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北风吹皱他的衣衫,细密的雨点拍打在脸上,他阖眼虔诚地磕响三个头。
    “主子。”恍惚间,他仿佛做梦一样,抬眸望见远处的明灭人影,像是他的昭儿在说话,“我回来了。”
    他情不自禁地伸长手,微笑起来:“你来接我了。”
    空无一人,顾青衣惊恐地看着他自言自语。
    “他、他疯了?”
    连续不断的雨声之外,突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掩藏不住一脸的惊讶:“兰昭?!”
    不是做梦,兰玉竹在雨中喜极而泣,一身都湿了透还浑然不觉。
    影昭快步走近,跪倒在地,微微垂着头,双手坠在身侧颤抖不已。
    “我回来了,主子。”
    “昭儿,昭儿。”
    兰玉竹喃喃自语,双臂一捞,把心心念念之人钳在怀里,北风凛冽,绕道而行,他破烂的胸口被影昭填满,终于不用再受那蚀骨之痛。
    半晌,影昭抬起鲜血淋漓的双手,抓紧了粘附在兰玉竹后背上的衣衫,埋头在他肩窝处,闷闷地说:“我不会跑了,主子。”
    重伤刚醒,兰玉竹却觉得一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他突然觉得自己能活下去了,顾青衣没有骗他。
    倾盆大雨说来就来,其余人不得已退到屋檐下避雨,兰玉竹无法控制地咳嗽两声,影昭记起他所受之伤,想要起来,却被他一把摁回怀里。
    “主子,您的伤不疼吗?”
    “一点小伤,不疼。”瓢泼冷雨,像是温热的,一直热到了他心坎里。
    影昭在他怀里抬头,睫毛上的晶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昭儿……”兰玉竹定定地笑看着他,低下头,在他脸上轻轻啄吻,“昭儿,老天开眼了。”
    “主子,我都听到了,”影昭脸色一红,心脏在黑暗中狂舞,“您许的什么愿?”
    他呢喃着:“明知故问。是你,是让我们生死相随。”
    冰冷的双唇相触,之前的雷电像是转移到了影昭的头顶,炸得他头皮发麻,他不自知地抓挠着兰玉竹的后背,学不会呼吸,憋红了眼睛。
    好半天,兰玉竹才算放过了他,只是仍然心有余悸:“看不到你,我真的要疯了。”
    影昭大口呼吸着空气,吃了一嘴的雨水,听了他的话,重复着说:“主子,我们生死相随。”
    神龙庄来援
    暴雨之下,那两人相拥而泣,围观的人满腹狐疑,他们不是义兄弟吗?怎么又称呼上了“主子”?
    宁双柳眉微皱,转头问顾青衣:“顾大夫,你老实告诉我,玉竹和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顾青衣无语凝噎,“您自己看啊。”
    都互诉衷肠、要生要死了,还在问什么关系。
    “可是玉竹他……”她不相信,明明儿子出梁洲之前还承诺会给她带个儿媳妇回来的。
    顾青衣连忙摆手,撇清自己的关系:“您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何况这个兰昭方才还救了他们一次,她哪里做得出忘恩负义之举来。“……玉竹身子骨虚,不能再染上风寒了。”
    唯有太后,气得嘴唇发白,她到现在才弄明白,兰玉竹不愿和长公主成亲的真相,那荒唐的“情根深重”分明是他的借口。
    她刚想发作,胳膊就遭人扯了一下,回眸一看,司马有仪泪水涟涟,冲她摇着头说:“太后,算了吧。摄政王大难不死,已是天驰之幸,不要再逼他了。”
    “你……你又是何苦?”
    司马有仪苦涩一笑,只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有仪也想当一回君子。”
    小宫人撑着巨大的金华伞过来接太后,她几度心烦意乱,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宁双身上。
    “兰夫人,我们或许需要谈一谈。”
    宁双一身道袍仙风道骨,未施半点脂粉,清丽动人,岁月从不败美人,她一如两人最后见面时那样。
    “待玉竹稍好一些,贫道随时恭候太后传召。”
    “哼。”太后毫无意义地冷哼一声,由长公主扶着离去了。
    ,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顾青衣亲自去雨中接人,影昭身上的血迹都被冲得干干净净,他欲俯身抱起兰玉竹,后者抓紧他的手,笑了一笑,借力缓缓站起来。
    影昭倏然瞪大双眼:“主子,您的腿?!”
    他颔首:“好了,我的腿能走了。”
    “太好了……”
    “别好来好去的了,”顾青衣腹诽,“我知道你俩好上了。”
    忙活了将近半个月的太医们也纷纷歇了口气,连夜赶回家睡觉去了,时间已晚,幼帝本想在此处多待一会儿,奈何明日还有早朝,由他不得,只能回寝宫睡下。
    进了内殿,宫人搬来一桶热水,欲给兰玉竹擦洗,后者摆手拒绝,只简单换了身衣服,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在他昏迷不醒的时间里,影昭都发生了什么。
    今夜之前的事情委实没有可摘之处,影昭便从救出这二人之后说起。
    阿卑弥王想用五石散暗害他,却不知他从不会让自己置于不可控的境地之下,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在单轩拿着五石散将要靠近他的唇的时候,他突然发难,借着遮挡一把掀翻了单轩,用寒彻捅破屋顶,从缺口处冲了出去。
    只要给他时间,多重的伤都要不了他的命,方才休息那么一会儿,已经足够他存够力气跑路了。
    阿卑弥王紧追不舍,梅花透骨钉如天女散花,每一根都泛着凄冷的暗色光芒,他受了伤,行动稍慢一些,被擦到了一丝皮肤,霎时,麻木感吞噬了他的神经,他一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