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太子总在梦中对我求而不得 > 正文 第61章 堪折
    ——是病。

    明容告假回侯府,沉痛反省十天之后,得出这一结论。

    她对赵秀抱有的微妙期待,和闷热夏夜躁动的心跳一样,是一种病。

    在容易胡思乱想的年纪,在对异性产生了一丢丢兴趣的年纪,她不幸身处古代,不得自由,也没有广交朋友的权利。她甚至见不到几个同龄男生。

    七哥,她视若亲兄长。

    别的皇子,他们见了她得避嫌,多说两句话,传进七哥耳朵,他们准遭殃。

    宫里的侍卫,那更得避嫌。男女大防,尊卑有别,若有一点僭越之处,只怕害了对方性命。

    明容见的最多的,与她最亲近的人,只有赵秀。

    从十二岁起,愿意与否,那人都成为了她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赵秀总在她无助、软弱的时候出现,给予她生命的支撑。他对她的纵容和偏爱,比起爹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知道她的秘密,见过她的罪恶。

    她在他面前赤.裸如新生,也不需要费心掩饰。她是自由的。

    她的每一天几乎都与他分享。

    她习惯了他冷淡的臭脸和糟糕的坏脾气,也习惯他微凉的体温和生硬的拥抱。她太习惯有他。

    所以,她病了。

    友情之外的暧昧,牵手和拥抱,她听之任之。

    可这一切,也许只是巧合。

    赵秀路过她冷清的青春,弥补了她对花季雨季的浪漫憧憬。她将惯性依赖,误解为秘而不宣的情思。

    巧合。

    她只能这么说服自己。

    否则,她就不得不承认,她对大曜的太子有所期待。

    那个人——为了学桃花妆,随意摆弄死人头颅。为了验证心脏的形状,切开一颗人类心脏。

    他的离经叛道,从来没有负担。

    人与动物,与草木,与尘埃,于他而言,本无不同。

    明容却被他吓的噩梦连连。

    她在梦中见到愁眉苦脸的爸妈和姐姐。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他们。

    爸爸说,远离犯罪分子,远离危险,是自我保护,也是对自己、对家人负责。你愿意每逢周末就去探监吗?

    妈妈说,爸妈不干涉你找对象,只有一点,他必须真诚。诚实和善良是生而为人最可贵的品质。那个姓赵的男孩,你真的认为他善良吗?

    姐姐说,容容,你想早恋,好歹找个正常的对象啊!

    夜半惊醒,一身冷汗。

    是病。

    绝对是青春病。

    她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年少总是混乱。不见赵秀,冷静一下,也许就能清醒。

    明容积极调整心态,她需要和正常人交流。

    于是,她约朋友郊游。

    慈义山景色好,人又少,堪称旅游胜地。

    明容去过一趟,毒虫、毒蚁绕着她走,安全不成问题。

    她叫上长乐,七

    哥和阿缘,几人相约出游。

    七哥和阿缘相对自由,来去自如。

    长乐出宫不便,为了出来玩,还得找理由。她告诉父皇,京郊寺庙多,叶皇后忌日将至,她为先皇后祈福。

    叶皇后的忌日还有大半年呢。

    皇帝不在乎。他一听说叶初相关,无论借口多离谱,他都放行。

    长乐丢下侍从,独自前来,背着个小行囊。明容也背着自己的登山行李包。赵巽和阿缘带水壶,兵刃,和常备的药。

    来到集合点,四人愣住,面面相觑。

    他们不是仅有的游客。

    太子在。

    ……没人叫他。

    明容百思不得其解。

    即使赵秀没做恐怖的事情,即使她不曾从东宫落荒而逃,她也断然不会邀请他。

    赵秀的被害妄想症病入膏肓,他早年遭逢刺杀,患有严重的PTSD,对游山玩水毫无兴趣。爬山更是他反感的体力活。

    可他偏偏来了。

    大家来爬山,他高坐辇轿之上,捧着一杯降温消暑的绿豆汤。冰块融化,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少年一脸厌烦。

    众人无言。

    明容刚想打圆场,阿缘警觉,右手按在佩刀的刀柄上,冷硬的质问:“什么人?()?()”

    他不认得太子。

    那日在侯府,赵秀和他打了个照面,他走的快,没留意对方长相,这会儿忘的一干二净。

    赵秀扫他一眼,不答。

    赵巽冷哼:“他是谁?是你见了得跪地叩拜的人!?()?来?.の?.の看最新章节.の完整章节?()?()”

    他看阿缘不爽很久了。

    明容在宫外,但凡出街,身边必定跟着无礼的异族少年,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

    明容说,阿缘是她弟弟——见鬼的弟弟。

    南康侯吃饱了没事干,非得认个父不详的异族人当便宜儿子,这不胡闹么。

    赵巽看阿缘,那是越看越不顺眼。

    不仅因为明容对‘弟弟’的维护,更因为这厮态度欠佳,拽得毫无理由。

    他转向太子,“四哥,你怎么来了?()?()”

    赵秀不冷不热,“怎么,扫了你们的兴?()?()”

    话对赵巽说,视线却落在明容身上。

    少女身穿淡粉夏衣,背着个淡蓝色的小包袱。

    时辰尚早,她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脸红扑扑的,目光躲闪。

    赵秀想为她擦掉额上晶莹的汗。

    她在东宫玩得太疯,他会为她洗脸、抹汗,他享受照顾她,照顾本就是对身体的支配,而支配等同于拥有。他照顾她,他拥有她。

    所以,她为什么逃走?

    他一天见不着她,小神女一天不对他笑,这一天的日月都无光,尽是虚度。他们不该分离。

    明容别开脸。

    她还在闹别扭。

    赵秀低哼。

    “来就来了。”长乐道,“再不走,日头晒得厉害。”

    一行人动身()?(),

    启程。

    阿缘跟着明容()?(),

    眼角余光瞥向辇轿上的少年()?(),

    问:“他就是太子?”

    明容点头。

    阿缘道:“他来爬山?(%?)?[(.)]?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怎么坐轿子?”

    明容清了清喉咙,模糊道:“他生病呢,身子不好。”

    阿缘又看那人一眼。太子苍白、清瘦,单薄如纸。他说:“生病在家养病,为何跑出来?半路发病,岂不麻烦。”

    明容心想,阿缘对赵秀的第一印象差极了。

    阿缘直来直往,素来不屑粉饰太平。此刻,他面无表情,语气也平淡,可说的这些话,分明对太子颇有微词。

    赵巽维护兄长,呛他:“四哥发病自有我们照顾,要你多嘴。”

    阿缘看他,只一瞬便回转,漠然道:“整天念叨杀敌立功,整天赖在京城不走,打仗全靠嘴。”

    “你他娘的说谁呢!”赵巽一个箭步冲向前,提起他的衣襟。

    阿缘闪开,敏捷得像一头豹子。他嘴硬:“谁跳脚,我说的就是谁。”

    明容叹了口气。

    她这弟弟的叛逆期有点厉害。

    赵巽嗤了声:“臭小子,会些三脚猫功夫,就当自己是个人物,真叫人笑掉大牙。老子今天教你重新做——”

    “别吵啦!”明容打断,“每次见面就吵架,你们成熟一点!”

    阿缘板起脸,继续当面瘫。

    赵巽冷哼,奚落他:“……穿得什么破烂衣服,刚从染缸里捞上来吗?”

    阿缘闻言变色,佩刀唰的拔出半截,厉声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赵巽冷笑,“想动手?老子奉陪,来啊!”

    “不准打架!阿缘,刀收回去。”明容说完,瞪着赵巽,“那是我给阿缘做的新衣裳,哪里破烂?”

    赵巽怔住,“你做的?”

    明容点点头,不悦道:“对啊,深绿浅绿黄绿,标准的迷彩服。我弟弟将来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刺客的人,刺客必须注意隐蔽,穿着这身衣服,藏在树林间,谁能找到他?你不懂,尽瞎说。”

    “天下第一刺客?”赵巽失笑,反手一指,“就他?”

    “比你当三军主帅靠谱。”阿缘道。

    “你也配和老子比。”赵巽轻蔑,“老子看在容容的面子上,屈尊告诉你,去年,老子——”

    “老子老子老子,难听。你好好讲话。”明容说。

    赵巽无奈,举双手投降,改口:“去年,我已经立下汗马功劳,我的手里足有二十几条北魏军的性命,人头数新鲜着,日后还会上升。今年,我再回燕北,那可不是小打小闹。我话提前撂这儿,待我冲锋陷阵,凯旋而归,明缘,我要你亲眼看着京城的百姓夹道迎接,为我欢呼,看我有多威风!”

    阿缘又瞧他一眼,然后扭头,不吭声。

    赵巽气道:“你小子什么态度?以下犯上,目无王法,他娘的讨打!”

    长乐淡淡道:“七哥,你别张口闭口骂脏话,

    容容不爱听。”

    她的耳朵也不爱听。

    赵巽闷了会儿()?(),

    突然生硬的道:“容容?()?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你给明缘做衣裳()?(),

    待我出征()?(),

    你也给我做一件。”

    明容诧异,“你出征穿战甲,那太难,太复杂,我不会。”

    赵巽立刻道:“你可以缝制里衣,裤子——”

    “臭不要脸。”阿缘冷声。

    赵巽又要打他。明容好不容易把他们分开,不准他们继续吵嘴。管教这两个问题少年,比爬山还累。

    不多久,身后扬起一道熟悉的声线,清润如水,低沉如深夜轻风:“……迷彩服?只怕用不到。”

    明容回头,“怎就用不到?”

    “你弟弟想当数一数二的刺客,刺杀的目标非富即贵,不会待在深山老林。”赵秀拖着调子,慢条斯理的,“这样的人,也许藏在高门深宅,也许在皇宫。他穿着那身衣裳,形迹可疑,隔着院墙都能被人揪出来。”

    好像,有点道理。

    明容脸一红。

    赵秀微笑,柔声诱哄:“你叫他脱下来,烧掉。”

    “我的衣服与你无关!”阿缘道,声音冒着丝丝寒气,“不用你多管闲事。”

    “你对谁不敬呢!”赵巽剑眉一拧,粗暴地推搡他,“明缘,我忍你很久——你狂什么,啊?”

    他挡在阿缘身前。

    两人对峙,剑拔弩张。

    “四哥和我狂,我们姓赵,住皇宫。”赵巽是真的气恼,也是当真困惑,他从没见过阿缘这般不识抬举的人,“你小子凭什么猖狂?你有嚣张的底气吗?”

    阿缘神色不动,淡淡道:“凭爷高兴。”

    赵巽:“……”

    明容:“……”

    她本想劝架,听阿缘这么说,真不知作何表示。阿缘的叛逆期不仅厉害,更可怕。

    赵巽气的发笑,“你行啊,对着本王自称爷,你是第一个,真能耐!”他捏了捏手指,骨节作响,“别光说不练,小子,有本事——”

    长乐一声低呼。

    明容转身,见她站不住,急忙搭把手,扶着她,“怎么了?”

    长乐:“脚扭了。”她看向辇轿,十分自然的命令,“玉英,你背我。”

    玉英请示太子,太子答应。

    赵巽看着两名少女,心里想,山路难行,长乐不慎伤到脚踝,容容也该累了。他脱口而出:“容容,你累吗?我背你。”

    明容一怔。

    她上次来慈义山,只爬到半山腰,这回直通山顶,确实疲倦,但还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正欲拒绝,忽听赵秀道:

    “老七,你背长乐。”

    赵巽说:“玉英背她。”

    “玉英是外男。”赵秀语气冷漠,“你背自己的妹妹。”

    “那容容怎么办?”

    “玉英背她。”

    “……”

    赵巽一阵无语,哭笑不得。

    “四哥,你听听

    自己说的什么话?你刚才说()?(),

    玉英是外男?(_?)_[(.)]??来?_??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他是长乐的外男()?(),

    难道不是容容的外男?”

    赵秀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和明容非亲非故()?(),

    别碰她。”

    明容眼神古怪。

    他怎么说的出口?

    他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双标得理直气壮?他真的一点都不诚实,也不会心虚。

    赵巽不服气,说:“我和容容非亲非故,玉英就沾亲带故了?”

    “玉英是下人。”赵秀凝视明容,平静道,“玉英,何竺,你自己选。”阿缘刚想开口,他又道,“你弟弟抬我。”

    “不。”阿缘拒绝,“我背我姐,你找别人。”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明容听得脑袋涨疼,忍无可忍,“行啦!”

    四周立刻安静。

    “我能走,不用人背。七哥,你带着长乐,小心路上的石子。”明容深呼吸,一只脚点地,作起跑的姿势,对赵巽笑,“我在山顶上等你!”

    话音刚落,一阵风似的跑远。

    赵巽也笑。

    他背起妹妹,说道:“长乐,抓紧——七哥背着你也能得第一名,你看好,咱们这就追上容容。”

    他们在前面跑,阿缘紧跟其后。

    他担心姐姐冲太快,被石子和杂草绊倒。

    这几人一走,热闹便没了。

    何竺摇头,叹息:“……少年人啊,一个赛一个的暴躁。”

    同为少年人的太子望向前方。

    少女的背影是娇俏的粉色,像一道流动的粉色虹光。

    她奔跑,衣袂飘飘,长袖和裙角飞扬,辫子在风中一起一落。

    老七说了什么,她边跑边笑,上气不接下气。笑声被带着热气的风吹回来,清脆如银铃,清甜如泉水。

    热风涌进少年冷寂的心口。

    他干涸已久。

    十天。

    明容不回宫,不理他。她总能轻易撇下他,无牵无挂。

    赵秀眸色渐沉。

    到达山巅,只见明容站在山崖上,两手放在嘴边,对着山林和鸟兽大喊:“明小容到此一游!明小容到山顶一游!”

    回音缭绕,在山谷中徘徊。

    明容笑起来。

    赵秀静静地凝视她。

    明小容在宫中极少如此肆意。只有在宫外,在冷清的山上,她才真正的自由。她眉间的神采,唇边的笑容,肖似梦境中无忧无虑的小神女。

    他是笼中鸟,禁宫之中的困兽,她又何尝不是?

    小神女也是被绑住翅膀的可怜的鸟儿。

    他憎恨一切胆敢束缚明容的事物,总有一日,他会将其连根斩断。

    同时,他又清醒的认知,他渴望把她锁在身边,用身躯禁锢,用灵魂绑缚,不让她逃脱。

    他想摸摸她后背的肩骨。

    他深信,那儿一定有翅膀的残痕。

    “明容。”他出声,“离山崖远些。”

    少女回眸,骄傲的说:“你害怕就别过来,我可不恐高。()?()”

    她俯视一望无际的树林和深深的山谷,接着喊,“明小容明小容明小容!?[(.)]??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山谷回答她,明小容明小容明小容。

    有来有回,仿佛与天地交谈。

    明容大笑。

    长乐坐在平坦的石头上,往下一指,说:“那儿有座破庙。()?()”

    明容叹气:“我大哥在庙里住了五六年。他剃了头发,执意当和尚,不肯跟我们回家。()?()”

    “当和尚,好过当尸体。”长乐说,“雍西王到底饶了他一命。”

    “……蛮不讲理。”明容闷声,“世子不是我大哥杀的,崔家怎么能因为世子不幸战死,大哥活着,就非要他抵命?真正的凶手在西戎,雍西王该恨的是西戎的老皇帝,他拎不清!”

    “六崽恨老皇帝。”

    “秦之兰?”

    长乐颔首。

    明容在她身边坐下,抱着膝盖,问:“他还好么?西戎使团离开后,我就没跟他说过话。几次见他,他待在树下发呆,我和他打招呼,他不理我。”

    “他不讲话。”长乐道,“也不学狗叫,不学狗爬,不叼树枝。他哑巴了。”

    明容想起那天在御花园假山群,不小心偷听到的谈话。

    秦之兰——他对大兄,对父亲,对西戎,彻底死心了吗?他的亲人错待他,他的国家遗弃他。他真的死心了,才会颓废。

    长乐稀奇,“听说慈义山上有毒虫,我一只都没看见。”

    明容心不在焉。

    她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胡乱地涂鸦,毫无章法。

    长乐找不到毒虫、毒蚁,又道:“秦之兰同父同母的妹妹死了。”

    明容吃惊,“死了?秦之兰说的?”

    “他变成哑巴,比石头还闷,怎会开口?”长乐摇头,“我猜的。秦之兰此人,心性之坚韧,意志之顽强,天底下无几人能与其比肩。他坚强,固执,因为总有念想。人只要有希望,再多苦难都能忍受。”

    她顿了顿,语气转淡:“如今念想没了,人也痴呆。”

    明容低着头,树枝摁在地上,折断小半截。

    长乐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断崖,长久地站立。

    风吹起她的长发。

    她眉眼凛冽,眺望山谷,过一会儿,又抬起头,直视烈日,炽热的阳光灼伤眼睛,她依旧固执。

    “不想回宫!”忽然,她声嘶力竭的叫,“不想回宫不想回宫不想回宫!”

    整座山都在嘶吼。

    明容呆住。

    *

    两天后,明容回到西偏殿。

    长乐比她回宫早。

    她去明光殿,长乐正待在小院子,一次次地向变成哑巴的秦之兰扔树枝。

    少年神情呆滞,默不作声。

    长乐不放弃,继续扔小树枝,叫他:“六崽,六崽。”

    他不答应。

    长乐又说:“六崽,汪汪汪。六崽,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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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少年沉默。

    ()?()

    明容看着他们。

    ()?()

    秦之兰神智清明,言行如常,长乐讨厌他。他傻了,哑巴了,长乐反而待他好。公主真是一个怪人。

    ()?()

    明容想起慈义山上,公主冲着空旷的山谷发泄。

    [不想回宫。]

    可他们到底还是要回宫的。

    大人常常自嘲,婚姻是围城,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那是他们没有见过古代的皇宫。

    高墙,宫门,琉璃瓦,隔开的是两个世界。

    人人想进来,人人想出去。

    不,这未必就是真相。

    后宫的妃嫔很多,每个人的想法不同。

    姑姑盼望离开,玉娘娘对陛下一往情深,死也不会离开,还有贞妃——明容曾在长春宫碰见她。那温婉的女子和玉贵妃闲聊,说起宫外的生活,有怀念,却别无它求。

    贞妃说,一晃眼,在宫里待足大半辈子,当年待字闺中,在家里是怎么过的?竟然记不清楚。

    她还说,天长日久,她熟知的只剩后宫的红墙绿瓦,寝殿的一草一木,面对家里人都忐忑,真回去了,只怕闹笑话。

    原来,进宫需要勇气,出宫更需要。

    明容怅然。

    今日,她得去东宫。

    采桃说,太子病了。严寒酷暑天,对身子骨弱的人不友好。所幸,太子病的不重,只需卧床静养。

    明容去看他。

    那天郊游,他们没怎么说话。

    赵秀当着外人,从来不做亲密举动,言语也收敛。

    明容记得,月信初至的那一年,她经验不足,又贪玩。冬季的某一天,她以为月事快结束,不足为虑,便在东宫跳长绳。秋月、冬书悠绳子,她边跳边数,数到二十五,秋月急匆匆地拉她进殿内。

    她的裙子不慎染上血迹。

    东宫那么多侍女,赵秀的外衣也能借来一用,可他命令冬书返回长宁宫,取来明容的大氅。

    赵秀重视她的名誉,细枝末节,他都顾及。

    闺名、清誉,明容不太在意。

    七哥也是。

    他总在外面容容、容容的叫个没完,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他宣告天下,说她是他的心上人,害得她一连几天鬼鬼祟祟,见谁都心虚。

    因此,她虽不在乎所谓的名节,赵秀沉默的维护却令她安心。

    可他太沉默。

    但凡有所表示,定是惊悚的疯话,她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无可奈何。

    路过御花园,明容偶遇贞妃。

    贞妃娘娘侍弄花草,向来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她的寝宫是皇城一道独特又别致的景色,风雅,清丽。她也是明容认为的宫中最富有生活情趣的女子。这等情趣关乎云月花草,无关皇帝。

    明容屈膝,行礼,“给贞妃娘娘请安。”

    贞妃笑了笑,“

    明姑娘太见外。()?()”

    她修剪枝叶,咔嚓一声,树叶簌簌落下。

    她放下手,温声道:“文人以花喻人,叹一句女子如花——要我说,就得明姑娘这样的,才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明容脸上微红。

    她对贞妃颇有好感。

    贞妃那与世无争的随和,任谁都喜欢。玉贵妃难相处,只与贞妃往来较多。禧妃和贞妃不是一路人,对她也尊重。

    贞妃是令狐沛的表姐,令狐沛暴毙,她见了明容,从不刁难。

    也许,正如她所说,在宫里太久,面对亲生父母都生疏,更别说见过几面的表弟。

    明容道:“娘娘是盛放的鲜花。⒈()_[(.)]⒈?来⒈_?⒈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⒈()?()”

    贞妃摇头,“是叶子。()?()”

    明容一怔,“叶子?”

    “是夏末的树叶。”贞妃抚摸碧绿的树叶,动作轻柔,万分珍爱,“繁华过了,热闹过了,向往秋天到来,图个凉爽,图点清静。”

    她转身,面对明容,浅浅一笑:

    “——这实在也没什么不好。”

    *

    太子房里的药味浓郁。

    赵小秀生病,困于床榻之间,无所事事。他不想念书,也不想下棋,靠在床头,低低地咳嗽,见她走来,目光静悄悄地洒落。

    他问:“明姑娘近来忙什么?”

    他阴阳怪气呢。

    明容轻车熟路地打开柜子,抱一床被子出来,盖住他,又把紧闭的窗户打开通风。赵秀一生气,不见光,不见日月,室内幽暗,人也快发霉。

    她说:“忙我的生意。前两天,二舅舅三舅舅从宁州过来,我同他们商量开分店的事。”

    “士农工商,商为末。”赵秀声音微微沙哑,目光如寒冬的大雪天,麻木,冰冷,“金钱在权利面前,不堪一击。”

    “我不管,我只想赚钱。”明容说。

    赵秀低笑。

    他抬手,指腹涂抹少女前额,仿佛擦拭不存在的汗水。

    小神女的一切都是温暖、明媚的。三月春风,五月晴空,他的明小容。

    他该怎么留住她?

    他困囿于东宫,缠绵病榻,殿内的风死气沉沉,光也晦涩。

    明小容闻到苦涩的药味便皱鼻子,前些日子,她被逼着喝了两天药就受不了,她说闻不得这味道,会吐。

    可这是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气息。

    清苦的药味,一月月,一年年,深入骨髓,再也不会消散。

    少年忽而变脸。右手扣住少女的腰,左手按她的后脑勺,将她禁锢在怀抱中,近乎野蛮。

    明容的鼻尖撞到他凸起的锁骨,骨头坚硬,她吃痛,透不过气,恼道:“赵小秀你发什么疯!”

    赵秀面无表情,在她耳畔淡淡的道:“吐死你算了。”

    “听不懂!”明容摸鼻子,“你说人话。”

    赵秀沉默。

    看吧,他真不是人,所以不会说人话。

    明容深呼吸,“你在外头不是挺会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哼,那你干什么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s)?()”

    赵秀理直气壮,“老七是老七,我是我。()?()”

    “你再不说人话,不做人事,你和七哥就一样啦。()?()”

    明容说。

    她觉得自己在放狠话威胁。

    赵小秀好像没听懂。

    他有些走神,抱着她一会儿,头低下,埋首于她颈间。他轻轻道:“我去慈义山,你不乐意。()?()”

    “没有。”

    “你有。”

    “你突然过来,我吃惊罢了。”明容见他伏在她肩膀上,又觉得生病的赵小秀变得分外委屈。她轻叹,“你想一起出去玩,提前知会一声,我选更合适的地方,省的你折腾何竺玉英。”

    赵秀不置可否,又道:“你故意躲我。”

    明容沉默。

    “不否认?”赵秀在她耳侧笑,温热的气息拂动鬓边的碎发。他至少还有呼吸是温热的。他笑着,低声问,“为什么?”

    明容不语。

    “因为那颗心脏。”

    “……不。”明容突然说,“不是你,是我,我的问题。”

    是他们的问题。

    是不加定义的暧昧,和日渐失控的悸动。

    她不清楚对他究竟怀有怎样的感情,因为未知,更加胆怯。她做不到局外人那样清醒,就像——像他下棋,他总是冷静,操纵全局。

    不能这么下去。

    明容抬头,对上少年探究的视线。他仿佛想说什么,喉结上下滚动——不对,喉结?

    何时长出来的?

    明容一愣,瞬间遗忘其它。

    她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那会动的骨头,更惊讶。

    这东西长在爸爸身上,爷爷外公身上,她潜意识里总认为是出生就有的,是男人的身体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可赵小秀从前没有,至少从不明显。

    她又轻戳一下,忍不住笑。

    赵秀看着她,她的笑意盈满眼底,他也微笑。

    “好玩么?”他问。

    “……会动。”明容说,葱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探索,“吃东西,喝水,难受吗?”

    “不会。”

    “你不觉得有东西堵在喉咙里?”

    “不。”

    明容缩回手,“对不起,我就是好奇,没戳痛你吧?”

    少年拉住她的小手,握着纤细而柔弱的手指,放回他咽喉上。

    小神女的手指也是温暖的,触碰着他,抚摸着他,令他满足。他想,这具残废已久的躯体,原来还有价值。

    赵秀柔声道:“你对我的身体感兴趣,我很高兴。”

    明容:“……”

    她呆了片刻,双颊飞起红云,烧灼如火。

    “谁、谁对你的身体感兴趣?!”她甩脱他,目光乱飘,脸越来越烫,“你讲话怎么那么,那么歧义!”

    她飞也似地逃离。

    *

    当晚,明容再一次失眠。

    她在夏夜闷热的微风和冰盆散发的凉气之中,辗转反侧,一会儿咬嘴唇,一会儿咬手指尖——想起手指碰过喉结,想起少年的软骨在她指腹下滑动,脸上又发热。

    赵小秀平时尽说疯言疯语,目光染血,眉眼带刺。

    耍流氓倒真诚,还很温柔。

    ……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