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来到广场时,天色已经昏暗。
连日的骚乱所造就的,残破的城市,配合当下这昏沉的天色,颇有种万物黄昏的感觉。
但实际是,无论什么,都不会这么快、这么简单地就结束。
“躲起来。”
“……!”
临近广场,夏亚突然如此提醒。还没等身后的卡尔玛反应过来,夏亚已经拉着他躲进草丛后边。
紧接着,他们听到枪声。
不是单次,而是激烈的连射,带有明确的杀意。
子弹并非向着这边飞来。两人对视一眼,夏亚开始感应,卡尔玛则谨慎地从侧面探出头来。
因为天色太暗,加上遮挡物多,卡尔玛只勉强确认了开枪者的位置。
那是一个个耸动于黑暗中的影子,手里不时有火光乍现。
忽然间,枪声重叠,一个影子倒下了。然而其余的黑影并没有退避,他们变本加厉,不顾一切地朝对面倾泻着火力。
“对面是联邦军的士兵。”
睁开眼,夏亚如此说道。
“那这边这些是?”
“不清楚,先换个地方,流弹太危险了。”
“夏亚!”
卡尔玛有些焦急地呼唤友人的名字,尽管这声音远不及凌厉的枪声,但他相信夏亚不会听漏。
夏亚犹豫了一下,而卡尔玛已已经掏出了烟雾弹。
“好吧…一会往那边走。”
“了解,就和训练时一样,对吧?”
“听我指示,3、2……慢着,有人————捂住耳朵!”
一阵刺痛突兀地出现,毫不犹豫,夏亚按住已经准备就绪的卡尔玛,将他按倒在地,紧接着自己也俯在地上。
爆炸的声波和冲击几乎同时到来,勉强睁着眼的夏亚,眼中闪过剧烈的闪光,随即有无数火星纷飞过眼前。他眨眨眼,这些并没有消失,只是黯淡了些。
枪声依旧不绝于耳,只是还多了凄厉的惨叫声与雄厚的怒吼。这些情感丰富的声音震撼着夏亚的脑海,他头疼欲裂,脑海中,无数记忆的碎片奔涌。
“该死……”
身旁的友人似乎对着自己呼唤着什么,他听不太清。卡尔玛勉强捂住了耳朵,但他没来得及。
NEWTYPE的感知格外敏感……过了好一会,夏亚才缓过气来。有温暖的感觉在意识中残留,他来过了,夏亚没有证据,但他确信。
战斗似乎已经结束,后来的人人正在说些什么。夏亚对着一脸担忧的卡尔玛摆了摆手,开始聆听。
“…都干掉了吗?”
“S.S的渣子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那也只是渣子而已,真正大的……哼。”
“喂,联邦的家伙,前边很吃紧啊,快点回去吧。”
“你们…我明白了。那么,告辞。”
“想不到会有和联邦军合作的一天……没有永远的敌人…吗?”
“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啊……”
“所以才带上那把刀?”
“一时中意就买下来了。”
“准备用它把基连?扎比的头砍下来吗?”
“还打算供在戴肯阁下的墓碑前呢…话说,只有这些人吗?”
“…那些该死的政客,说什么未免留下把柄,不敢出动大部队,一群混账东西。”
“就是因为他们的软弱才不得不借住联邦军的力量…唉,发信号吧。”
“不加把劲可对不起戴肯阁下啊……”
黄昏已逝,一道闪光飞往天际,而后爆裂,成为笼罩整个周围的强光。
在这闪耀得几乎刺眼的光芒下,两人认清了谈话之人的面孔。
两位军人,一个身材微胖,一个一头白发,手持长刀。他们身边,围着吉翁军服的部属。
在瞳孔震荡之间,分别唤出他们的名字。
“兰巴?拉尔……”
“阿纳贝尔?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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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士官学校时,天空已经完全属于夜晚。透过透明化的卫星外壳,无数繁星闪烁在SIDE3人民头顶,似乎祝愿着美好。
夏亚和卡尔玛一路不语,其他人见状,也没有来问为什么。里诺似乎有话想说,但看到两人间令人无言的氛围,也悻悻然离开了。
简单地吃完饭,卡尔玛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其他人这才有机会接触夏亚,询问外面的情况。
但,这其实不是他们最为期待的。
“怎么样?”
“大概是决定了吧。”
“那么……!”
“先别着急。”夏亚抬手制止了激动的学生,“我一会再去确认一边。”
喝了口玉米浓汤,他一脸平静地下达指示。
“在这之前,全体在宿舍以军装待命。一二年级的人让他们准时归宿,不要节外生枝。驻地那边……”
“确认到又有一个大队离开了,现在的话……一定可以!”
“很好。保持状态,等待命令,明白吗?”
敬了个礼,学生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宿舍。打发走他们,夏亚静静地享用完晚餐,走出食堂。
里诺就在门外,好似等待着他一般。
看了他一眼,夏亚露出平和的微笑。
“不去向戴肯派的人汇报情况吗?”
“…果然,你发现了啊。”
这么说着的里诺,非但没有被戳穿的狼狈与焦急,反而面带远比夏亚要灿烂的笑容,仿佛真挚地为此感到高兴。
“…里诺?”
“是这样的对吧?你要复仇,从扎比家的手里,将吉翁之名夺回,再将那罪恶的联邦,从圣地地球赶走!没错…就像戏剧中的王子那样!”
此刻浮现在里诺?费南迪斯面孔上的,已经无法称之为简单的热情。
————那是狂热。
从他的眼到他的心灵,没有一处不浸染着这种异常的情绪,夏亚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是多么地深重,多么地……无可救药。
在面具之下,他眯起了眼,然而嘴角却越发上扬,抒发出一种好似发自内心的喜悦。
“就是这样啊,里诺。”
“啊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
母亲?这个突兀的词汇在夏亚内心掀起一阵波浪,但他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动荡,只是眼神细微地荡漾,几乎不可见。
望着眼前已经完全沉浸于自己愿景之中的里诺,夏亚伸出了手。
“我的复仇、戴肯的遗愿、吉翁的复兴……请为了这些献上一份力吧。我一定会感谢你的。”
“哦哦,哦哦哦哦……!”
好似受到万分感动,黑发少年的眼眶中流出泪珠,他浑身颤抖地凝视着那只手,像是正凝视着至上的救赎。
一点一点的……他靠近,然后,最终握住了那只手。
这正是他破灭的开始,或是……从很久以前,在那个戴肯的情人发疯了般向他注入戴肯的伟大时,他的结局便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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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选择回到宿舍,夏亚径直来到学院大门。这里已经没有联邦的看守,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仿佛雕像般坐着的身影。
“卡尔玛。”
“啊……夏亚。”
思考者的目光从远处烟尘滚滚的城市移开,回到身边。转过身的他有一张稍显稚嫩的面孔,俨然还是个少年。
“我决定了。”
甚至不用去看卡尔玛的眼睛,夏亚也知道他的决定是什么。
“这可以吗?”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基连?扎比该死,非常该死。”
“……嗯。”
“那么,理由是?”
面对夏亚那质询的语气,卡尔玛深吸口气,回以坚定的眼神。
“大义灭亲…我并不是那么坚强的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嚯。”
“但是,”卡尔玛猛地站起,直面夏亚,“我也是扎比家的男人!那个人的错误,由我来修正!”
凝视着眼前毫无疑问成长了的友人,夏亚感受着内心复杂而又微妙的情绪,脸上装作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接着问道:
“怎么做?”
“…我和姐姐联系过了,由她制服基连哥…那个人。”
“你呢?”
“最新型的MS已经送到港口,就用这个压制联邦军的指挥部…两台。”
语罢,他伸出手,神情中满是紧张。就连刚才都没有露出的恐惧,此时却初现端倪了。
无言,夏亚的目光在那双手与卡尔玛的脸之间来回,然后,在卡尔玛的神情变得焦急之时,摸出了通讯器。
“这里是夏亚,卡尔玛决定了。现在通知全员在操场集合,注意动静,完毕。”
“……夏亚?”
依旧不言,夏亚再次从怀里取出一张折起的电子纸,张开,精妙的平面图顿时浮现在上,一目了然。
“这是,联邦军驻地的……!”
首要攻击目标、次要攻击目标、行进路径以及部队分布……说明准备之完全的一张图。
夏亚的手落到这上面的一个个重要位置,开始说明。
“驻地内有一个大队,1000人,是我方的五倍……”
“慢着夏亚!”
焦急的卡尔玛一把握住了夏亚的手,打断了他。前者一脸不敢置信,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
“夏亚,这是……”
突如其来的,一道光照在了他身上,他这才注意到不远处,一辆吉普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太过自卑也不是一件好事,卡尔玛。”
走过他的身边,夏亚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友人逐渐湿润的双眼的注视下,他耸了耸肩,牵起卡尔玛的手,向着吉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