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当年她随意从海里捕捞而来的鳖精。
    她猜对了。它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然而无奈它坚持。
    “我叫托托——你给我起的名字。”它不厌其烦地道,“我是一只来自东方的鳖精。”
    “……”
    “你是我的主人。”托托道,“我曾有两个主人,现在是你,之前是……卢恩。”
    ……卢恩?
    卢恩文字的“卢恩”?
    “没错,就是他。”
    高法依格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多年以前,它偶然被高法依格从海中捕获,因为懒散,或是因为孤独,它没有马上逃走。
    女巫蛮横无理地靠着它的龟壳,在远离海边的小屋燃起壁炉,带来持续不断的暖意,令它也昏昏欲睡。
    它听见她漫不经心地给它讲述这个世界的起源——
    世界之树从金侬加裂缝中生长出来,从上到下一共九层,被称为九大世界,其间居住着无数神族、精灵、巨人,人类,乃至亡魂……
    它就像第一次听说那样津津有味。
    在海里沉睡了太久,它只记得自己来自东方,都快忘了这个世界的由来——不过是另一个版本。
    奥丁在金侬加裂缝之上创造了这个世界——而金侬加裂缝,由卢恩随手辟开。
    如果奥丁自诩是世界之树的园丁,卢恩的存在就类似于……农场主?
    面对金侬加裂缝之上发生的变化,卢恩选择静观其变。又在很多很多年以前,这里神造的历法还没有生效的时候,他曾经乘着托托的龟背巡查那个新造的世界,不过很快失去了兴趣。
    对于农场主来说,值得深耕的土地还有很多,金侬加裂缝只是其中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个。
    卢恩在这个世界不可避免地留下痕迹——这个世界的灵力认识他们的主人,听从他的号令,相应的密文被称为“卢恩文字”,神力因此而来,同时又有了魂力,巫术等各种变体。
    然后他离开了,巡游的坐骑托托被遗落在此,隐匿在当初只有一层的世界的深海之中。自诩创世神的奥丁偶然之中得到了一片托托的龟甲,将其打磨成海镜,复制了九层——于是有了世界t之树的雏形。
    直到数万年后,托托再次醒来,得知打搅它清梦的那个人,名叫高法依格。她给它起了名字,名叫托托。
    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一样,我们容易对赐予命名的人产生一些特殊的依恋。
    卢恩好像不会再垂怜这个世界,托托觉得是时候了,换一个新主人。
    可惜它的新主人遭受情伤,它又被放归海中,打了一个盹儿的功夫,又数千年倏忽而过。
    它醒于旧世界之树倾颓的前夕,还好没有错过。
    现在,它很乐意为它的新主人做些什么。
    现在,轮到它为高法依格讲述这个世界的真相了。
    高法依格发问:“什么是‘世界的运脉’?”
    托托回答:“在卢恩被意外打断的创世设想中,他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三条至关重要的世界之运,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平衡,这体现在奥丁创造的世界之树中,成了供养树干的地下泉水的主通路,其中一条通往冥界,一条通往阿斯加德,一条通往米德伽特。你们的命运三女神日夜对着泉井纺织,根据这三条运脉的预言编织着此间所有存在的命运。”
    “如今冥界已经荡然无存,仅剩下两条,平衡被打破,必须在其中做出选择,决定这个世界未来的生机由谁继承。米德伽特和阿斯加德,你打算怎么选?”
    当高法依格与托托在魂境中展开秘密谈话时,魂境外,来自九大世界背景种族各异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此时正领略着美妙而感伤的末日黄昏,丝毫不知此时此刻,一个超然的存在悄然向高法依格献上一个新世界的权柄。
    高法依格对于托托能够做成的事情似乎还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她一脸错愕地看着它。
    “旧的世界之树注定枯萎——它已经没有根了。”托托当她的犹豫是出于依恋,主动提议,“如果你想,我们可以重建世界之树,只要有有世界之运延伸的生机之线……还有,我可以提供新的海镜,如果你还是喜欢原来的九层大树的话。”
    高法依格哭笑不得,“我没有想成为一个新的奥丁。”
    托托道:“你可以不那么想。你只要知道,你可以。”
    高法依格听了,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什么时候需要给你答复?”
    七天。
    七天之内,旧的世界之树会完全枯萎。
    这个消息不知从那里散布出去,很快,九大世界所有的幸存者都知道了。
    与想象中不同,没有战争,没有绝望,没有失序,众人不约而同地决定温情地度过最后的时光。
    太阳马车数万年来第一次停运,天空黑暗下来,女巫高法依格大手一挥,点亮了海底庞大数量的珊瑚丛,漫射重新照亮了天空,倒影出世界之树尽黄的树叶的倒影,让静美的黄昏因此停驻,如果不出意外,会是这个世界留给人们最后的印象。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选?”从托托的魂境出来,高法依格并不瞒着彻达,有关那个世界未来方向的选择。
    ——现存的神界和人界,最终只能留下其中之一。
    彻达的声音沉静而醇厚,惜字如金:“我觉得你已经想好了。”
    高法依格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两人在木屋外一起看向金色的大海,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世界的运脉彻底暴露在天空之上,并不是恒定不动的,而是像两条互相交错誓要倾轧对方的星轨,一条通往远方,另一条也通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