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赖林两家为此碰了个面，没了之前的其乐融融，彼此脸色都不好看。赖杰肿着脸跟在邱香香身后，懒洋洋看着林舞云。
林舞云亦是站在陈红霞身后，并不去看任何人。
林正清先发话：“阿杰办事太冲动了，有什么小两口关上门解决，解决不了还有我们几个老的，要是觉得不方便，万事还有小云她哥哥，再不济也不会变成今天的局面。”
赖父也有话说：“这件事归根究底，是小云先没给阿杰留面子。”
赖父看了林舞云一眼：“小云，我对你很失望呐，你身为我们赖家的媳妇，出门在外理应以洁身自爱……”
说着再看陈红霞：“阿嫂，这个女儿还是要再教一教。”
陈红霞缩了缩肩膀，心里又气又觉得理亏，可她文化不够，在这种场合从来不敢多说，只能看向林正清。
林正清眼皮抽了抽，也敲打赖杰：“阿杰，你说说，到底是亲眼看到他们做出什么丑事你才会跑到学校闹事？你这样办事，是不把我们林家放眼里吗？”
赖杰低着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林舞云安静坐在那，仿佛大人们说的不关她的事。
一直是这样的，这种场面总是反复发生着，长辈们坐在一起商量、置换利益、做出决定……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林正清与赖父各执一言，已经说到生意层面，似乎要翻脸。
林舞云蓦地抬了下头。
她默默看着那些人，心中有把火在烧，火种炙热，那是一个念头，她好希望这桩婚事就这么没了。
各种意识东拉西扯，她复又低头，不愿再看那些嘴脸，因为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而无措。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这太超出她的思想，像横冲直撞的豹子，想闯出去，又没那么勇敢。
身处豪华的楼宇之中，她在此刻向往的，却是曾经触摸到边角的、那份平静简单的日子。
是江海嘴边淡淡的话语。
是清晨泛着露水的鲜果、黄昏美味的家常小菜。
是金凤的阴阳怪气，是小弟的市井油滑，是车上摇摆的平安符。
林舞云出了神，好一会儿才感觉有人拍她，她侧脸看去，是陈红霞着急的目光。林舞云心中生出一些渴望，经年累月，只要一点点，真的，一点点她就满足了。
陈红霞催促：“你爸爸说的话听见没有！”
林正清：
“小云，到时候开庭你去作证，那个人骚扰你。”
林舞云心中的那些渴望如潮水，尽数退去。
两家的推责到此结束，不过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底气与筹码，亮完牌，依旧是从前的样子，拆不散。
“我……”
邱香香打断，林舞云要说什么并不重要，她一改刚才的态度，笑着打圆场：“阿杰还年轻，是冲动了点。”
陈红霞愤愤：“我们小云也是心肠好，可怜那些人，才叫人误会！”
邱香香：“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不要再怪孩子们。”
陈红霞：“是，亲家母，你说得对。”
林舞云后脊发寒，人虚到撑不住，借口去洗手间。
再迟一秒她就会当场吐出来。
赖杰这时站起来，长辈们的戏演完，轮到他登场。
他说：“我去看看小云，她最近压力大，很自责。”
陈红霞眼神躲闪，自己的孩子，再怎么也是知道几分的，林舞云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她怕小两口再吵起来，压了压手，对赖杰说：“阿杰，你还有伤，坐着吧，我去看看。”
等陈红霞走了，赖杰对大家做了个不放心的表情：“我还是去看看好了。”
邱香香笑着与林正清说：“瞧，这又雨过天晴了，年轻人呐，真是……”
林正清没说话，倒是给了个好脸色。
*
洗手间里，林舞云吐完漱口，陈红霞跟来重重在她背上拍了两下，怒她不争气。林舞云很单薄，这么两掌下去，发出闷闷的锤声。她没喊疼，软腿坐在了一旁的补妆椅上。
陈红霞气红了脸：“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你爸爸在，还不好好表现！我都没脸说你，你，你……你怎么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妈。”林舞云倏地唤了声，唤住了气咻咻的母亲，她张了张口，心里的话，不经意地流出。
她说：“妈妈，我能不能不要结这个婚。”
陈红霞都吓呆了，双眼微微凸出，有几秒失去反应。
林舞云还想再说一遍。
这句话，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说出口。
她微微启口，下一秒，陈红霞的掌变成拳，重重打她肩膀两下。
该有多绝望才会说这样的话？
陈红霞这辈子说是顺风顺水，但私下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熬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想，干脆算了，可当天一亮，她就会数不清是第几次地选择原谅
。
同样
她觉得自己的女儿也能熬过去。
只是不知为何会哭泣
眼泪为何会淌下
陈红霞压低哭声
劝道：“妈妈命苦
你不要让我难做啊小云！”
林舞云很迷茫
喃喃：“我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吗？”
陈红霞豆大的泪珠打在林舞云手背上
她轻轻摩挲林舞云的手臂：“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不要惹你爸爸生气。”
林舞云眼里弥漫哀伤
她不管不顾
讲给母亲听：“他在外头那么乱啊！我觉得好脏！”
陈红霞只会重复：“小云
再忍一忍
妈妈求你。”
林舞云失望地看着母亲鬓角过早的白发
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
回到家中
阿梅已经焦急地等了许久
端了杯温水给林舞云
林舞云接过
想对她笑笑
可笑得难看
只能落幕
抬脚上楼。
走到一半
林正清说了句：“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林舞云感觉好累好累
通往二层的台阶差点爬不完。
等林正清走了
陈红霞肿着眼把林宗堔叫到佛堂
阿梅察觉到了某种不安
每隔五分钟都要仰头看看林舞云房门。
没一会儿
林宗堔上楼
敲了敲门。
林舞云到底没把哥哥关在外头
低语：“进来吧。”
林宗堔似乎还要出去
领带没拆
⒙惜禾)
一身正装
靠在五斗橱边看着妹妹。
片刻后
他说：“小云
无论如何
不能是江海。”
“他是个好人。”她说。
林宗堔：“我不管他是什么人
我们都有自己该做的事
你不要任性。”
江海给的桔子已经被她吃完了
她留了桔皮
放在飘窗上晒太阳
晒干了
泡在洗澡水里
会有好闻的味道。
这些桔皮从林宗堔身后露出一角
引着林舞云的目光。
“如果我什么都不要呢？像金凤那样
做一点小生意
能养活自己
我是不是就能选我想要的生活？”林舞云看着哥哥
目光浅浅的
闪烁星点光芒。
林宗堔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念头
这才知道陈红霞为什么会吓成那样。
这番话
叫他安静了很久
因为年轻时他也这么想过。
念头刚冒出来时
他觉得害怕
可欲望像吹气球
越吹越大
到了极点
破了
都散尽。
林宗堔自认做不到
也不羞于承认
所以他对林舞云说：“你吃不了那个苦。”
林舞云笑了笑
整个人蜷缩着
她嗯了声
清醒了一点。
只是越清醒就越痛苦
承担不起又想得到
她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林宗堔点到为止
因为他确信
林舞云不会傻到有福不享。
就像他
当年虽然放弃得艰难
但如今回首
确信自己没有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