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年底开始申请交换生项目,竟然意外地赶在三月时成功了。
    刚下飞机,闻到伦敦的空气,这里好湿润。
    雾蒙蒙的天空,让郑春启总能想到汉南。
    爷爷在2009年的时候去世了,他们家和亲戚的关系并不紧密,办完葬礼后,表姐建议他跟着父母一起离开,也免得去年的事情东窗事发。
    父母并不知道2008年学校事故的真相,但在表姐和叔叔的建议下,还是决定和医生讨论一圈,医生给出了确定的答案,他的身体已经比小学时好了不少,不至于坐不了长时间的飞机。
    想着留他一个人在国内也不是个办法,几乎是一气呵成,父母就这么带着他搬去了法国。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没读完的大学。
    于是,怀旧且多虑的爸爸妈妈硬要他读完最后一学期。
    在听说他出国移居的消息后,班上同学莫名其妙地兴奋,非要拉着他办一场欢送会。
    他在法3班算不上受欢迎,但那天来的人却出奇的多。
    搭眼望去,竟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了明辉的身影。
    郑春启拉住班长,有些无奈:“怎么法2班的人也来了。”
    班长跑过去问回来,有些兴奋:“今天刚好是法2班模拟法庭结束的日子,他们也来这里聚会。可能因为我们都是浙大的学生,那个服务员引导错了包厢。”
    两个班班长也不知就这个巧合约定了什么,竟把法2班的庆祝宴改成了郑春启的欢送会,最后大家全都醉成一团,黏在地上不愿意走。
    只有明辉和郑春启没有喝酒。
    在把所有同学送上车回学校的时候,明辉叫住了郑春启:“你还好吗?”
    “怎么会不好,最近民法考试和民诉法考试都拿了3.8的绩点,不过要出国的话,绩点好像没什么用了。”他推了下自己的眼镜,自然地移走目光。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
    “你要问去年的事件对我有什么影响吗?”郑春启沉下声来,心里莫名燃起一股怒火,但是他很巧妙地克制住了。
    “我想说,你有和北川联系吗?”
    ‘嘭——’
    郑春启领起对方的大衣,将他逼到了墙角,巨大的力量爆发下,墙侧的铁皮广告栏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
    他皱起眉来,声音也冷淡不少:“我觉得你没有资格问这句话。”
    “明辉,我想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
    伦敦的雨说来就来,这一点和汉南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他漫步走到温布利体育馆前,手机恰好响起了一阵提醒音。
    [据说,尹天月的父亲自杀了,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好。]
    发件人是他曾经用过的号码。
    他在键盘上打了许多字,最终还是删掉了。
    四年间,北川没有联系过他,最后一次联系,还是她在被释放后用这个号码发了一条消息。
    仍旧和案件有关,是拜托他写一封信交给当时实习的学生李常椿。
    他照做了,但并没有给那条消息回复。
    这是他们一开始就约好的事情。
    不回复,只在这里同步消息。
    她有资格恨他开始时的不出手相助。
    郑春启常常在想,如果自己早些出手,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或许张潇然不会去世,北川不用背负班上其他所有人的命运。
    没多久,手机再次响起。
    [你放心好了,我不打算去找她的麻烦,只是告诉你,我想放下了。]
    他算算日期,尹天月应该在今年差不多就要出来了。
    [我并不恨你,很感谢你在那个体育馆里救出我。]
    他关闭手机,抬起头来时,恰好听到了一首熟悉的歌。
    记忆中那个最后的夜晚流淌进来,他朝声源处张望过去,体育馆前张贴着数份台湾某乐团的演唱会广告。
    为了避免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郑春启总是让自己不去听这个乐团的所有歌。
    在国内时,总会在爷爷家的电视上看到他们代言的广告,于是,他连电视也拒绝看。班上同学爱喝的碳酸饮料,他亦因此从未尝试过。
    [郑春启,我们都重新往前走吧。]
    北川当年问了他一个问题。
    就算他真的在开始时就伸出援手,事情是否真的会发生改变?
    他们都没有找到答案。
    想来,这么多年,答案是找不到了,令他们放下的,只有时间冲淡了身体上的疤痕。
    郑春启走上前去买了一张门票。
    然后打开摄像功能,传了一张昂贵的跨国彩信。
    [好,祝你有美好的第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