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地乌金 > 第90页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仲庭柯正在点燃早晨第一柱香,一簇火光跃起、连同他的目光一起,将我们彼此间的距离烧出个洞。
    我踩着拖鞋过去,故意走的很慢:
    “你是不是生气了?”
    是不是气到,想要把我按在床上爆.操一顿?
    我盯着他平静的黑色眼珠,清晰地察觉到它转了一下:
    “早上的时候,我看见你晨.勃了。”
    下一秒,仲庭柯捏住了我的嘴。
    他的手指上有淡淡香灰的味道,以及昨晚汲取的、我的味道。
    罪过罪过。
    菩萨莫怪。
    他说:“鉴于你前面几十次都没有给好评,今天就不提供特殊服务了。”
    “偶尔,我也需要休班。”
    我瓮声瓮气:“你不行?”
    他面无表情:“我不行。”
    那好吧。
    我差点忘了,他除了技术好以外、也是只有脾气的鸭子。
    我换了个话题,盯着他宽大而白的脚蹼:
    “那你看,我什么时候走?”
    这是我第三次挑起这个话题。
    毕竟,除了他以外,我再没有继续留在西山的理由。
    我的朋友、家人,以及未来发展的方向都不在这里。
    坦白来说,我要的并不是男人挽留:
    我想让仲庭柯跟我走,回韫城,或者去别的、空气更好的地方。
    他对我的提问避之不谈整整两次了,我势必要撬开他的嘴——
    他说:“明天吧。”
    “那你呢?”
    你呢?
    “我会去送你。”
    那一天晚上,我并没有让仲庭柯继续上我的床。
    我把他的枕头和被子扔出去了。
    我似笑非笑地冲他:
    “非工作时间,不允许进入工作地点。”
    季庭柯低低地喘了一声,他被我砸的力道,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么记仇?”
    *
    是啊。
    我就是记仇。
    我赤脚踩在主卧瓷砖地面,像踩在一块光滑的面包上。
    像童话故事里,穿着香香软软的面包鞋,转身却掉进了沼泽地、妖精洞。
    我不会给仲庭柯送我的机会了。
    傻逼东西。
    我跟他说买了十点的车票,其实是骗他的。
    我买的是六点的车票——
    我要提前走,让他傻眼。
    但我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傻眼的人、会是我。
    2.
    第一人称:仲(季)庭柯【男主视角】 续
    我被关在了门外,整整一夜。
    这一间小小的公寓里,只铺了主卧的一张床。
    侧卧只有一张桌子,被踩踏了的一张木椅——
    罗敷曾经拉着我,在上面疯过。
    我枕着冰凉的墙面,设定了第二天一早五点的闹钟:
    罗敷明天十点的车。
    来得及的。
    如果她没有骗我的话,我还来得及、再去一个地方。
    我去了城郊的仁桥公墓。
    埋葬郝国平等一众受害工人、以及被老叔敲了一杵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从时间方面考虑、我没来得及去看他们。
    我有着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
    仁桥公墓东区,在烈士墓后面一块区域,从右往左数第三列第七行,坐东北朝西南。
    这儿,是我在认识罗敷前,曾经、提前为我自己选择的最终归宿。
    黑色的即时贴下,隐隐绰绰地,还能看见“仲庭柯之墓”几个字。
    我伏低了腰,摸了上去——
    夏季一过,风沙更盛、干得即时贴都起了层。
    上面还稀稀拉拉挂着一串沙白的鸟屎。
    片刻后,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急匆匆的脚步声。
    卖汾酒、卖纸钱、卖假花儿、盆栽的,都不会来这么早。
    我拧过头,对上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骂了我一句:“臭傻逼。”
    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看向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寻死觅活的废物。
    无数树叶被风刮过,睡了一地的骸骨。
    渡过河流,一场秋姗姗来迟。
    *
    罗敷骂人的时候,上嘴唇会有一个向上翘起的弧度。
    当她感到尴尬的时候——
    那道小小的尖尖,就会匆匆地往下撇。
    这实在太罕见了。
    她装作异常忙碌:
    “烫金色太俗了。”
    “你后面有没有刻那四个字——永远怀念什么的。”
    我叹了口气。
    订做碑文的商家就住在附近的砂石场周边,她又把我关在外面,具体怎么和别人谈的——
    我不知道。
    我刷着手机,盯着自己手里的车票:
    仲庭柯。
    十点。目的地抵达:韫城。
    她也有她不知道的事。
    比如她不知道,我早就想好了,要跟她一起走。
    **
    也是直到后来,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再次回到故土、回到仁桥公墓。
    我找到了当年那块碑。
    它被重雕过,在“仲庭柯”名字的侧边,是“罗敷”的名字。
    背面用她曾经最嫌弃俗的烫金色字:
    “乌鸦说,此人不再来。
    爱伦坡
    ”
    它长久地伫立,无人清理,直到青苔覆盖我们的名字。
    周边有上香的,间或投来探究的目光。
    我只对他们说:“这是我妻子选的墓志铭。”
    为我们。
    她是最有耐心的猎人,是缺少皈依的看客,扬鞭千里、驮载平生。
    而我——
    我是她垂钓的流苏地,是被远水救的近火,是铁网密布的低矮骑楼。
    很多年前,汪工和史常铸说她乖张暴戾。
    只有我知道,那片原野有多辽阔,自己又有多贫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