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决定以赵恭为突破,策反南卢朝堂。
万国盟已至南卢,游说,暗杀,威逼利诱。
南卢朝堂之上,桑吉与万国盟周封唇枪舌剑。
南卢皇帝已成傀儡,少师郭震,也是皇帝的岳丈,说是权倾朝野并不为过。
南卢大权尽在皇后一党掌控。
郭震力主加入万国盟,百官不敢言。有不满者,也只是私下牢骚两句。
只有张明堂门下赵恭,李志,与张明堂计议忧虑。
当下南卢大局已定,有郭震大权在握,桑吉自然看到,南卢加入万国盟是迟早之事。
燕国若仍旧只是游说南卢朝堂,已不能改变局势,要寻求其它方可。
策反张明堂?有难度!
赵恭与郭震有灭门之仇,更易策反。
当下局势已不能再等,策反赵恭!
但赵恭二十年前为郭震灭门,二十年来在朝中为官,郭震却不杀之,有些蹊跷!
眼前已无其他计策,唯有从南卢内部突破。
赵恭,策反不成,杀之以免除后患。
......
是夜,赵恭宅院。
屋内,赵恭掌灯蹙眉,坐在案边。
一道人影闪入,不待赵恭起身,按住赵恭肩头,赵恭动弹不得。
按住赵恭的,是木伢。
桑吉踏步走入,非阳在后。
赵恭心中暗惊,强作镇定道:“南卢桑吉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赵恭方寸已乱。
若是为郭震党羽瞧见,必将安个勾结外人,意图谋反的罪名。
想到此处,不禁冷汗开始冒出:桑吉游说朝堂,此时深夜突然出现在我宅中,必是逼我造反。
桑吉已打定主意,策反不成便杀之,无需绕圈,开口道:“赵大人,桑吉出使南卢所谓何事,南卢朝堂皆知。南卢加入万国盟,赵大人以为如何?”
赵恭道:“此乃我南卢国事,自有皇帝定夺,与在下何干?与大人何干?”
桑吉道:“万国游说南卢加入,意欲合围鸿国,鸿国遭伐,我燕国首当其冲便是先于鸿国遭受灭顶之灾。”
桑吉此言不虚,赵恭当然知道,万国多年来布局,收服吞噬鸿国周边大小国度,若非北方狄国,已然对鸿国形成三面合围。
赵恭沉思不语。
显然,桑吉是要策反我,但其中甚有利害,我在朝中并无影响,若助北燕,非但不能完成我的宿命,反而会白白送死。
桑吉继续道:“赵大人,南卢皇帝已成傀儡,郭震大权在握,南卢早已不姓赵了。赵大人为仇人鞍前马后,记录功德,可是安心?”
南卢情势,已无半步缓和余地,桑吉打定主意,策反之事,破釜沉舟,赵恭只是突破,并非终极策反之人,不必拐弯抹角。
开门见山!
赵恭愿反,可。
赵恭犹豫,杀。
赵恭一听,登时青筋暴起,满眼怒气想要跃起,被木伢生生按住。
夜深人静。
桑吉继续道:“赵大人的叔父赵循,赵大人不曾忘记吧?赵管家与齐王,九泉之下若是知道赵大人为郭震歌功颂德,会作何感想?”
“赵大人应该知晓,谨太妃已被打入卢都大牢。谨太妃一脉,不日便将问斩。”
“赵大人将再书南卢辉煌,少师郭震,诛南卢皇室余孽谨太妃一十三口,保南卢百年稳固,基业长青......”桑吉拖着长腔。
“住口!”赵恭青筋暴裂,满眼血红,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生生地抵着木伢的胳臂站了起来。
桑吉心中暗喜,稍作激将,便成了,呵呵。
不过,也可见得,赵恭与郭震一党确实是仇深似海,切这赵恭隐忍至今,只为找寻机会。
机会来了!
桑吉给木伢使了使眼色。
木伢早已探知,赵恭并未修行,即便对桑吉不利,自己与非阳便可轻易阻止。
木伢松开按压赵恭的两指,退后两步。
赵恭直勾勾的盯着桑吉,低声吼道:“桑吉,你竟敢羞辱于我!”
桑吉看着赵恭,道:“我只是述说赵大人宗室之事,何来羞辱?”
赵恭缓缓地向桑吉走来,非阳上前两步,半挡在桑吉身前。
桑吉挥挥手,示意非阳让开。
赵恭突然哈哈一笑,转向一旁房柱走去。
柱上挂着一柄长剑。
非阳与木伢稍伏身躯,随时准备跃出。
赵恭身无修为,两人并不担心,只是随时做好防备。
“铮...铮铮......”
赵恭缓缓抽出长剑。
赵恭的背影,慢慢的颤抖起来。
“呵呵呵......”
赵恭低声笑起,缓缓地转向皇宫方向。
眼泪顺着脸颊汩汩的流下,转而呜咽,自语道:“齐王,太妃,赵恭忍辱负重二十年,毫无机会为国除奸。昏君仍在,乱臣贼子扰乱朝纲,赵恭愧做生人!”
说罢,提剑向脖颈抹去。
非阳抬起一掌,“嘭”的一声,将赵恭手中的长剑击飞,长剑钉在柱上。
赵恭瘫坐在地上,目中尽显悲凉。
桑吉道:“人死不过头点地,眼睛一闭万事空。郭震挟昏君祸乱南卢,赵大人却不想,死后若见到旧主与叔父,如何交代?”
桑吉顿了顿,看看赵恭,赵恭已然止住呜咽,兀自的瘫坐着。
桑吉道:“赵大人不如与我燕国合作,我燕国定要阻拦南卢加入万国盟。若是要除掉郭震方能阻止南卢加入万国,我燕国也在所不惜!”
桑吉已将最终目的,和盘托出。
桑吉并不担心赵恭高密。
若是赵恭犹豫不决,杀了便罢。
桑吉并不觉得赵恭当下的愤怒,羞愧是装扮的,那抹脖的一剑,若非非阳及时出手,赵恭已然身亡。
此时,赵恭的脖颈上,还有浅浅的一道血痕。
赵恭心中波澜。
为昏君,仇人记录功德二十年,虽然秘密记录另一份宗室密史,但,终究势单力薄,朝中百官忌惮郭震权势,无一敢言叛逆。
燕国,阻拦南卢入万国,能阻便阻,阻拦不了,自然退去。
桑吉,岂能像我一样,将生死置之度外!
桑吉心想,赵恭已然松动,若能策反,当是极好。
桑吉趁热打铁,继续道:“赵大人,我燕国此行计划周全,各方势力合围,必将阻拦万国奸计,为我燕国生死,桑某在所不惜!桑吉此行,只许成功,否则将埋于南卢黄土之下,直到万国退去,方得瞑目。”
桑吉已将赵恭逼迫到极致,自然要托底,向赵恭言明,我燕国此行亦是竭尽全力阻拦,且各方势力皆至,不只是我燕国。我桑吉,将以命相抵。
赵恭抬头看看桑吉,仍未言语。
桑吉等待。
片刻,桑吉道:“时候不早,打扰多时,赵大人早点歇息,若有计议,我燕国必在左右。”
桑吉的意思,赵恭当然知晓,自己最好速速决断,我若离去,你也不要想背叛告密,我会早晚监视着你。
桑吉威胁一句,便作状离去。
将走出两步,赵恭在背后道:“站住。”
桑吉心中一喜。
赵恭缓缓道:“桑吉,赵恭二十年前已死过一次,并不怕死。赵恭死不足惜,只怕身后万般遗憾,愧对齐王,愧对太妃拼死相救。”
桑吉不接,转而道:“赵大人,朝中百官,只张少傅力阻。如何成事,全赖赵大人谋划!”
赵恭自知,已无退路。若是南卢加入万国盟,自己想要报仇,便无可能。
而且,郭震随时会清剿二十年前的残余。
郭震当然知道赵恭是齐王门下,为何用赵恭记录史料?郭震只是将赵恭至于自己眼皮底下,一来威慑,二来以便监视,以赵恭为饵,清扫残余。
如有私下暗通赵恭者,一律清除。
赵恭却是不知,自己只是鱼饵之一。二十年来,已有众多皇室余留被杀。
赵恭转而看看木伢非阳。
桑吉道:“赵大人放心,此二人乃是我心腹羽随,绝无二心。”
赵恭自然知晓羽随,昔年,南卢亦有羽随,只不过几年来,被郭震搜查屠杀殆尽。
赵恭道:“若少傅力阻,此事当成!”
非阳心道,张明堂还没力阻?朝堂之上与郭震对峙,还有何能耐?
赵恭道:“朝堂之上,郭震势强,少傅避其锋芒。但百官之中,少傅门生亦不在少数,若少傅起事,必有门生追随。”
“只是,当下,并无契机。骤然而起,亦被郭震屠杀。况且,当下少傅并无决心。少傅乃是三朝老臣,不能背负造反之名。”
桑吉道:“拥立谨太妃一脉,并非造反。”桑吉看看赵恭,继续道:“而是扫除奸逆,恢复赵氏朝纲。”
赵恭心中暗道:燕国,果然不是押送钦犯而来!不管燕国如何谋划,我却是定要抓住机会,拥立谨太妃一脉。
桑吉道:“谨太妃一脉,二十年前逃脱南卢皇室屠戮,被救后转而投奔燕国。谨太妃之子赵搏,乃是南卢正统,拥立赵搏,废掉昏君,诛杀郭震逆贼,乃是南卢民心所向。”
赵恭道:“少傅是关键一环,若能游说少傅拥立谨太妃,大事必成!”
“只是,如何游说少傅,需从长计议。”
非阳忍却不住,脱口道:“从长计议,不如南卢亡国之后再计议。”
赵恭向非阳怒目而视,非阳并未怯懦,直视着赵恭。
桑吉心中暗笑道,这非阳小子,倒能火上浇油。
桑吉道:“赵大人莫怪,燕国羽随向来直言快语。”
“不过,”桑吉道:“此言非虚。赵大人,你我已然起事,所有计议必须环环相扣,不可错漏。既然张少傅是关键之人,必将全力谋划!”
赵恭低头沉思片刻,道:“三年前,少傅突然之间怪病缠身,少傅之女去城北大召寺拜佛求签,半路失踪。”
“南卢界内,三年之前开始,常有少女失踪,少傅之女只是其中一人。卢都府查办少女失踪案的几任官差都莫名其妙的失踪死亡,当下已无官差继续查办此时。”
桑吉问道:“帮张少傅查明此事便可促其反戈?”
“若是张少傅之女已不在人世?”
赵恭道:“三年前,卢都府查到线索,少女失踪案情,皆指向郭爻。郭爻乃是国舅,少师郭震之子,皇后的弟弟。我怀疑,少傅之女失踪,南卢少女失踪之案,皆与郭爻有关。”
桑吉微微皱眉,心中却是喜上眉梢。
桑吉捋须,看看非阳木伢两人。
“若能查明,张少傅之女失踪,是郭爻所为,张少傅必当反郭。反郭必是反当下南卢皇帝!”木伢一旁抢道。
非阳看看木伢:这还用你说,傻子都能知道了。
张少傅之女,大召寺,失踪,卢都府办案官差无一幸存,郭爻,最终策反张明堂,桑吉心中默默谋划。
只是,张明堂孤身一人,官位再高,成事几何?
桑吉道:“赵大人,张少傅孤身一人起事,怕还是不能成事。禁军,军队之中,张少傅可有可靠的门生?”
赵恭当然知道桑吉所为何意,张明堂一人起事,没有支援,也是白给。
赵恭缓道:“禁军统领郭武,是郭震一党,副统领江淮北素与郭武不和。江副统领之兄被北卢所杀,与万国有仇。若是细细谋划,可助起事。”
“江副统领,在我临近卢都之时,救我于刺客刀下,若非江副统领,桑吉早已身首异处!”桑吉道。
赵恭道:“江副统领自然不想我南卢加入万国,否则,南北卢一统,无异于与杀兄仇人共事一君,如何为人。”
桑吉点头。
赵恭继续道:“工部尚书李志,是少傅门生,痛恨郭党久矣,可助起事。”
非阳心道,你与李志都是张明堂门生,我等早就知晓。
赵恭道:“南卢北境将军郭达,亦是郭党,南卢重兵皆在北境,北境距卢都仅二日路程。”
“南卢禁军与军队都在郭党掌控,朝堂大权亦在郭党。起事...险中求生。”赵恭面色苍白,语气沉重。
已至三更,房外,寂静无声。
卢都,想来,也是遍布郭震爪牙。
桑吉与赵恭交谈已久,应速离去。
桑吉沉思片刻,向赵恭道:“赵大人,我桑吉可代燕国,助南卢起事,恢复赵氏朝堂,赵大人尽可放心!”
赵恭知桑吉意思,深夜不便久留,应速离去。
桑吉拱手道:“桑吉告辞,先行离去。”
赵恭点点头。
桑吉转身低头,沉思片刻,向赵恭又道:“赵大人,可是需要羽随护卫左右?”
赵恭一愣,叹一口气,苦笑道:“开弓已无回头箭!赵某今日将所知朝堂巨细,已全部告知桑大人。怎么,桑大人还不放心赵某?害怕赵某反悔?”
“我若反悔,郭党能容我?”
桑吉想想,确实如此,遂道:“赵大人误会。桑吉只想,若郭党暗中加害,羽随可保大人周全!”
赵恭微微苦笑,道:“赵某孤身一人,还怕生死。赵某只求能亲眼看到扫清郭党!”
桑吉不再言语,拱手离去。
非阳木伢随着桑吉出来赵恭宅邸,隐隐的看到远处有人影晃动。
木伢低声道:“大人,郭党!”
不用猜,定是监视赵恭的郭党。
桑吉稍停,道:“赵恭,可谓忠,但,其并非朝堂之人,只是宗室记事。其生死,已经于事无碍。南卢境况,赵恭所知已和盘托出。当下我等还不能暴露行踪。”
桑吉稍作停顿,道:“只愿,郭震不对赵恭下手。”
“速速离开!”
非阳心中悲戚。
人,用完,生死无碍。
方才,赵恭毫无保留将所知之事和盘托出。
赵恭岂能不知兔死狗烹之理,自己将所知尽数告知北燕,已然于北燕无用,北燕除却顾及自己向郭党告密,并不关心自己生死。
赵恭并不完全相信北燕的意图,只是,当下北燕所为,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赵恭手无缚鸡之力,何谈复仇。
赵恭全力助北燕行事,方能完成复仇。
桑吉三人不停歇,向着暮色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