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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f線(九)
    寶櫻從外頭進來時, 面上仍舊驚魂未定,“夫人,三公子方才被人擡回來了, 滿身都是血, 長公主吓得險些昏過去,您要去看看嗎?”
    沈稚有些猶豫,她還不知道裴慎何時回來, 自己貿然過去看小叔子, 似乎于禮不合。
    可長公主因他的傷勢大受刺激,又是自家夫君下令動的手,她不去探傷,又好像說不過去。
    心下糾結,正打算過去瞧一眼再說,還未踏出門, 霍易趕忙上前道:“夫人要不先等等, 我們公子忙完手頭的公務, 很快就回來了。”
    三公子是被鞭笞不錯,可他們主子也受了傷,夫人已經嫁給主子,怎麽能丢下主子, 去看三公子呢。
    主子回來若是看不見人, 他們這些做下屬的,誰能承受得住他的怒氣?
    沈稚眉心微皺, “不是受傷了嗎?還要忙完公務才能休息?”
    霍易見縫插針地解釋道:“公子勤于政務, 日理萬機, 一直都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夫人往後多勸勸他吧。”
    沈稚凝眉沉默許久, 忽然問道:“三弟那件事,是依律處置的嗎?”
    霍易微微一頓,過後趕忙說道:“自然,公子一向秉公執法,從不徇私,任職期間不知懲治了多少魚肉百姓的貪官污吏,正因如此,才能得陛下重用,令朝臣畏懼。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畏懼我們公子的,多半就是嫉妒公子晉升太快,要麽就是些桀貪骜詐、枉法營私之徒。”
    他是公子的心腹,自不能提自家主子那些無良手段,也絲毫不提他是因為夫人才鐵了心給三公子一個教訓。
    沈稚:“可……鞭笞四十是不是太重了些?”
    霍易趕忙道:“公子身為大理寺卿,無偏無黨,秉公任直,對自家人更不能徇私,否則光處置旁人,不處置三公子,公子何來可言?”
    沈稚竟然有點被說服。
    大哥哥若真是那等大奸大惡之徒,爹娘是決計不會把自己嫁給他的。
    可昭陽長公主那頭未必過得去。
    她心中隐隐有種感覺,長公主不太喜歡大哥哥。
    當初她還未嫁之時,長公主就勸她不必為這救命之恩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非要給她做主,昨日話裏話外,若是大哥哥敢動裴朗,她必定要讓大哥哥付出代價。
    就仿佛……只有三哥哥才是她的兒子。
    罷了,長公主正在氣頭上,此刻未必願意見她,一切等裴慎回來再說。
    沈稚心內擔憂,先吩咐霍易道:“去請詹神醫來給三弟治傷,母親那邊,就說是夫君的意思。”
    霍易明白過來,當即拱手應下。
    沒過多久,寶芸從外頭跑進來,氣喘籲籲道:“大公子去了三公子的渡月軒,這會和昭陽長公主吵起來了,夫人快去看看吧!”
    沈稚心中一緊,趕忙起身過去。
    ……
    裴朗被鞭笞四十,滿後背鮮血淋漓,幾乎去掉半條命。
    他自然不服,在獄中緊緊攥着拳頭,只有一句話:“我到底做錯什麽,憑什麽受罰!”
    裴慎等那四十鞭紮紮實實地打完,才冷聲說道:“你是沒做錯什麽,可你不該借酒澆愁将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鬧得人盡皆知,讓你那些狐朋狗友個個都來寬慰你、貶低她,旁人說你們才最相配時,你心裏大概也有種難宣于口的認同和歡喜吧?”
    裴朗被拆穿心思,臉上一陣紅白交錯,難堪至極。
    裴慎壓抑着怒容,冷笑道:“我奉勸你斷了這些心思,能活就活,不想活,我也可以幫你一把。可你若是還放不下她,心裏想着她,休怪我不顧兄弟情分,今日才只四十鞭,下一回,我可不敢保證你和你這些兄弟還能全須全尾地從大理寺出去。至于那些背後胡言亂語議論她的人,自有我來教訓,不勞三弟費心,小叔為長嫂出氣,在外同人大打出手,你将她置于何地?”
    裴朗咬牙:“我絕無此意!”
    裴慎道:“你有無此意都不重要,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別有深意,往後該怎麽做,你自己掂量。”
    裴朗握緊拳頭,後背仿佛炙焰燒灼,痛苦難當,可再多疼痛都不及心中酸苦之萬一。
    這四十鞭着實不輕,裴朗身子骨硬朗,都險些承受不住。
    昭陽長公主見他滿身是血地被人擡回來,眼前一黑,幾欲昏厥。
    是以裴慎才回府,立刻就被叫了過去。
    才一進門,滾燙的茶盞從裏頭扔出來,直接砸在他受傷的左臂,傷口不過用紗布簡單包紮處理,被滾水一澆,疼痛鑽心刺骨,鮮血立刻在素白的紗布上暈染開來。
    裴慎眉頭輕皺,負手進門。
    昭陽長公主見他永遠這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更是怒火中燒,亦忍不住眼淚直流,渾身發抖,“你到底想做什麽!阿朗又哪裏得罪了你?你把他打成這樣,跟要他的命有什麽分別?”
    裴慎垂眸,淡淡道:“國有國法,他聚衆滋事傷人,難道不該罰嗎?”
    昭陽長公主冷笑道:“該不該罰,你心裏門兒清!別以為我不知道,當晚他們幾個喝酒說話,不過就是提到兩句你和绾绾,便被你記恨在心,阿朗甚至還教訓了那榮安伯家的老二,你到底有什麽過不去的,非要把他往死裏打!”
    裴慎道:“我還是那句話,法不阿貴,罰不避親,三弟性子莽撞狷急,我作為長兄,替母親教訓他難道不應該。”
    昭陽長公主怒極反笑:“替我教訓?我何時需要你來替我教訓了?”
    “三弟今日敢對一個伯府庶子動手,明日就敢傷皇子皇孫,”裴慎正色道,“別怪我沒有提醒母親,定國公府如日中天之際,父親卻在六部侍郎的位置上急流勇退,如今裴家一狀元一探花,早已成為旁人眼中釘,三弟在外若再不謹言慎行,将來遲早也會有旁人等着他行差踏錯,到時可就不是在我手中這般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昭陽長公主還在氣頭上,哪裏聽得進去這些,拍桌怒道:“你總有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看就是你自己過得不如意,想要報複我,想讓三郎也和你幼時一樣……”
    話音未落,裴慎面上霎時笑意全無,負在身後的手掌慢慢握緊,傷口崩裂,登時鮮血四溢。
    沈稚趕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眼眶酸澀得發痛。
    “母親!”
    她進門先看了眼裴慎,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雙漆黑如墨的眸中仿佛翻湧着陰戾詭猩的血色,令人不寒而栗。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顫抖,努力平複心緒,對昭陽長公主說道:“母親莫要動怒,夫君已經派人請來了詹神醫,三弟不會有事的。”
    裴慎扯了扯嘴角,眸光晦暗地盯着她。
    昭陽長公主冷笑一聲,“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阿朗這四十鞭難道活該受着嗎?”
    沈稚嘆口氣,勸道:“詹神醫已經過來了,還是請他先給三弟治傷吧,耽誤了時辰,三弟只怕要傷得更重。”
    昭陽長公主這才稍稍冷靜下來,讓趙嬷嬷請人進去醫治,又冷冷對裴慎道:“你若還認我這個母親,那就到外面跪着,跪到何時反省出自己做錯了什麽,何時再起身!”
    沈稚手心都冒了冷汗,根本不敢去看裴慎的表情,只能求長公主道:“母親,夫君出門辦案也受了傷,您讓我帶他回去包紮醫治吧。”
    昭陽長公主臉色這才微微松動,注意到他白袍下隐隐的血跡,也是此刻才想起來,方才她還拿滾燙的茶湯潑了他手臂。
    沈稚抿緊唇瓣,良久才輕聲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母親總是提起,夫君也會難過的,懇請母親……”
    昭陽長公主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最終嘆口氣,擺擺手,自己轉身進裏屋,看裴朗去了。
    沈稚暗暗吸口氣,這才緩緩轉頭,看向裴慎。
    哪怕成親多日,彼此之間也相處得十分融洽,可她畢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也從未見過過長公主勃然大怒的模樣,更不知道如何面對被撕開逆鱗、鮮血淋漓的裴慎。
    他身心受損,性情大變,完完全全都來源于幼時經歷的痛苦,她甚至不敢去想,他在聽到長公主的那些話時,心裏是何滋味。
    她走到他面前,輕聲道:“夫君,我們回去吧。”
    裴慎墨眸幽邃,看她的眼神帶着深沉的探究,良久才涼涼說道:“來都來了,還特意請了詹正獻過來,不看過三弟的傷勢再走嗎?”
    他語氣很冷,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甚至有股悲涼的意味。
    沈稚心頭荒寒,沉默許久,終于忍住手指顫抖,擡手輕輕握住他的手。
    裴慎眼底的怔愣一閃而逝,看她的目光卻越來越深。
    沈稚心口輕顫,卻執着地沒有松手,“你不是說家裏的事我做主嗎,我想和夫君回淨思居可以嗎?”
    裴慎站着沒動,沈稚咬緊下唇,用生平最大的勇氣握緊他的手,不管不顧地往外走。
    離開渡月軒,她才仿佛溺水獲救,得以深深地呼吸。
    男人面色沉冷,手掌卻滾燙,存在感極強,就在她無所适從,快要支撐不住想要收回手的時候,他卻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沈稚心潮湧動,悄悄擡眼觑他,男人面上卻無甚波瀾,看不出喜怒。
    兩人回到淨思居,霍易立刻取了金瘡藥過來。
    沈稚小心翼翼揭開紗布,才發現他小臂刀傷崩裂,被滾水燙過之後傷口紅腫,鼓起大大小小的水泡,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霍易頭皮發麻,又找來燙傷藥,“夫人放着我來吧。”
    他們這些年刀裏來火裏去,包括裴慎在內,受傷都是家常便飯,所以不管去哪都備着金創藥,普通的傷口自己就能處理。
    沈稚卻伸手接過藥瓶,“我來吧。”
    她見過別人處理傷口,怕他疼,上藥時指腹沾着藥膏,動作格外輕柔小心,裴慎只覺得傷處似有羽毛劃過,微微癢了下,斂眸看到她的表情專注認真,心中泛起微瀾。
    包紮過後,沈稚嘆口氣道:“一會等詹神醫過來,再讓他替你看看。”
    見他神色冷清,她遲疑許久,還是開口解釋:“我自作主張請詹神醫來,是不忍母親過分苛責于你,何況你也不希望三弟重傷難救吧,他若無大礙,母親也能松口氣了。”
    裴慎扯了下嘴角,“你這麽關心他,方才何不留在渡月軒,還跟我回來做甚。”
    沈稚低下頭,“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受刑重傷,我做不到熟視無睹,這一點我承認。可我已經嫁給你……”
    裴慎自哂道:“嫁給我是委屈你了。”
    沈稚捏緊手指,有些無措地看着他,“我不是這個意思……”
    裴慎阖上眼睛,牽唇一笑,“現在你都看到了,我就是這麽個冷血無情,暴戾心狠,連自己的母親都厭惡的怪物,你嫁給我後悔嗎,绾绾?”
    話音落下,指尖一燙,有溫熱的水珠落在他手背。
    他心口一震,仿佛被那眼淚灼傷,心口絲絲縷縷地發痛。
    掀起眼眸,少女眼眶泛紅,淚珠一顆顆地往下掉。
    沈稚抿緊唇瓣,想忍着,卻沒忍住,給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她起身要走,手腕卻被人一把攥住,繼而整個人跌坐在他懷中。
    好像撞到了他的傷口,她聽到男人微沉的氣息,緊張得渾身僵硬,不敢動彈。
    “夫君,你疼不疼?”
    話音方落,唇瓣就被人強硬地堵住。
    唇舌抵開牙關的剎那,她下意識屏住呼吸,惶惶不知所措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動作時,他卻緩緩退開,動作放輕,柔愛地撫摸着她的後腦,微涼的薄唇緩慢上移,一點點吻去她的眼淚。
    “抱歉,方才是不是兇你了?”男人嗓音低啞,溫熱的氣息拂在她的臉頰。
    沈稚原本還沒那麽想哭,聽到這一句,鼻頭一酸,眼淚瞬間決堤。
    裴慎指腹摩挲着她臉頰,嗓音沉啞:“對不起,往後不會了,你……別害怕我。”
    沈稚眸中蓄滿淚水,輕輕點頭:“嗯。”
    裴慎問道:“我那樣對三弟,你怪我嗎?”
    沈稚沉默了許久,方才去渡月軒的路上,英嬷嬷告訴了她一些事,她才知道那晚那幫世家子都在議論她的親事,夫君動怒,也許有別的原因,但多半是為她。
    她擦幹眼淚,小心翼翼地瞧他:“如果我說,夫君确實有些兇殘,你會不會不高興?”
    在男人眉宇間染上冷怒之前,她又趕忙道:“但夫君定有自己的考量,我無權幹涉,不過我可以保證,我和三弟從前沒有什麽,今後也絕不會有什麽。”
    她頓了頓,低聲道:“如果夫君是因為我才教訓三弟,那便是我的罪過,明日我親自去向三弟和母親賠禮道歉。”
    裴慎:“道歉?”
    沈稚颔首道:“是。”
    裴慎覺得很可笑,他這輩子沒跟誰道過歉,更不可能讓自己的妻子向人低頭,可見她神情認真,不似信口一言,不禁蹙緊眉頭。
    沈稚道:“我與你夫妻一體,你做得好,我一榮俱榮,你做得不好,我只能想辦法規勸和補救。當然,如若是母親說錯做錯,我也會幫你說話的。”
    裴慎就想起方才離開渡月軒前,她也會求昭陽長公主免他的罰跪,盡管他根本不可能跪,可從來沒有一個人站在他面前,替他說話,告訴他母親,他也會難過。
    她是第一個。
    沈稚見他沉默不語,心裏有些發毛,又鼓起勇氣小聲說道:“母親方才正在氣頭上,她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裴慎眸中漫過一抹涼意,但也只是轉瞬即逝,“放心吧,不會的。”
    這些年早就習慣了,他唯獨不該,把那些情緒帶到她面前來。
    沈稚卻認真地看着他,“可我覺得你不開心。”
    “是麽?”
    裴慎笑了下,似乎聽到個很新鮮的描述。
    不過說起來這些年,他有過殺人的過瘾,有過達成目的的快意,可真正讓他身心愉悅的,唯有與她在一起的這短短幾日。
    沈稚沉思片刻,忽然起興道:“夫君今晚有空嗎?我想去淩煙湖泛舟。”
    裴慎微微一頓,想起今日恰好十五,幾乎每個月的這一天,只要天氣晴好,月明星稀,她總要找機會出去游湖。
    他斂眸應下,“好。”
    沈稚臉上笑容綻開,立即道:“那夫君先休息,我去安排。”
    那廂詹正獻給裴朗看過鞭傷,回昭陽長公主道:“殿下放心,只是皮肉傷,堅持用金瘡藥塗抹,很快便能痊愈了。”
    昭陽長公主心中怒意難平,聽到這話,才緩緩松了口氣。
    下半晌詹正獻給裴慎重新處理過傷口,晚間又到渡月軒給裴朗換藥。
    昭陽長公主知道他從何處來,忍不住問道:“大郎的傷……可有大礙?”
    詹正獻如實道:“原本無大礙,只是已經愈合的刀傷淋了滾水,傷痛加劇,不過大公子忍痛能力異于常人,倒也還受得住,殿下不必擔心。”
    他語氣輕淡,卻在昭陽長公主心中激起層層波瀾。
    裴慎這些年時常受傷,多半是在外辦案得罪了人,長公主今日在氣頭上,此刻冷靜下來細想,他倒有句話說得不錯。
    不能任由阿朗再這樣胡鬧下去了,還是得給他找個正經差事做。
    如今朝中一雙雙眼睛盯着定國公府,尤其那些背地裏腌臜不斷的高門世家,無一不是視裴家為眼中釘肉中刺,三郎若真有一日被人拿捏了錯處,整個裴家都要付出代價。
    又聽到那句“忍痛能力異于常人”,長公主心中亦是酸澀不已。
    滾燙的茶水澆在鮮血淋漓的傷口上,怎麽會不疼呢?他卻連眉頭都懶得皺一下,大概是經歷的痛苦太多,連這都已經不算什麽了。
    可她想到他對親弟弟都能如此,心中仍是又恨又懼。
    對這個長子的歉疚和溫情,都在這些年的恨怒之中慢慢地磨平了。
    落日西沉,月上柳梢,銀漢無聲轉玉盤。
    擡眼望去長空如墨,唯有碩大的冰輪挂在穹頂,銀白清輝灑在湖面,夜燈拂過,千傾月色波光粼粼。
    裴慎從沒有過像今日這般,躺在甲板上陪她看月亮,漫無目的,也不考慮歸途,就這麽晃晃悠悠地漂在水面,做一件他從不覺得有意義的事情。
    但因身邊是她,所以體驗感很好。
    “你很喜歡看月亮?”他仰頭看天,忽然問道。
    沈稚點點頭,“你看整個天兒都是亮堂堂的,每次看到最亮最圓的月亮,再多的煩惱都會煙消雲散。”
    她悄悄伸出手,慢慢向他的手靠近,等觸摸到他手指微涼的溫度,再輕輕地牽住,握緊。
    “以後月亮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啦。”
    “我把我最開心的事和你分享,夫君不要不高興,好不好?”
    明月皎皎,星漢未央,少女柔軟甜淨的嗓音在耳畔回蕩,如水般沁入冰封的心田。
    幼時那一年,他甚至以為這輩子都看不到月亮了。
    此刻,他終于有了自己的月亮。
    他的小月亮。
    沈稚還未及反應,男人不知何時靠近,欺身壓下,目光沉沉地俯視着她。
    少女清澈烏潤的杏眸中,也有兩枚亮堂堂的小月亮,随着水波輕輕地晃蕩。
    男人溫熱的氣息落在唇畔,沈稚嬌軀輕顫,心跳怦然:“夫、夫君……”
    夜色濃酽,她還沒有看清他臉上的表情,男人微涼的薄唇就已覆上她額頭,再緩緩輕移至眼尾,臉頰,最後是嘴唇。
    月華如練,夜風和緩,水面靜谧無聲,唯有彼此紊亂的呼吸和隆隆的心跳,昭示着這個月夜并不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