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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八月伊始,鸿雁来,玄鸟归,长安好似一夜之间变得凉爽。

    桥妧枝立在窗前向下望,却见朱雀大街人头攒动,很是热闹。只是,这些人却并不是来看文人斗诗的。

    长街喧闹,长安禁军押送着七八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往京兆府方向走去。那些书生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一个个却胆大包天,在诗会上公然作诗讽刺朝廷不作为,任凭长安大旱,百姓收成锐减,家家老幼哭无收。

    诗是一个时辰前写的,人是一炷香之前抓的。奉命抓人者是抚军中郎将周季然,也就是打马走在最前方的那位将军。

    桥妧枝与周季然并不相熟,蜀州六年外加长安三年,他们虽然有过数面之缘,可真论起来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不曾说过几句话。后来沈寄时出事,她未曾再去过军营,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周将军。

    桥妧枝不愿再想,看向身侧的沈郎君,无奈道:“今日又是白来一趟,未曾找到要找的人。”

    谁知一个简单的诗会竟闹出这么大动静,还出动了禁军。以前只抓些茶楼酒肆中胡扯闲谈的百姓,如今抓了这些书生,长安城内怕是再无人敢说圣上的半点不是。

    可是,以前不是这样的。

    东胡之乱以前,圣人称得上明君,任人唯贤,广听谏言,无论文臣武将,皆愿“提携玉龙为君死”,大梁因此享有数年盛世。

    禁军已经押送那群书生消失在长街拐角,沈寄时收回目光,“长安已经许久未曾下雨了吗?”

    桥妧枝道:“自春分始,已有半年未曾落雨。去岁冬日只零星落了几场小雪,上半年百姓收成也堪堪只够温饱。后来朝廷也曾断断续续放了许多粮,可对百姓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老天爷不下雨,即便是钦天监都没有办法,旁人又能做什么呢?

    只是如今内忧外患,沈家军全军覆没,谁也不能保证,大梁不会第二次被胡人赶出长安。

    沈寄时沉默良久,看着窗外琼楼玉宇,道:“女郎,我们该回去了。”

    人没有找到,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他说完,率先向包厢门外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走在她前面,桥妧枝看着那与沈寄时没有半分相似的背影,微微出神。

    沈寄时走到门前却发现少女未曾跟上来,不由得回头,“女郎?”

    桥妧枝回过神,抱起桌案上的竹伞快步走到他身边,“沈郎君,我们走吧。”

    —

    桥妧枝撑伞走出酒楼时,与一人擦肩而过,蹭掉了那人提在手中的书。

    书本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桥妧枝较忙忙蹲下身子去拾。

    她将地上的书一一摞好,起身时,却听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原来是女郎,好巧。”

    桥妧枝抬头,看到立在身前的青衣郎君,捏在书籍上的指尖微微用力。

    当真是巧,原本以为今日又是白来一趟的。

    只是巧合一多,就显得不像巧合了。

    张渊接过她手中的书,轻笑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女郎,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可否邀女郎进去喝一盏茶。”

    眼前人年岁不大,明明是书生,却没没什么书生的羸弱气质,反而带着股洒脱不羁。

    桥妧枝目光落到他手中的书籍上,又眸光轻转,看向他颊边的黑痣,“好。”

    —

    “我少时本想习武,报效朝廷,奈何家境贫寒,身子亦不大好,只能拘在学堂里。好在书读得尚可,如今能来到长安参加明年春闱,也算另一种报效朝廷。”

    张渊笑着续上一杯茶,摇了摇头,“只可惜如今江山风雨飘摇,读书人所能做的事少之又少。论英雄豪杰,还是要看那些征战沙场的勇猛将军。”

    桥妧枝看着摆在最上面的几本兵书,眸光微闪,道:“这便是郎君买这么多兵书的缘由吗?”

    “虽不能上战杀敌,但多读些兵书也算是聊以慰藉。”

    兵书......

    一个读书人,竟喜欢看兵书。

    桥妧枝道:“郎君有鸿鹄之志,虽不能上战杀敌,若是明年春闱能拔得头筹,也可为国效力。”

    张渊对上桥妧枝的视线,先是一怔,随后有些慌乱地别开眸子,报赧一笑:“女郎高看。”

    话音刚落,酒楼小厮便端过来一碗笋尖鸡丝面。面条刚出锅,上面还飘着热气,鸡丝铺了厚厚一层,上面加以葱花点缀,煞是好看。

    张渊皱眉,唤回小厮,温声道:“劳烦,可否将葱花剔去?”

    桥妧枝握着茶杯的指尖一紧,忍不住抬眼。

    小厮看了一眼,为难道:“这位郎君,葱花难剔,您看您能否将就一下,今日原本有斗诗会,小店人多,后厨忙不过来。”

    “如此。”

    张渊并未为难,将小厮放走,却也没有再动那碗鸡丝面。

    桥妧枝收回目光,缓缓站起,抱起竹伞,道:“多谢郎君的茶,时

    候不早

    我便先行离去了。”

    张渊连忙站起

    目光灼灼看着她

    道:“也不知下次何时能见

    某送女郎。”

    桥妧枝没有推拒

    离开时

    她长袖拂过桌案上的书

    扫了一眼

    却见压在兵书下压着的

    是一本前朝文人列传。

    再次踏出酒楼门槛时

    朱雀大街围观的众人已经散去

    沿路摊位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长安还是那个长安。

    “沈郎君。”桥妧枝目不斜视

    与他道:“那个张郎君

    你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沈寄时道:“他看不到我

    身上也不崩沾染阴气

    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桥妧枝穿过长街

    走进一个偏僻小巷

    见周围没人

    这才转头看向身侧鬼魅

    犹豫道:“沈郎君

    我觉得他

    有些像一个人。”

    “谁?”

    桥妧枝没有立即出声

    而是看了他一会儿

    低声道:“他的某些习惯

    很像沈寄时。”

    四周一静

    高高的屋檐遮挡住穹顶的阳光。

    桥妧枝握着伞柄的手出了一层细汗

    ㈤)

    她道:“沈郎君

    你可能不知道

    沈危止他很喜欢吹短笛

    可是却吹得并不好听。他不爱读书

    却很喜欢看兵法。他并不挑食

    我们在蜀州避难的那些年

    朝廷很穷

    最开始的时候

    我们连树皮磨成的粉都吃过

    但他却从不爱吃葱花......”

    她声音越来越轻

    说到最后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眉眼坚定

    “如果不是那日遇到过假扮沈寄时的生魂

    我或许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但是如今

    沈郎君

    无论如何

    我都要调查到底。”

    小巷位于酒楼墙后

    人烟稀少。若是有人在这时闯进来

    定然能看到一个窈窕少女正撑伞对着空荡荡的墙面说话。

    沈寄时看着她格外坚定地目光

    仿佛看到了一只云雀立在山巅

    渐渐舒展羽毛变成了一只雌鹰。

    他敛眸

    接过少女撑在手中的竹伞

    问:“女郎觉得应该从何处查起?”

    桥妧枝蹙眉

    想到什么

    “沈郎君

    人在什么情况下

    会生魂离体?”

    沈寄时脚步一顿

    看着高处明日

    目光深远

    回答道:“受到惊吓

    亦或是通过术法……还有……”

    “还有什么?”

    “被人夺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