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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历纪年3994年
    今年无事,只是总觉得这十几年过得迷迷糊糊的,稍微写点什么记录一下吧。
    我记得我小时候,好像还存在所谓“月份”和“日期”这种东西,不过没过多久就废除了。
    以前的人只能活几十年,想想都觉得很可怕。他们甚至每年都会庆祝自己出生,每年!
    天啊,他们的时间也太紧迫了,甚至不能拿出一年来发呆,真可怜。
    新历纪年4000年
    六年过去了,明年能不能找到工作呢?
    好想做些什么事啊,但是申请了四五次也没申请上工作。跟用了“那个”的人比起来根本竞争不过啊。
    怎么可能年年都在做事啊,人当然偶尔要休息一两年才行。
    新历纪年4010年
    有朋友来找我玩几年,真好啊,幸好我出生得早,还有几个朋友。
    现在用了“那个”的人越来越多了,总觉得,用了之后他们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也不再和我交谈了。
    尤其是安,我之前一直觉得她简直像是有无限的活力一样,如果用过去的时间来算的话,她每月都很开心,好像没有一个月是不开心的。
    现在她变得很优秀,但却总是没有表情。我有时看着她,会不自觉有个奇怪的想法——安真的还在这里吗?
    新历纪年4025年
    再五年就要强制执行用“那个”了。这种感觉是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这么冷,为什么我的手在抖?
    我看着墙上的电子钟——这种古董已经没人在用,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把它挂上去的了。
    最长的那根针一点一点走着,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走过一年。此刻我才突然意识到了时间的存在。
    如果只能活几十年,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如果把我压缩到几十年里,那该是怎样浓烈而丰富的一生啊……好羡慕,好羡慕。
    新历纪年4030年
    我感受着世界的停滞,而战争还在最高楼中继续。战争永远都不会结束了,而我就要结束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安真的死了。我应该在五年前为她感到难过的,但是我也正在消失,之后好像要倒进下水道吧。
    人类究竟是灭亡了,还是永远都不会灭亡了?
    在消失前,或许我的身体还能记住些什么,不知道一半的年够不够用……
    如果是安的话,至少要装两瓶吧。我好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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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纪云定看了看那个人。
    无论是表情,神态还是动作都没有丝毫改变。那人就只是一直指着角落,随后缓缓将胳膊放下,过了许久又抬起胳膊,指向那个角落。
    纪云定将屋子里的灯关上,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黑暗笼罩了那三个人,而其中一个依然重复着指向角落的动作。
    “最高楼是吧。”出了门,走在阳光明媚的街上,纪云定才开始自言自语,“去那边看看,实在不行二十八楼还能跳一下解压。”
    虽说日记中——或者或许叫“年记”更合适——写了战争,但街道上完全不像有战事发生的痕迹。
    干净,整洁,和平,空无一人。
    不过看这样子,这里的人时间感知错乱得更严重,不知道发展到这个地步,人的寿命被延长成这样,该如何进行战争呢?
    “还是说,这就是战争的结果?但是日记又说现在战争还在继续……”
    纪云定一边念叨着,一边四下张望,怎么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建筑风格也都很普通,是因为受到我的主观影响吗?”
    最高楼离得不远,纪云定抬头数了数,正好数出了二十八楼,确认了这个世界绝对受了她的影响——尽管学校所在的市内就有很多更高的楼,但纪云定对高楼层数印象最深的就是二十八楼。
    没有锁门,没有声音,纪云定就这样走了进去,一路抄家式搜索着,跟所有伫立不动也不回话的人自顾自地打招呼道歉。
    同时戳戳他们,确认都是活的。
    “总觉得……”纪云定在见了很多人之后,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找了两个人放在一起,比量着他们的五官,“这些人是不是长得一样啊?”
    纪云定这个人可以说很会认人——综合性格、语气、行动习惯方式以及明显外貌特征辅助,她可以确保绝不会认错人。
    但也可以说很不会认人,因为她不怎么在乎别人长什么样,脸的区别对她来说就像这块大腿骨和那块大腿骨一样。她知道有区别,但说真的,除了学医的,谁在乎两条大腿骨的区别。
    换句话说,纪云定是真的脸盲,她认头骨都比认人脸认得好。
    “看不出性别,身高也一样,人种的区别显然也没了,那么他们在打什么呢。”
    纪云定收回了手,继续往楼上走去,留下身后静默地看着前方的活人。
    继续往上走,转了几个弯,纪云定拨开挤在楼梯上的人。有的人还保持着抬起脚的姿势,看上去很不稳当,纪云定便顺手扶着他们坐到了台阶上。
    “对了,唐姐还让我稍微学学怎么安慰人来着……”纪云定的动作顿了顿,面对着刚扶着坐到地上的人,憋了一下,随后开口,“你坐着,别站起来。”
    嗯,大概是试图表达鼓励和安慰的意思。就当作一时兴起的面对假人练习了,反正他们似乎也不会反驳纪云定。
    纪云定的安慰方式就是提出解决方案,从来如此。需要大量情感安慰的人和纪云定大概率处不来,除非能够看到纪云定全部放在行动中的担忧和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