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切切实实被一个人不以任何目的而被需要的感觉,充实在自己的心头,是那样令人动容,那样令人愉悦。
    他想,他应当也是很喜欢这孩子的。
    但他本该是途径而过的神明,曾踏过这世间所有来来回回的路,他从来不肯为谁驻足。
    他什么也不能留留下,唯有漫漫长夜的一腔孤勇在心中如明火般摇曳着,照亮前行的路似乎也能照亮别人。
    即使苏凌离开很久,诺亚也一直思虑着——还未抓捕的异生兽如今已经失去了踪迹,而自己无论如何应该加紧步伐去紧随其后。
    可是...
    可是一想到小姑娘一个人落寞的坐在角落里,诺亚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忽然一软,感觉一拳无力地锤在了棉花上。
    那个孤独的孩子,是否也会如自己一般?
    然而世事无常,萍水相逢的羁绊在日后越发深刻时斩断时,反而是一种无法愈合的难言之痛。
    或许离开的结局早已注定下,而这点经历也会变成自己漫长生命中稍起波澜的涨潮,在这什么都有,亦或者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成为匆匆而过的一角。
    而那个唯一拥有他留下的痕迹的记忆女孩,也会很快忘怀,成为不再眷恋大海的海鸥,即使独自振翅高飞也能扶摇而上,拥有一个辉煌的未来。
    就这样吧。诺亚想着。
    于是,在苏凌离开很久很久,久到连仿佛诺亚自己也无法去测量的时间刻度。
    终于做出了一个不难抉择的决定。
    他轻松地朝着窗户一跃而上,没有禁闭的窗户对于一只智商极高的猫来说形同虚设,紧接着他一跃而下却毫发无损地落在地面上。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时间是傍晚,诺亚离开不久后黯淡的夜幕就降临了,本是深秋的季节便毫不意外地下起了冰冷的雨。
    “小白、小白?”苏凌走到家门时,开灯叫了两声猫猫,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蜷握了一下,稍稍安静了一会,沉默着推开所有繁杂。
    她每向屋内走一步,身上的水就顺着流淌下来,滴落在地面上冲刷着灰尘,似乎将所有的难言的晦涩都冲散。
    门是锁的,只有被开的推窗在风雨中稍稍嘎吱作响——而这里是三楼。
    又被抛弃了吗?
    该去找吗?
    没关系的吧。
    她平静地想,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或物,可是这世间没有什么事物能永恒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即使是说永远爱着自己的父母也因意外而离去,说会对自己好的亲戚也因麻烦而把自己当皮球踢来踢去...或许命运就是这样令人难以接受吧,所有的事情也只能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果然是会这样而已。
    即使试图这样安慰自己,却也怎么想不通,依旧能感受到那种莫须有的痛苦,那难以言喻的难受。
    即使因为常常一个人,她试图习惯这种孤独,可是她无法对这种感觉上瘾。她无法把它变成一种习惯,一种偏好,更加无从适应,那永远没有给过她一种安心的感觉,哪怕一秒,哪怕一瞬间。
    尚且年幼的苏凌似乎第一次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所有的痛苦,并非来自身体,而是自己的感官;自己所经历的所有贫困,并非来生活物质,而是来自己不被人需要,不被人期待,不被人爱。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无法就就这样安然劝自己随遇而安,即使内心再这么想却要估计内心的怯懦而停滞不前。
    诸多想法在脑海里汇聚,最终被揉成一团,只剩下一个切确的想法——
    想去找它。
    即使是一只猫,苏凌也想试着相信自己仍然是被需要的,被期待着的。
    那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犹如此夜狂风大作的雨突入其中,也如那种猫在宿命中的乍然而现。
    而另一边走在人行道上的诺亚离开没多久,夜幕已然悄然而至,甚至“屋漏偏逢连夜雨”般下起倾盆大雨,连带着身上那未曾痊愈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他无声地长叹一口气,只感觉眼前的路连几个亮堂的路灯也没几个,昏暗的尽头不知道等待着什么,却也只能一如既往地毫无畏惧走去。
    那一直是他孤身一人奋勇向前的宿命,无论是烈阳周日下的毅然决然,还是漫漫长夜的一腔孤勇,他一直如此,也向来如此。
    风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大一些,几片枯败的黄叶被风卷起从他的眼前飘过,暂时模糊了他的视线。
    以至于他没有及时察觉到迎面失控驶来的小轿车,再反应过来时,这副病弱的躯体想要逃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死亡即将迎面而上的时候,诺亚幻听到了那个孩子在嘶声呼唤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