一片当中,亮着点点繁星,但除此之外就再看不到什么了。
“奇怪,监视器受干扰了吗?我这就放大。”
在放大到极限的画面上,两个模糊的轮廓缓缓浮现。它们隐匿在夜色里,唯有头部的独眼散着猩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