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倘若此刻的裴闲听到这话，肯定要一下把对方掀翻。
遥远到仿佛蒙了雾气的回忆里，少年的裴闲也似乎这么做了，他愣了一下，双手用力一推，顾不得回头看，磕磕撞撞地跑掉。
身后人冷不防被推倒了，微怔后胸膛发出的笑声，传进耳朵里像洪水猛兽。
如今唯一不同，不过是芍药换了桃花。
怀里的裴白白躁动不安，裴闲猛然想起，驯鹰那日谢今安对狐狸的描述是“嗜血”。
嗜血？他身为狐狸的主人，他怎么不知道。
裴闲胡思乱想之际。
指尖一痛，鲜红的血珠被挤压出来。
裴闲属于不太能抗疼的那种人，本身看见那个芍药花刺划出的小伤口后，食指就反上了丝丝缕缕的疼，这下一来直接蹙起了眉毛。
但猝不及防的疼痛，也因眼睛接下来看见的这幕消弭。
谢今安冷白指腹上的一滴血，如同冷泉里细细绽开的一朵红莲，他方才喜怒莫辩的表情消失，换上了无可挑剔的笑。目视指腹的血，挺饶有兴趣一样。
他指尖递下去，极具默契似的，凶悍的狐狸垂首臣服，伸出舌尖细细舔舐。
指尖仿佛同样传来了狐狸舌头倒刺舔过的错觉，裴闲忍不住往后靠了靠，下意识远离了点。
靠！
裴闲脑海同时被少年与狐狸舔血两副画面冲击着。
神思混乱。
裴闲眼眸震惊：“谢今安！”
你怎么肥四！
谢今安收敛了神色，笑说：“哥哥，怎么了？”
“……没怎么。”裴闲吞了口口水，他就是脑袋一时被冲击混乱了，余光捕捉到分外乖巧舔舐血液的狐狸，眨了眨眼睛，“我记得，你不是说……”
谢今安耐心：“嗯。”
裴闲道：“你不是说，这只狐狸，似乎尤其地不喜欢你。”
“我的确不惹小动物喜欢，恐怕，它是最不喜欢我的那个。”谢今安唇角带笑，偏偏狐狸是他从皇陵带回来的。
真像农夫与蛇。
裴闲继续眨了眨眼睛，就见谢今安笑了笑，垂眸道：
“它只喜欢哥哥。”
这么说，怪肉麻的。裴闲不太好意思，接了句：“……嗯。”
你说喜欢就喜欢吧！
只是一滴血，狐狸竟然舔舐出了色/情的感觉，伤口泛着酥麻，仿佛有动物的倒
刺舔过。
裴闲意乱之时，倏地不期然地想到了少年垂下黑睫，舌尖舔过时，指腹温软的触感，湿润的水意，轻轻咬上伤口的牙尖。
桃花落在二人青丝，看着唯美如画，裴闲当时的感觉却是欢愉又煎熬的。
似乎不满他的走神，指尖一痛，少年牙尖用力，故意咬了他一口。抬眸时，桃花眼里的情绪让裴闲很想逃。
方才谢今安的神色便是如此。
看着冷静自持，但似乎比谁都躁动。
狐狸舔舐完血液。异眸回看裴闲。
裴闲回神，脑袋还没回神，被肌肉记忆操纵，手指先挠了挠裴白白下巴，见狐狸愉悦地眯起了眼睛，心里也放松了下来。
狐狸蹭进了怀里。
裴白白现在比前世相见的体积小了点，但仍然是有一定分量的存在感。这么大一只扑进怀里，裴闲始料未及，揪着狐狸的脖颈毛想稳住身子，没稳住，倒在了芍药花丛里。
墨发散落，一声痛苦的呻/吟。
裴闲是真摔疼了。
裴白白怎么今天这么躁动？！
平日里，狐狸也知道裴闲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只是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偶尔咬咬蹭蹭撒娇要关注，从来不闹人。今天像是嗑/药了，扑倒主人后，还摇着尾巴在他身上反复嗅闻，仿佛要确定什么一样。
裴闲系头发的发带也被它撞散了。
他气冲冲揪着狐狸耳朵起来。
裴闲眯起眼，方才那一下冲击，手指都泛疼，现在没好气地揪着狐狸左边耳朵：“你今天怎么回事？嗯？”
难道谢今安方才给狐狸喂血，就是看出了裴白白今天的不正常？
裴闲心里纳闷，但并不妨碍他找裴白白兴师问罪。
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小的可能性。揪着狐狸耳朵的指尖一顿，裴闲心里“嘶——”。
算一算。也是春天到了。
该不会狐狸发情了吧？
他先前没见过裴白白发情，但如今一想，兴许承丰二十五年的裴白白是已经过了发情的那个年纪了。
看裴白白恨不得咬断雪狼脖颈那副凶猛的架势，应当正是狐狸里的青少年，全身是劲儿，发情说得过去。
裴闲的关注点一下转移了。
想到这种可能后，他松开手，向后去绑自己松了的发带，墨发被一缕缕挟在手心里，像月色下的流水。
裴闲好奇地问唯一在场的另一个人，眼眸疑惑：
“谢今安，狐狸发情是怎样的？”
谢今安沉默了一下，挑起笑：“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裴闲：“就是好奇。”
单纯的好奇。
谢今安说：“应当会比平日里躁动许多，追逐猎物，还会有发情期的叫声……求偶。”
“……”
除了没叫，其他都差不多了。
感受着怀里狐狸轻轻的拱动，裴闲顿时有了当爹的自觉。指尖梳发，绑好了飘带，染了寒风里淡淡的芍药花香。
裴闲梳发的动作很漂亮，也迅速，谢今安被吸引到，往青丝里白皙的长指看了眼。
裴闲很快地梳好了，下一瞬，搂住怀里的狐狸，忧心忡忡地道：“裴白白应该是发情了。”
“……………………”
谢今安挑眉：“何以见得？”
裴闲心想这还用说：“它平时不这样，它很乖的。”
谢今安：“……”
裴闲眼里的自家儿子，就是全天下最乖的小狐狸。戴着八百米厚的滤镜，裴闲深沉说：“绝对是发情了，它也该到这个年纪了。”
谢今安：“……”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诡异地沉默了。
说着，裴闲将撒娇的小狐狸翻了个身子，露出雪白的肚皮，白毛下透露出浅浅的肉粉色。
裴闲想起了自己先前堪称“非礼”裴白白的举动，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佯装面色无异地继续了下去。
裴白白的躁动慢慢平息了下来，如今乖乖一躺，异眸纯粹，露出任君采撷的姿态，似乎裴闲对它怎么搓扁捏圆都接受。
好纯。
狐狸全然信任，裴闲忍不住露出笑意，揉了把毛乎乎的小脑袋，对谢今安道：“看吧，它就是很可爱。”
对着一只皇陵里领回来的野兽，面不改色夸可爱。
谢今安眯起了桃花眼，对上狐狸的异眸，沉默里无声对峙。
狐狸摇了摇尾巴，不管，继续对裴闲撒娇。
若不是有外人在场，恐怕狐狸还会发出嘤嘤的叫声，使劲撒娇卖乖，只为在裴闲眼里更可爱，获得主人更多的偏爱。
谢今安：“奴颜媚骨。”
裴闲心想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儿子。因为要先观察裴白白的状态，也就没纠正谢今安了。他啼笑皆非地想，果然谢今安说得对，他和裴白白不对付。
裴白白如今恢复了安静美丽的模样，没了先前的无端
躁动。
裴闲一下又不确定它是不是发情了。
他摸过狐狸的脑袋，白云一样柔软的颈毛，软乎乎的肚皮，见裴白白只是舒服地微眯着异眸，并没有什么格外的反应，裴闲叹了口气，轻轻攥住狐狸的大尾巴，五指间隙溢出了白毛。
手感出乎意料的很不错，裴闲以往听说狐狸的尾巴摸不得，所以他摸摸狐狸光滑的背毛、柔软的小肚子、粉嫩的肉垫居多，基本不碰尾巴。
一上来就摸狐狸尾巴，可能跟人类世界里上来就对认识不久的陌生人掏裆一样。
现在他已经熟到可以掏裴白白的裆了吗……
裴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手像被火烧到，嗖的一下松开了，原先因为摸着的感觉不错，不自觉捋尾巴的动作也猛地停下。
谢今安已经安静了许久，蓦然出声道：“哥哥在做什么？”
裴闲究极不确定地道：“看看它……发情了没？”
下移视线，裴白白发没发情不知道，它收回了尾巴，异眸一眨一眨，低头慢吞吞地舔着爪子，反而是谢今安周身的气压偏低。
裴闲更不确定地道：“好像没发情？”
谢今安顿了一下，道：“哥哥，你这不是在看它有没有发情。”
裴闲对这些不懂，他就是野路子出家，闻言茫然说：“那是在做什么。”
谢今安微笑着，说出可怕的回答：“在调情。”
“！！！！！”
调你大爷的情！裴闲被他这一句话惊了，恨不得一逃三米远，谢今安怎么能这么玷污他纯洁的父子情。
裴闲还没回怼过去之时，谢今安换了话题，道：“哥哥。”
裴闲现在真是一听到他喊哥哥就害怕。
狐狸舔完了爪子，继续蹭进了裴闲怀里，虽然裴闲被谢今安方才那俩字搞得很害怕，但到底是自己当亲儿子养了两年多的狐狸，不可能推远的，也就顺势搂进了怀里。
狐狸蹭着裴闲下巴，撒娇求安抚。像是也知道自己方才扑倒病秧子主人的行为错了，伸出舌头舔舔安慰。
谢今安贵气修长的手提着狐狸后颈，指骨微屈，拽出来了撒娇的狐狸，声线平淡：“一扑就倒，哥哥需要养身体了。”！
●几时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