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法依格盯着看了一会,感觉眼睛和脖子都酸了,揉了揉眼睛。
    “咱们结婚吧。”她放下手时,突然道。
    彻达先是一愣,然后低低一声:“……嗯。”
    她的求婚总是这样猝不及防。
    高法依格偏着头:“我说的话头一次没能做数——没能阻挡末日,也没有治好你。”
    彻达的耳朵微微发红:“……我不介意。”
    ——别反悔就好。
    “连托托都说,你的魂体的伤势是永久的,要修复魂体的话……没办法了。”
    彻达闻言看了她一眼,这次语气有点不确定了:“……你介意吗?”
    高法依格笑了起来,她是故意的,转头在彻达的侧脸亲了一下。
    “末日来临我却只想结婚……让别人知道了,别人会怎么想?”
    “估计会觉得你是恋爱脑吧,”彻达笑着回答,不过,首先,其实这个传言早就有了,其次呢——
    “末日来临,大家自顾不暇,没人会在意我们。”
    高法依格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她靠着彻达的肩膀,慢慢摸索过去,与彻达仅剩的右手十指相扣。
    “我逗你呢,我才不会食言!”高法依格声音轻快,“末日来了,可新世界也会到来,至于你的手,我也有办法!”
    她像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那样,度过了最后的七日时限。
    第一日,她确定她的婚礼将举行一天一夜,于是从太阳神马桑古雷斯的脑海中分离出有关“太阳”的幻象,规定这个不再受神听管的司仪从东边出场,西边谢幕;
    第二日,她觉得海洋只聚在中心的布置太过循规蹈矩,于是干脆又像打破一面镜子那样,将海洋的碎片随意分布在陆地的四周,让它们看上去错落有致;
    第三日,想到太阳落山后的派对太过寡淡的照明,她招来了星辰与月亮,点缀深蓝色的夜空;
    第四日,空旷无边的会场太过寂静荒凉,她于是召来九大世界的各色鸟兽,让它们像活动的宝石那样,点缀在深山、碧海、原野、丛林里……虫子除外!
    第五日,谁知这些鸟兽谁都不服谁,为了安抚协调它们,划分它们各自繁衍的区域,额外又花去了一天的时间;
    第六日,她反悔了,还是给了讨厌的虫子们一席之地;
    一切似乎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直到第七日来临,她才想起还没有邀请她的宾客,她的新郎提前被她送入沉睡,还在等待她的唤醒。
    旧世界之树的黄昏越来越暗,托托的身影也重新出现在虚空之中,前来索要她最终的答案。
    “我选阿斯加德。”高法依格忙的头都不抬。
    ——这个答案就和托托想的一样。
    经过奥丁多年的维护,阿斯加德的那条运脉更为凝实,就前景而言,这是更为明智的选择。何况高法依格终究身为神族,不管她是否承认。
    几乎在同时,彻达苏醒过来。
    他睁开双眼,看到了末日前的天空。他的耳边一片奇异的寂静,他差点以为自己失聪了,直到听见她叫他的名字:“彻达。”
    ——他并没有,只是失去了谛听九大世界的能力。他又低下头,看见自己恢复如初的左手。
    他尝试着张开手掌,然后握成拳头,就好像从未受过伤那样自然而灵敏。
    这是一个全新的肉/体……不过属于一个人类。
    她穿着海蓝色的礼服长裙,降临在他身边,嫣然一笑。
    彻达情不自禁收紧双臂,将她抱个满怀,心里也满溢着情感。
    “停,停。轻点——”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又笑嘻嘻的,“……肋骨疼。”
    此时站在彻达面前的,同样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人类。
    ——这就是发生在第七天,女神高法依格最后的神迹。一对新人。
    女巫取下自己的肋骨,以骨中之骨,血中之血,造了他,同时放弃了自己的神体。
    很难想象到这样的场景:二十五岁的彻达与二十八岁的高法依格相拥。
    他们的灵魂进驻一对凡人之躯,这一次并不是神的屈尊,无法回头了。
    从此,永恒的时间像一个被打破的咒语,开始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
    托托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
    就在刚刚,高法依格选定的世界运脉,气势如虹地贯穿了天空,射入阿斯加德,为落寞的神国注入崭新的生命力,一度被斩断的碧芙斯特桥正在重建,在越来越暗的黄昏景象中,神国发出唯一的光明。
    从此再也没有九大世界。未来属于神国与它的子民。
    所以眼前这两个自降为人的……是什么情况?
    “九大世界的运脉我不稀罕,多亏受你第十个世界的启发,”高法依格重新面对着托托,笑容竟然有些腼腆,“——这才是我们创造的新世界。”
    随着她话音落下,半空中出现了一个水晶球,比神国渺小的多,却同样明亮。一条微弱而崭新的生机之线从轴心出发,围绕着球体,正在静静地旋转。
    她与彻达的魂境被包含在内,水乳交融,在永恒的咒约下或结合、或背离、或无端地变幻。
    一切基t于那个渐渐清晰的认知,她的红琥珀魂境之中因为某种原因诞生了生机——或许是因为红琥珀内凝聚的信仰之力。她的魂境里不仅可以承载灵魂,而且可以滋养灵魂。
    ——或许早在埃里克杀死的那条黑龙在此中复活那次就可见一斑。
    复制世界之树之类的事,高法依格才不感兴趣。她以为的世界,也可以不是高低层级的样子啊!比如眼前这样——女巫指尖把玩的光球,任何人都有站上光环顶端的那一刻,不会因某个自大的独裁者停下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