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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她死死地盯着那莹黄暖玉手镯。

    是他昨夜戴在她手上的。

    两眼发黑,耳朵里嗡地一声,全身仿佛微尘似地涣散了。心脏上长出了一块尖锐的礁石,割得她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原来,这手镯是真的存在!

    自重生以来,她一直努力维持的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泪水模糊了视线,斗转星移间她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里。

    她好想亲口问问他,前世林妗说的是真的吗?

    见林婠低着头一动不动,垂落的乌发遮住了她姣好的面容。

    胭脂问:“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林婠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将即将决堤的泪水硬生生逼回眼眶,轻轻摇头。

    抬步往汤室里去,左手悄然探入右手衣袖,将手镯从右手腕间退下。

    待要松开手装作不小心将它摔碎。

    想了想,终是将其收到袖兜里。

    她要想法子找个大夫看看,这手镯是不是真的如林妗说的,有用特制的绝孕药水泡过。

    -

    从汤室出来,简单用过早膳,林婠便坐在后院廊庑下,举着手里的暖玉手镯。

    对着阳光,左看右看,只看出这莹黄暖玉清透没有一丝杂质。

    是极难得的暖玉。

    林婠丧气地将玉镯收起来。

    宫里的太医不能找,他们不敢忤逆赵翊,即便是看出了什么,也不会告诉她。

    得出宫去找大夫!

    林婠娥眉轻蹙,可是——

    她虽出身在汴京,但她对汴京城不熟悉。别说大夫,就连汴京城门往哪开都不清楚。

    大宋重礼仪,民风已不似大唐时开放,父亲遵从儒学。

    自小就为她请了女夫子,学习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又因为身子骨弱担心受寒着凉,贵女们常玩的马球,投壶等,她都没法参与,只能离群索居远远地看着。

    便是出门,也都是坐在马车里匆匆行过。

    也许是这样,她才会紧紧抓住赵翊,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琢磨着,待会让青黛先出宫去打听一二。

    正想着,院外,传来胭脂欢快的声音。

    “娘娘,奴婢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

    紧接着她风似的奔进来,还未待气息平稳,就眉飞色舞地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那个上

    书弹劾娘娘,说娘娘坏话的大臣,昨儿在大街上被雷给劈了。”

    林婠:“??”

    “外面都在传,说是因为他参了娘娘,惹得上天震怒,才降下雷罚。还有说,娘娘福泽深厚,有神明庇佑。”

    这话,林婠是不信的。若是真福泽深厚,前世她怎会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黎公公走到拱门口,刚好听到这句,一张老脸上随即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进来后,躬身对着林婠一礼:

    “太子妃确实福泽深厚,这不,殿下疼惜太子妃,特命老奴送来赏赐。”

    黎公公的姿态比上回要恭敬很多,宫里侍候的人,都是极会看眼色的。

    前些时日,太子将阑院的两个舞姬送走了。还亲自去了林府接太子妃,昨儿更是宿在太子妃殿。

    他深处宫廷多年,自是知晓一些东西,那位大臣被雷劈应是人为的。至于出手的是谁,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破了太子妃福薄承不起的传言。

    送来的是一些上好的散淤膏,润肤膏,以及消痛膏。

    林婠脸上并没有黎公公以为的欣喜,她甚至都没有看那些药膏一眼。

    黎公公见状,心中有些忐忑,以为是自己前段时间的态度,开罪了林婠。

    便悻悻地告退了。

    他一走,胭脂就拿起一瓶形状奇怪的消痛膏,是上好的软木制的,手指粗细,前头有着长长的圆润的嘴头,表面光滑平整。

    “娘娘,您手上的伤再涂些消痛膏吧。”

    这药膏并非普通的消痛药,而是宫廷为初次侍寝的宫妃们特制的。

    林婠脸上一热,急急地将那消痛膏夺过,丢进抽屉里锁起来。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胭脂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为免胭脂再要给她擦散淤膏,林婠打了个手势让胭脂去将青黛唤来。

    很快,青黛来了,林婠将写好的纸条交给青黛。

    青黛低头一看,微微诧异了一下,但她什么都没有问,便点点头,出去了。

    -

    林婠感觉有些昏昏沉沉,脑袋里鼓鼓胀胀的。实在撑不住,便让胭脂搀扶着她回了房小憩。

    因为心里有事,林婠睡得很不安稳。

    在她第五次醒来时,青黛回来了。

    她去了汴京城最出名的几家医馆,进去后,那些大夫一听她是为查一只镯子。二话没说,就将她轰出来了。

    因为不能泄露身份,青黛只敢偷偷摸摸又去

    了下一家,这家大夫倒是没将她赶出来,只是完全不理她。

    一连两日,青黛几乎跑遍了汴京城出名的医馆,均无所获。

    午后的阳光,褪去了温柔变得有些炙热,透过盖在屋顶的梧桐枝叶的缝隙,从窗棂肆无忌惮地洒进来。

    又到了例行诊脉的日子,太医收回手,起身朝林婠躬身行礼。

    “太子妃之喉疾,实乃心结所致,若能放宽心,自能言笑如初。”

    林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不能说话这事,她不急。不能说话反而对她有利,说不定哪天,皇帝下一道圣旨,她就能离开东宫了。

    仔细斟酌了一下,终是决定冒险让太医试试。便掏出莹黄暖玉镯,递过去。

    太医愣住了:“娘娘,这是?”

    林婠在纸上写下一句:[太医,烦请品鉴此玉如何?]

    随后将纸条撕掉,紧紧地盯着太医,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神情。

    太医见状,面上闪过一抹讶异,随即苦笑。

    太子妃还真是一天一个新花样。让他一个太医来品鉴玉器,这不是胡闹吗!莫不是这玉是太子送的,所以太子妃想炫耀一二。

    越发觉得是此理。

    便接过玉镯,故作认真地细细端详,口中赞叹道:

    “此玉,触感温润,质地纯净无瑕,色泽宛如凝脂,确是世间难得的珍宝。”

    林婠:“……”嘴角抽了抽,挥手让太医退下。

    揉了揉昏胀的脑袋,去后院转了一圈。

    待回到前院时,太阳已落下山去了,唯有西边的一角仍留有些许浮光,微白中弥留着淡薄的浅黄。

    胭脂快步走过来,小声地道:“娘娘,殿下来了。”

    林婠脚下一顿,绷着小脸看过去。

    只见赵翊端坐在她平日常用的案桌前,手捧着一卷书正在看,灯光从他身后漏出来,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夜黑得很快,窗外,庭院里的葳蕤树木已只余下一坨坨暗影,黑沉沉的。

    见他没注意到自己,林婠长松了一口气,悄悄地往后挪,才动了一下,就听得赵翊清冷毫无温度的声音。

    “过来。”说这话时,他连眼都没抬一下。

    让她过来她就过来?她又不是他养的宠物。林婠很硬气地没有动作。

    赵翊抬了抬眼皮,目光投过来。

    那一瞬间,林婠感觉道一股浓厚的压迫感袭来,就像遮天蔽日的黑山骤然压过来

    。

    夜风吹来

    丝丝凉意穿过肌肤

    林婠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到底还是怂了

    走过去。

    赵翊放下手中的书卷

    吩咐道:“摆膳。”

    很快就有宫女鱼贯而入

    一盘盘精美的菜肴摆在案桌上。阵阵诱人的香味钻进鼻子

    勾得林婠腹中馋虫不受控制地叫唤了起来。

    林婠脸上一红

    慌忙用袖子遮住腹部

    似乎这样就能掩饰住尴尬。

    赵翊清淡地瞥了林婠一眼

    起身坐到案桌前。

    餐后

    宫女们收拾残席

    又奉上香茗。赵翊轻啜一口

    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林婠皓腕间

    看似随意地问道。

    “孤赠你的手镯

    为何不戴?”

    林婠闻言

    心中一凛。

    “咚!”手中茶杯掉在案桌上

    滚了两圈

    茶水顺着精细的木纹淌过案面

    从桌沿滴落

    ?稻香来)

    洇湿了衣摆。

    他此言是何意?莫非……他已知晓了什么?

    林婠抬眸

    对上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黑眸。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迅速蔓延至脊背。

    她匆忙错开视线

    以手势慌乱回应:[我是怕摔破了。]

    赵翊黑眸蕴上层层冷意

    须臾

    又恢复了一贯清冷淡漠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转着茶盏。

    突然

    烛光炸开了一个火花

    闪烁了几下

    熄灭了。

    屋内暗下来。

    呼吸声在黑暗里被放大

    就像是隆冬里呼啸的风声

    响彻在耳边。

    许久

    林婠听到赵翊清冷的声音响起。

    “孤尚有要务处理

    太子妃早些安歇。”言罢

    他起身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夜沉如水

    更深人静

    庭院里阖无人声。

    -

    次日

    用过早膳

    林婠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青色裙衫

    她决定了

    今日亲自去宫外找

    若是还是找不到大夫

    就去林府找阿娘。

    正当她出门时

    青黛匆匆从院外进来

    头发上还茏着一层浅浅的薄雾。

    “娘娘

    奴婢幸不辱命

    找到了!宜和堂的黎大夫

    他不仅精通医理

    对玉器亦颇有研究。”

    林婠闻言

    眸中闪过一抹亮色:[好

    我们现在就去。]

    宜和堂

    坐落于繁华的东大街

    紧邻汴河。

    站在门口

    抬眼就可以看到巍峨矗立的相国寺

    悠远的钟声一下一下地敲着。香客络绎不绝

    就连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心绪也跟着沉淀下来。

    踏入宜和堂

    室内清幽

    病患不多

    林婠不过稍作等候

    便轮到了她。

    在竹帘制的帘幕后

    黎大夫目光在林婠带着的帷幕上转了一圈

    问道:

    “贵人驾临

    不知所为何事?是身子不适

    还是有其他需求?”

    青黛上前:“黎大夫

    我清晨曾来访

    此番是请您鉴定这玉镯

    看是否有何异常之处。”

    说着

    从袖中掏出一方青色帕巾包着的玉镯

    小心翼翼地展开

    露出莹黄色的玉泽

    轻轻置于案上。

    黎大夫了然

    这高门大户里的后宅阴私

    向来阴毒诡谲。

    便点了点头

    拿起玉镯细细端详起来。

    当目光触及某一处时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随即拿起烛台

    将玉镯置于火光之下。

    瞬间

    玉镯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莹黄之中

    一道道细腻的纹路缓缓浮现。宛如夜空中最绚烂的烟火

    又似昙花一现。

    美得令人心醉。

    良久

    黎大夫放下烛台

    缓缓开口。

    林婠袖中双手蓦地收紧

    心弦像一把拉满的弓箭

    连呼吸都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