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玉龙茶楼。
尉迟钦若此时坐在后院石椅上,对面是杨木易,一旁战战兢兢立着小二龙井。
他面前石桌上摆着一张杏黄纸。
“就为了这个?”尉迟钦若神色阴沉,冷冷开口。
面前的杏黄纸是一个榜单。不是武榜,也不是金榜,而是洛都美人榜。
榜上,前三的位置尉迟钦若自然认识,而且不仅认识,还很熟。
榜首,望龙台阳玉环。
次席,扶云楼沐笙。
第三,紫阳公主尉迟鸢。
“东家,这三位姑娘都与您有些传闻,她们又都是世家公子角逐的对象,现在有人找茬也不奇怪吧。”龙井叹气。
尉迟钦若也叹气,他可以不在意外人怎么看,但不在意也是有限度的。这么着可过分了吧。
龙井不再说话默默退下,离开雅间又去向那些感觉真爱被尉迟钦若抢了的世家公子陪笑脸。
尉迟钦若郁闷,忍不住抱怨:“望龙台女天师不得嫁人,尉迟鸢是我亲妹妹,沐姐姐她...”
她都说了不想与我深交。
这两年,尉迟鸢并没有挑定合适的驸马,不过在尉迟恒的监督下出门少了,不结亲皇上也没说什么。沐笙当然更没有找过他,唯一有交集的不过阳玉环,人家也只是过来传达师父或者宋监正的话罢了。搞不明白,这谣言有什么可传的。
尉迟钦若完全摸不透人类究竟可以有多八卦,只得默默喝茶。
杨木易也喝茶,没有说什么。八卦?他是那种人?他不过就是把和小师弟有关的话本子看了个十几遍而已。
“东家。”铁观音跑进来。
“怎么?龙井又被那群人打了?”尉迟钦若问。
铁观音:“...”
又...
杨木易轻咳:“龙井天天帮你应付这些人也不容易,这个月除了工伤再补他三吊吧。”
尉迟钦若点头:“有理。”
铁观音人都听傻了,哎不是,我就喊了两个字,你们的思维就跳跃到这儿了?
“东家,不是龙井。龙井已经被人抬去抢救了。是那位阳姑娘,她来了。”铁观音无奈道。
完,又要出新话本了。尉迟钦若默默想。
杨木易轻咳:“请过来吧。”
环佩叮当间,伊人缓步而入。装束精致不似天师,姿容绝世恰如仙子,单论美色,阳玉环位列榜首名副其实。
“玉环姐。”尉迟钦若打招呼。
“阳姑娘来了。”杨木易倒显得拘谨些。
阳玉环轻车熟路不等他们招待就坐在石椅上给自己斟茶,抿了两口才出声:“临安城,要出事了。”
???
刺激吧,神奇吧,没想到吧。望着尉迟钦若瞬间睁大的眸子和杨木易瞬间炸毛的样子,她淡定又抿一口茶。嗯,虽然她听到消息时,也是这么震惊。
“究竟出了什么事?”杨木易急声问。
阳玉环放下茶杯:“临安城,有一名身负紫雷劫的人。”
“什么劫?”尉迟钦若没听明白。
杨木易脸色一白,缓了缓才解释道:“紫雷劫,有此劫者十七岁生辰之日会降天雷。这雷是个死心眼,要么劈死命有此劫者,要么就劈死血亲,且不仅那人,周遭百里之人也会遭殃。更厉害的在于,此雷和那日在云南一样,毫无征兆说来就来,几乎无法预测。”
几乎无法预测,那就是有办法预测。
多亏了望龙台啊。
不过现在不是夸望龙台的时候,雷若真降到城中,后果不堪设想。
“玉环姐,还有几日?”尉迟钦若问。
“两日。”阳玉环答。
“若足够快,两日内可到临安,将信息送至。”杨木易道。
“可到了之后该怎么办?”尉迟钦若问。
是啊,到了之后怎么办?临安城十七岁的少男少女多如牛毛。一个个查过去大费周章,而且查到了又如何,提前杀了那人还是慢慢想破解之法?
似乎,一个不太人性,一个时间来不及。
“阳姑娘,监正那里还有什么消息吗?”杨木易有些焦头烂额,看了还得寄望于宋桂江霖。
阳玉环点点头:“师父还说,这事和你们临安没什么关系——虽然征兆出在临安。”
和临安没关系,那征兆为什么在临安?究竟又和谁有关系?
杨木易都快哭出声了,我的玉环姑娘哎,您能不能别卖关子了,咱还是直说吧。
阳玉环看他一眼,解释:“师父说,大概十七年前,咸阳城城主程无霜来见过他,说他女儿命有此劫,请师父破解。师父告诉他此劫千载难逢,无破解之法,碰上了只能自认倒霉。程无霜后来返回,据说又找了不少大师,得到的都是这个答案。如今她女儿恰好十七年满,应该是要降雷了。只是不知为何雷在临安。”
师兄弟听的目瞪口呆,不是,为什么咸阳城的女孩会在临安?间谍渗入?这还讲不讲江湖道义了?
“不管了,我先回去说一声。怎么处理总有办法。”杨木易站起来就往外走。
阳玉环也站起来:“别…”
杨木易看她:“别什么?”
阳玉环叹气,沉默一下开口:“注意安全。”
临安现在其实挺危险的,她刚刚冲口而出想说“别去”,可她又怎么能说得出口?他又如何能听得进去?
杨木易笑了,注视着她紫水晶般清亮剔透的双眸,声音柔和:“我会的。”
尉迟钦若在一旁冷眼看,要不是担心临安,他简直都要把嘴撇上天了。看吧看吧,这俩好的跟什么似的,还有人出自己和玉环姐的话本。
刚从临安回来的大师兄又匆匆返回了临安,留下阳玉环和尉迟钦若。
“玉环姐,那我们需要通知咸阳城吗?”尉迟钦若问。
“不必,师父已经传信了。程无霜应该在不久后赶赴临安。”阳玉环答。
到时候怎么折腾。那就是咸阳的事了。
两日后,临安。
距离临安百里的,有两个人。杨木易,何珞。
他们几乎是擦肩,但终究错过。
南魏定都在洛,北方更加繁盛。南方倒是也有临安这样的大城市,但出了临安,便是大片大片的荒山野岭。
何珞缓了口气站定,这里,没有别人。
爹,女儿对不住您了。
距离她的十七岁生辰,只有一盏茶时间。
杨木易没能及时赶到,唐雪没能及时发现,对她,一切都没有差错。
此刻临安城内,洛琴呆呆望向窗边,沉默无言。
窗边有一张纸,纸上是娟秀的字。
师兄,和你在一起练枪的这些年,我很开心。
洛琴眼眶酸涩。
纸是湿的。
师妹哭了。
为什么,她在哪里?
洛琴想起两日前二人的对话,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
不行,他要去寻师妹,现在,立刻,马上!
何珞确实哭了,她是有感情的人,会舍不得唐雪,舍不得洛琴,舍不得临安百姓。
她从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相反,她明事理,有感情。
这也是她为何会出现在临安。
当偷听父亲和长老谈话后,知道自己有这一劫也知道父亲不会放弃自己时,她就打算离开咸阳城了。
因为她明白,父亲没有办法破此劫。她必须主动断绝父亲保护她,一命换一命的想法。
父亲不能死,因为咸阳离不开他,因为天下少不得他,因为…
因为他是她的父亲,她不能让他死。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
天劫至,天雷落。
何珞闭眼。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她不叫何珞,她叫程落摇。
程无霜的程。
父亲,师父,师兄,我们来世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