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太子妃只想和离 > 第1章
    第1章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

    整座汴京城都掩在皑皑白雪下。

    寒风凛冽

    直透骨髓。

    天边泛起淡淡的蓝紫

    积满厚雪的宫道上

    林婠借着微弱的晨曦

    小心艰难地走着。

    “那人是谁?”

    “那是太子妃。”

    “太子妃?陛下不过才二十六岁

    怎么有这么大的儿媳?”

    “你瞎胡说什么呢?太子妃是陛下做太子时娶的妻子。”

    “原来如此

    可是陛下都登基月余了

    为何还是太子妃

    不是应该……”

    “你们不要命了?陛下的事也敢乱说!”

    身后的窃窃私语散去了。

    林婠沾了雪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自嘲一笑。

    在风雪中站了一夜

    她整个人已昏昏沉沉

    只凭着一股意志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她已经成了汴京城最大的笑话了

    她不能再连这仅有的一丝体面也失去了。

    裹在身上的那件狐裘缎妆斗篷

    落满了雪

    变得沉重异常

    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压扁了。

    东宫通往福宁宫的路口

    青黛手提着宫灯

    时不时伸长脖子朝着福宁宫的方向看。宫灯早已熄灭

    在风雪中孤寂飘摇。

    远远见到

    林婠摇摇欲坠的身影。青黛心头猛地一紧

    旋即

    丢下宫灯

    踩着厚重的积雪

    奔了过去。

    及时扶住了即将摔倒的林婠。

    触手之处

    才发现

    林婠全身都是冰的

    仿佛一尊失去温度的石雕。

    就连她手腕上戴着的

    常年温润的莹黄暖玉手镯也冰寒刺骨。

    秾丽娇艳的小脸上

    苍白得近乎透明

    唇边泛着青紫

    一头乌黑的秀发被落雪斑驳成霜。

    青黛吓得险些晕了过去

    颤着声音问:

    “娘娘

    您不是去福宁宫找陛下么?怎会……”如此狼狈。

    -

    昨日太子妃殿出现了一封书信

    是林文彬的急信。

    看了信

    才知晓

    自她们被幽禁东宫

    与世隔绝的这一个多月来

    外面已风云变幻。林家顷覆

    被赵翊以各种罪名投入天牢。

    母亲身体本就不好

    如何能承得住天牢的阴冷潮湿?

    林婠不知道这封信是何时送来的

    更不知道

    林家被关进天牢多久了。上面没有日期

    只凭潦草匆忙的字迹。

    勉强能认出是她的养弟——林文彬的字。

    林婠的心沉入了谷底。

    定是情景十分危急

    定是事情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林文彬才会仓促间以这种方式

    将信送到东宫来。

    林婠来不及多想

    就让青黛扮成她的模样在殿内迷惑那些守卫

    她则偷偷从后院的狗洞里躲出去。

    到福宁宫时

    天色已暗下来。

    福宁宫是皇帝休憩的圣殿

    一如记忆中的巍峨

    金碧辉煌中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庄严。

    上一次来福宁宫

    还是她与赵翊成婚那年。

    那时的赵翊

    还是不得皇帝喜欢的五皇子

    心怀壮志却无处施展;

    那时的她

    是林家的掌上明珠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此乃福宁宫

    未得圣上谕旨

    任何人不得擅入!”驻守的禁卫军铁面无私地将林婠拦在了宫门之外。

    林婠只得请内侍前去通报。

    暮色愈发暗沉

    像是有一张黑色的网

    在缓缓地收拢

    压下来。直到将这方天地

    整个笼罩其中。

    掌灯的太监宫女

    拿着火折子

    小心翼翼地将宫灯一盏盏点燃。微弱的灯光

    连串成一排排在寒风里摇曳。

    远远看着就像一簇簇晦暗沉浮的幽冥鬼火。

    不知过了多久

    内侍终于出来了

    只是他面色不好看

    言语间也甚是不耐烦。

    “陛下不在。”

    林婠失落地垂下眼帘

    待要转身离去。却见得暮色中

    林妗乘着步辇

    在宫人的簇拥下

    缓缓而来。

    她身上披着的鸦青色狐裘斗篷

    在灯光下

    金丝银线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李公公一转方才对着林婠时的嘴脸

    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

    殷勤备至。

    林妗下了步辇

    李公公不知说了什么

    林妗微愣了一下

    目光朝暗处林婠的方向掠过来。夜色中林婠看不清林妗的表情。

    只听她对着李公公道了一句谢

    就毫无阻拦地进了福宁宫内。

    林婠鸦睫微颤。

    原来

    赵翊在殿内

    他只是不想见她而已!

    一阵风吹来

    有什么被吹进了眼睛里。酸涩刺痛!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才滚落又被凝冻成了细碎的冰凌

    飘散在寒风里。

    直到林妗的身影进了殿内

    完全看不见了

    李公公才缓缓直起身子

    转向林婠

    脸上的笑容瞬间被鄙夷所取代。

    “太子妃恐怕还不知道吧。陛下即将册立皇后

    而这皇后的人选

    您心中也该有数。”

    林婠面色惨白

    如被雷电击中的雀鸟。

    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眼睛死死地盯着福宁宫又重新紧闭的宫门

    嘴唇上下颤动

    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与赵翊自小就相识

    那时

    他还是一个有些腼腆的美少年

    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惊为天人的美貌吸引。

    他也总是好脾气地任她打趣捉弄

    只有她说得过分了

    他才红着耳根斥她一句:胡闹!

    她冬日怕寒

    他得知后

    便每年带着侍卫去山里

    为她猎来最为好看的皮裘。

    她喜欢姚黄牡丹

    可姚黄牡丹中最为珍贵的品种在洛阳邙山姚氏。每年只数十株进贡皇室。

    他特地去了趟洛阳

    在她及笄那天

    弄来了一车一车的极品姚黄牡丹。

    黄橙橙的一片

    堆满了林府各个角落。

    那一刻她成了汴京城最幸福的人;那一刻她决心

    这一辈子

    只要他不弃

    她亦不离!

    阿翊

    这些你都忘了吗?!

    黑沉沉的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

    一片片洁白无瑕。

    冰冷的雪落在她鼻尖

    化成雪水淌了下来。纷纷扬扬的大雪很快落了满枝。树枝被积雪压得颤颤巍巍。

    “啪!”地一声

    雪压断了枯木!

    守门的禁卫军或许是怕她冻死了他会有麻烦

    也或许是看她可怜心生不忍。他悄悄地从值勤的小屋中搬出一个燃着的小火炉

    放在林婠面前

    低声说道。

    “娘娘

    您这般等下去

    是不会有结果的。”

    -

    青黛哽咽着

    扶着林婠一步步往东宫走去。昨夜林婠走后

    她坐立难安

    再加上半夜时

    又下起了雪。

    便趁着夜里守卫换防时

    偷溜出来的。

    守门的侍卫见到两人

    先是瞳孔一缩

    面露惊慌。随后很快镇定下来

    打开殿门

    让两人进去。待人进去后

    又迅速将殿门关上。

    想了想

    拿出锁将门锁上

    随后

    骑上马往城外的方向奔驰而去。

    殿内

    清冷异常。积雪上落满了昨夜被雪压断的枯木残枝

    没有人清扫

    富丽堂皇的东宫竟有了一种破败

    荒寂的感觉。

    青黛找出一身干爽的衣服

    待林婠换好。又忙着捣弄火炉子

    炉子里的炭火已熄灭

    ?稻香来)

    需要重新燃起。

    只是精炭已没了

    东宫被封禁的这一个月里

    内侍省送来的冬炭就只有差等的青炭了。

    这些东西便是以前在林府时

    也瞧不上的。

    如今……天若是再冷些时日

    她们就连青炭也要没有了。

    想到这些

    青黛眼眶又是一酸

    一行泪滚落下来。怕林婠看见伤心

    又忙悄悄别过头去

    将眼泪拭干。

    炉子燃上了

    青炭燃烧时

    冒出的青烟在屋子里弥漫……

    林婠吸入一口

    随即

    喉咙发痒

    紧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咳嗽。捂着胸口一声接一声

    咳得停不下来。

    青黛吓坏了

    连忙将炉子挪到屋外去

    慌慌张张地轻拍着林婠的后背。

    “娘娘

    都是奴婢不好。”

    声音突然顿住了

    因为她发现

    林婠背上温度高得有些不正常。一惊

    伸手探向林婠额头

    如火一般烫得惊人。

    “娘娘

    您在发热。”

    娘娘本就身体不好

    小时候一场高热险些夺去了性命

    自那以后夫人就叮嘱她们

    侍候时要精细些万不可让娘娘受寒。

    青黛心慌得手脚都在打颤

    嬷嬷她们已经不在了

    娘娘身边已只剩下她一人了。

    青黛咬紧压根

    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不容易止了咳

    林婠面色灰白

    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昏昏沉沉地靠在青黛身上。即使闭着眼睛

    也能感觉到天在旋地在转。身子更是时冷时热

    一会像置身火海

    一会又如坠冰窖。

    “阿翊

    我好冷

    阿翊……”

    林婠迷迷糊糊地唤着赵翊的名字。

    青黛扶着林婠在床榻上躺好

    “娘娘

    您坚持住

    奴婢这就去求陛下。”

    青黛拔腿往外奔去

    然而却被一道紧闭的大门拦住了去路。任她大喊大叫

    那殿门纹丝不动。青黛焦急地听着屋内传出来的咳嗽声。

    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扭身往后院那个狗洞跑去。

    便是豁出性命去

    她也要帮娘娘将陛下请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婠迷迷蒙蒙中

    听到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随即门被人推开。

    冷风肆无忌惮地灌进来。

    是他来看她了么?

    费力地睁开眼

    看过去。

    眼眸里的亮光在看清来人后

    黯然下去。须臾

    她以手撑着床

    艰难地坐起来

    双手交叉轻搭在被褥上。

    仅一个小小的动作

    就让她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尽管如此

    她仍咬着牙

    下颌微抬

    保持着太子妃的体面。

    “你来做什么?”

    林妗最是不喜欢林婠这种浑然天成高人一等的傲慢。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

    林婠是万千宠爱的世家嫡女。

    而她只是一个出生就被抛弃了的庶女。

    不过林婠出身再尊贵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输给了她!

    “姐姐可是在记恨

    当初陛下将我接进宫里

    却将姐姐遗忘了的事么?”

    这话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在了林婠的心上

    她极力克制着才没有泄漏心里的脆弱。

    “既然你知道

    那就赶紧滚

    我这里不欢迎你。”

    林婠毫不客气的话

    让林妗脸上努力维持的笑僵住了

    眼中闪过一丝怨恨

    很快又是一朵无辜的白莲花。

    “我从没有想过要与姐姐抢的

    我更没有想过要拆散姐姐与陛下。爱情从来没有先来后到。我与陛下两情相悦

    是姐姐你容不下我。”

    “昨夜姐姐在风雪里站了一夜

    妹妹看着着实心疼。”林妗拭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妹妹也是求了陛下的

    请陛下见姐姐一面

    可陛下不想见姐姐呢。”

    林婠脸色煞白

    像一张薄薄的纸

    轻轻一戳就会破了。

    “我记得明儿便是姐姐的生辰了

    陛下托我来给姐姐送一件生辰礼物。”

    话音落下

    林妗的身后走出来一名太监

    是昨日在福宁宫中对林婠言语不善的李公公。

    只见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揭开红绸

    是一只白瓷酒壶

    及一个高脚白瓷杯盏。

    “陛下让我来送姐姐一程。陛下说

    此生与姐姐不复相见。”

    一道闷雷在林婠脑海里炸开。不会的

    他不会这么对她的!

    “姐姐

    你该知道的

    陛下根本不爱你

    他娶你只是为了储君之位。”

    “更何况

    你还害死了高贤妃。高贤妃虽不是陛下的亲生母妃

    可高贤妃也是抚养了陛下多年的。是妹妹求情

    陛下才答应给姐姐一个体面。”

    我没有

    我没有害高贤妃……

    话到嘴边

    林婠又咽了回去。这话

    她说了很多遍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他甚至连一个辩驳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林妗目光似无意地在林婠右手腕间戴着的莹黄暖玉手镯上扫过。

    “姐姐不是一直想知道

    你们成婚多年

    为何没有孩子么?”

    林婠本打定主意

    不管林妗说什么

    都不听不信。然而听到这句

    她仍是忍不住心乱了。

    耳膜嗡嗡作响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了声音。

    她听见自己在颤抖着问。

    “为……何?”

    两个字说得极为艰难

    像是从狰狞苦涩的石头缝里挤出来的。

    “你手上戴的这暖玉手镯是用特制的绝孕药水泡过的

    所以才会是莹黄色。”

    林婠如坠冰窟

    全身血液都凝滞了。

    这暖玉手镯是赵翊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林妗嫣然一笑:“姐姐若是不信

    可以看看这个。”上前两步

    从袖兜里掏出一卷明黄的帛书

    展开。

    上书:

    ……林氏女妗

    温惠秉心

    柔嘉表度……今奉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

    以奉神灵之统

    母仪天下

    表正六宫……①

    是他的字迹。

    林婠喉间的铁腥再压制不住

    “噗”一口血喷了出来。

    洒落在腕间的暖玉上

    将那好看的莹黄

    浸染成触目惊心的红!

    心像是被顿斧劈开

    痛得连灵魂都在颤抖!浑浑噩噩间听到林妗在她耳边低语。

    “我知姐姐心里挂念着林家

    姐姐不用担心

    有我呢。不过

    前几日天牢传来消息

    嫡母身弱

    没有熬过去

    已病故了。”

    “姐姐

    是你害了林家

    是你害死了嫡母。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该以死谢罪才是。”

    母亲!

    林婠眼前一黑

    又是一口血呕出来

    再没有了体面

    如失去生命的破布娃娃颓败地倒在床上。

    林妗瞥了毫无生气的林婠一眼

    转身离去了。

    屋内一片死寂

    唯有寒风在肆无忌惮地刮着。

    林婠艰难地挪动身子

    颤抖的双手捧起那封圣旨。

    原来人痛到极致是流不出眼泪的。

    屋外雪已停了

    院子里衰老的古树

    无力地伸着狰狞的覆着厚厚冰凌的干枝

    在寒风里咽呜。

    半响

    林婠缓缓坐起来

    从柜子里找出

    那件珍藏得极好的大婚时的凤冠霞帔。

    那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为她缝制的。

    穿戴妥当后

    她已是冷汗涔涔。缓了半响

    坐到梳妆台前

    拿起胭脂轻轻在脸颊上扫过。

    铜镜里

    面容苍白的女子

    顿时多了几分气色。

    娇艳如花

    一如当年。

    曾经的甜蜜和美还历历在目

    为何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林妗有一句话

    说得没错。

    是她!是她害了林家

    是她害了母亲啊。

    若不是当年她求着爹爹帮赵翊

    若不是……

    林婠痛苦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

    已是一片死寂。

    端起梳妆台上放着的酒盏

    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平躺在一侧的软榻上

    闭上眼等待着毒发。

    白昼的光一点点地从陈旧斑驳的窗棂退去

    像是生命一点点离开躯体。

    母亲

    是婠婠错了!!

    第1章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整座汴京城都掩在皑皑白雪下。

    寒风凛冽,直透骨髓。

    天边泛起淡淡的蓝紫,积满厚雪的宫道上,林婠借着微弱的晨曦,小心艰难地走着。

    “那人是谁?”

    “那是太子妃。”

    “太子妃?陛下不过才二十六岁,怎么有这么大的儿媳?”

    “你瞎胡说什么呢?太子妃是陛下做太子时娶的妻子。”

    “原来如此,可是陛下都登基月余了,为何还是太子妃,不是应该……”

    “你们不要命了?陛下的事也敢乱说!”

    身后的窃窃私语散去了。

    林婠沾了雪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自嘲一笑。

    在风雪中站了一夜,她整个人已昏昏沉沉,只凭着一股意志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她已经成了汴京城最大的笑话了,她不能再连这仅有的一丝体面也失去了。

    裹在身上的那件狐裘缎妆斗篷,落满了雪,变得沉重异常,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压扁了。

    东宫通往福宁宫的路口,青黛手提着宫灯,时不时伸长脖子朝着福宁宫的方向看。宫灯早已熄灭,在风雪中孤寂飘摇。

    远远见到,林婠摇摇欲坠的身影。青黛心头猛地一紧,旋即,丢下宫灯,踩着厚重的积雪,奔了过去。

    及时扶住了即将摔倒的林婠。

    触手之处,才发现,林婠全身都是冰的,仿佛一尊失去温度的石雕。

    就连她手腕上戴着的,常年温润的莹黄暖玉手镯也冰寒刺骨。

    秾丽娇艳的小脸上,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边泛着青紫,一头乌黑的秀发被落雪斑驳成霜。

    青黛吓得险些晕了过去,颤着声音问:

    “娘娘,您不是去福宁宫找陛下么?怎会……”如此狼狈。

    -

    昨日太子妃殿出现了一封书信,是林文彬的急信。

    看了信,才知晓,自她们被幽禁东宫,与世隔绝的这一个多月来,外面已风云变幻。林家顷覆,被赵翊以各种罪名投入天牢。

    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如何能承得住天牢的阴冷潮湿?

    林婠不知道这封信是何时送来的,更不知道,林家被关进天牢多久了。上面没有日期,只凭潦草匆忙的字迹。

    勉强能认出是她的养弟——林文彬的字。

    林婠的心沉入了谷底。

    定是情景十分危急,定是事情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林文彬才会仓促间以这种方式,将信送到东宫来。

    林婠来不及多想,就让青黛扮成她的模样在殿内迷惑那些守卫,她则偷偷从后院的狗洞里躲出去。

    到福宁宫时,天色已暗下来。

    福宁宫是皇帝休憩的圣殿,一如记忆中的巍峨,金碧辉煌中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庄严。

    上一次来福宁宫,还是她与赵翊成婚那年。

    那时的赵翊,还是不得皇帝喜欢的五皇子,心怀壮志却无处施展;

    那时的她,是林家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此乃福宁宫,未得圣上谕旨,任何人不得擅入!”驻守的禁卫军铁面无私地将林婠拦在了宫门之外。

    林婠只得请内侍前去通报。

    暮色愈发暗沉,像是有一张黑色的网,在缓缓地收拢,压下来。直到将这方天地,整个笼罩其中。

    掌灯的太监宫女,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将宫灯一盏盏点燃。微弱的灯光,连串成一排排在寒风里摇曳。

    远远看着就像一簇簇晦暗沉浮的幽冥鬼火。

    不知过了多久,内侍终于出来了,只是他面色不好看,言语间也甚是不耐烦。

    “陛下不在。”

    林婠失落地垂下眼帘,待要转身离去。却见得暮色中,林妗乘着步辇,在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她身上披着的鸦青色狐裘斗篷,在灯光下,金丝银线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李公公一转方才对着林婠时的嘴脸,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殷勤备至。

    林妗下了步辇,李公公不知说了什么,林妗微愣了一下,目光朝暗处林婠的方向掠过来。夜色中林婠看不清林妗的表情。

    只听她对着李公公道了一句谢,就毫无阻拦地进了福宁宫内。

    林婠鸦睫微颤。

    原来,赵翊在殿内,他只是不想见她而已!

    一阵风吹来,有什么被吹进了眼睛里。酸涩刺痛!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才滚落又被凝冻成了细碎的冰凌,飘散在寒风里。

    直到林妗的身影进了殿内,完全看不见了,李公公才缓缓直起身子,转向林婠,脸上的笑容瞬间被鄙夷所取代。

    “太子妃恐怕还不知道吧。陛下即将册立皇后,而这皇后的人选,您心中也该有数。”

    林婠面色惨白,如被雷电击中的雀鸟。

    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眼睛死死地盯着福宁宫又重新紧闭的宫门,嘴唇上下颤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与赵翊自小就相识,那时,他还是一个有些腼腆的美少年,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惊为天人的美貌吸引。

    他也总是好脾气地任她打趣捉弄,只有她说得过分了,他才红着耳根斥她一句:胡闹!

    她冬日怕寒,他得知后,便每年带着侍卫去山里,为她猎来最为好看的皮裘。

    她喜欢姚黄牡丹,可姚黄牡丹中最为珍贵的品种在洛阳邙山姚氏。每年只数十株进贡皇室。

    他特地去了趟洛阳,在她及笄那天,弄来了一车一车的极品姚黄牡丹。

    黄橙橙的一片,堆满了林府各个角落。

    那一刻她成了汴京城最幸福的人;那一刻她决心,这一辈子,只要他不弃,她亦不离!

    阿翊,这些你都忘了吗?!

    黑沉沉的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一片片洁白无瑕。

    冰冷的雪落在她鼻尖,化成雪水淌了下来。纷纷扬扬的大雪很快落了满枝。树枝被积雪压得颤颤巍巍。

    “啪!”地一声,雪压断了枯木!

    守门的禁卫军或许是怕她冻死了他会有麻烦,也或许是看她可怜心生不忍。他悄悄地从值勤的小屋中搬出一个燃着的小火炉,放在林婠面前,低声说道。

    “娘娘,您这般等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

    -

    青黛哽咽着,扶着林婠一步步往东宫走去。昨夜林婠走后,她坐立难安,再加上半夜时,又下起了雪。

    便趁着夜里守卫换防时,偷溜出来的。

    守门的侍卫见到两人,先是瞳孔一缩,面露惊慌。随后很快镇定下来,打开殿门,让两人进去。待人进去后,又迅速将殿门关上。

    想了想,拿出锁将门锁上,随后,骑上马往城外的方向奔驰而去。

    殿内,清冷异常。积雪上落满了昨夜被雪压断的枯木残枝,没有人清扫,富丽堂皇的东宫竟有了一种破败,荒寂的感觉。

    青黛找出一身干爽的衣服,待林婠换好。又忙着捣弄火炉子,炉子里的炭火已熄灭,需要重新燃起。

    只是精炭已没了,东宫被封禁的这一个月里,内侍省送来的冬炭就只有差等的青炭了。

    这些东西便是以前在林府时,也瞧不上的。

    如今……天若是再冷些时日,她们就连青炭也要没有了。

    想到这些,青黛眼眶又是一酸,一行泪滚落下来。怕林婠看见伤心,又忙悄悄别过头去,将眼泪拭干。

    炉子燃上了,青炭燃烧时,冒出的青烟在屋子里弥漫……

    林婠吸入一口,随即,喉咙发痒,紧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咳嗽。捂着胸口一声接一声,咳得停不下来。

    青黛吓坏了,连忙将炉子挪到屋外去,慌慌张张地轻拍着林婠的后背。

    “娘娘,都是奴婢不好。”

    声音突然顿住了,因为她发现,林婠背上温度高得有些不正常。一惊,伸手探向林婠额头,如火一般烫得惊人。

    “娘娘,您在发热。”

    娘娘本就身体不好,小时候一场高热险些夺去了性命,自那以后夫人就叮嘱她们,侍候时要精细些万不可让娘娘受寒。

    青黛心慌得手脚都在打颤,嬷嬷她们已经不在了,娘娘身边已只剩下她一人了。

    青黛咬紧压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不容易止了咳,林婠面色灰白,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昏昏沉沉地靠在青黛身上。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天在旋地在转。身子更是时冷时热,一会像置身火海,一会又如坠冰窖。

    “阿翊,我好冷,阿翊……”

    林婠迷迷糊糊地唤着赵翊的名字。

    青黛扶着林婠在床榻上躺好,

    “娘娘,您坚持住,奴婢这就去求陛下。”

    青黛拔腿往外奔去,然而却被一道紧闭的大门拦住了去路。任她大喊大叫,那殿门纹丝不动。青黛焦急地听着屋内传出来的咳嗽声。

    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扭身往后院那个狗洞跑去。

    便是豁出性命去,她也要帮娘娘将陛下请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婠迷迷蒙蒙中,听到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门被人推开。

    冷风肆无忌惮地灌进来。

    是他来看她了么?

    费力地睁开眼,看过去。

    眼眸里的亮光在看清来人后,黯然下去。须臾,她以手撑着床,艰难地坐起来,双手交叉轻搭在被褥上。

    仅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她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尽管如此,她仍咬着牙,下颌微抬,保持着太子妃的体面。

    ?)

    “你来做什么?”

    林妗最是不喜欢林婠这种浑然天成高人一等的傲慢。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林婠是万千宠爱的世家嫡女。

    而她只是一个出生就被抛弃了的庶女。

    不过林婠出身再尊贵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输给了她!

    “姐姐可是在记恨,当初陛下将我接进宫里,却将姐姐遗忘了的事么?”

    这话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在了林婠的心上,她极力克制着才没有泄漏心里的脆弱。

    “既然你知道,那就赶紧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林婠毫不客气的话,让林妗脸上努力维持的笑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很快又是一朵无辜的白莲花。

    “我从没有想过要与姐姐抢的,我更没有想过要拆散姐姐与陛下。爱情从来没有先来后到。我与陛下两情相悦,是姐姐你容不下我。”

    “昨夜姐姐在风雪里站了一夜,妹妹看着着实心疼。”林妗拭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妹妹也是求了陛下的,请陛下见姐姐一面,可陛下不想见姐姐呢。”

    林婠脸色煞白,像一张薄薄的纸,轻轻一戳就会破了。

    “我记得明儿便是姐姐的生辰了,陛下托我来给姐姐送一件生辰礼物。”

    话音落下,林妗的身后走出来一名太监,是昨日在福宁宫中对林婠言语不善的李公公。

    只见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揭开红绸,是一只白瓷酒壶,及一个高脚白瓷杯盏。

    “陛下让我来送姐姐一程。陛下说,此生与姐姐不复相见。”

    一道闷雷在林婠脑海里炸开。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对她的!

    “姐姐,你该知道的,陛下根本不爱你,他娶你只是为了储君之位。”

    “更何况,你还害死了高贤妃。高贤妃虽不是陛下的亲生母妃,可高贤妃也是抚养了陛下多年的。是妹妹求情,陛下才答应给姐姐一个体面。”

    我没有,我没有害高贤妃……

    话到嘴边,林婠又咽了回去。这话,她说了很多遍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他甚至连一个辩驳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林妗目光似无意地在林婠右手腕间戴着的莹黄暖玉手镯上扫过。

    “姐姐不是一直想知道,你们成婚多年,为何没有孩子么?”

    林婠本打定主意,不管林妗说什么,都不听不信。然而听到这句,她仍是忍不住心乱了。

    耳膜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了声音。

    她听见自己在颤抖着问。

    “为……何?”

    两个字说得极为艰难,像是从狰狞苦涩的石头缝里挤出来的。

    “你手上戴的这暖玉手镯是用特制的绝孕药水泡过的,所以才会是莹黄色。”

    林婠如坠冰窟,全身血液都凝滞了。

    这暖玉手镯是赵翊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林妗嫣然一笑:“姐姐若是不信,可以看看这个。”上前两步,从袖兜里掏出一卷明黄的帛书,展开。

    上书:

    ……林氏女妗,温惠秉心,柔嘉表度……今奉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以奉神灵之统,母仪天下,表正六宫……①

    是他的字迹。

    林婠喉间的铁腥再压制不住,“噗”一口血喷了出来。

    洒落在腕间的暖玉上,将那好看的莹黄,浸染成触目惊心的红!

    心像是被顿斧劈开,痛得连灵魂都在颤抖!浑浑噩噩间听到林妗在她耳边低语。

    “我知姐姐心里挂念着林家,姐姐不用担心,有我呢。不过,前几日天牢传来消息,嫡母身弱,没有熬过去,已病故了。”

    “姐姐,是你害了林家,是你害死了嫡母。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该以死谢罪才是。”

    母亲!

    林婠眼前一黑,又是一口血呕出来,再没有了体面,如失去生命的破布娃娃颓败地倒在床上。

    林妗瞥了毫无生气的林婠一眼,转身离去了。

    屋内一片死寂,唯有寒风在肆无忌惮地刮着。

    林婠艰难地挪动身子,颤抖的双手捧起那封圣旨。

    原来人痛到极致是流不出眼泪的。

    屋外雪已停了,院子里衰老的古树,无力地伸着狰狞的覆着厚厚冰凌的干枝,在寒风里咽呜。

    半响,林婠缓缓坐起来,从柜子里找出,那件珍藏得极好的大婚时的凤冠霞帔。

    那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为她缝制的。

    穿戴妥当后,她已是冷汗涔涔。缓了半响,坐到梳妆台前,拿起胭脂轻轻在脸颊上扫过。

    铜镜里,面容苍白的女子,顿时多了几分气色。

    娇艳如花,一如当年。

    曾经的甜蜜和美还历历在目,为何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林妗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是她!是她害了林家,是她害了母亲啊。

    若不是当年她求着爹爹帮赵翊,若不是……

    林婠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死寂。

    端起梳妆台上放着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平躺在一侧的软榻上,闭上眼等待着毒发。

    白昼的光一点点地从陈旧斑驳的窗棂退去,像是生命一点点离开躯体。

    母亲,是婠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