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明明应该感到恐慌,白鸟却觉得太好了。
    安静、独处、无人打扰。如果再干净点就完美了。
    白鸟昏昏沉沉地睡去。再次醒来,生存欲占据上风。
    要把捆住双手的绳子割断。她四处寻找利器,然而仓库里空空如也。
    总待在这里不会有进展,白鸟鼓起勇气抵开大门。
    大门没锁,轻松打开。
    门口没人看守,几件脏破的男士服装堆叠左右。
    继续向前走,白鸟来到一处高地,眺望远处。
    风起地、晨曦庄园、蒙德城和雪山。
    去哪儿呢?
    灰扑扑的白裙在风中摆动。
    ——风起地
    其实不用如何思考,白鸟走向那颗蒙德地标性的大树。
    看起来很远,但是走到那里不过是一瞬。
    在她决定方向时迈出步伐时,土地缩成一步的距离。
    叶片沙沙作响,风晶蝶悠然地飞舞,溪流潺潺。
    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坐在树枝上向她伸手。
    渐变的绿发拂过脸颊,白鸟低眸,麻绳已经自动解开。
    灰尘,血渍以及各种脏污不翼而飞。
    神的权柄有时候大到不可思议。
    他是蒙德的神,也是她的神。
    六年的避神是心怀罪恶的逃避。如果不信奉他,怎会刻意避开每一尊神像。
    忍受千百年孤独后的神被渺小的人类刺伤,从此消失匿迹,甚至到别的神的地界修养。
    万倍的悲痛海啸般翻涌,白鸟闭目垂首,额头贴上温凉的掌心。
    穿着白纱的女人虔诚地许诺,将为曾遭她背叛的神献上一切。
    成为神的新娘,永远伴其左右,直至寿命尽头。
    而温迪与她分享了一半的生命。
    “好高兴啊。”温迪笑吟吟地说,“高兴得想要唱歌奏琴。小白鸟要不要学乐器?”
    身体变轻,白鸟飘到枝桠间,“好。”
    漫长的岁月足够使她学会所有种类的乐器。
    蒙德城迎来两位远游之人。
    其中一位的容颜始终朦胧模糊,另一位高些的戴着浓雾般层叠的白色面纱。
    神不允许凡人窥伺他所占有的人。
    “神和人一样会有私欲。你会对这样的神失望吗?”温迪问白鸟。
    白鸟温顺地牵起他的手,“不会。”
    “看,”温迪指向前方的棕肤男人,“你背叛的另一个男人。”
    尖酸刻薄的话丝毫不能动摇白鸟。
    凯亚拦住他们,盘问许久不得结果。
    温迪悄无声息地改变白鸟的体型、气味和声音。她如今是万风中的一缕,自由他变化。
    熟悉的感觉渐渐消失,凯亚停顿片刻,冰蓝的眸子盯着白鸟,“你们要去哪里?”
    “随处走走。”温迪回答。
    “我在问她。”
    白鸟开口,“您正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温迪嗤笑,其中的讽刺意味不知进了谁的耳朵。
    有时,温迪在喷泉边弹唱,居民纷纷停住脚步,听得泪眼婆娑,摩拉很快堆成小山丘。
    表演结束,他们在酒馆里花去所有摩拉,喝得酩酊大醉,脚步摇晃。
    三年、十年、五十年,仿佛只是弹指之间,然而熟悉的面孔已经老去,新鲜朝气的生命磅礴生长。与未来的百年相比,此时的寂寞显得喧嚣。
    白鸟沿着温迪的脚印重复长生种的必经之路。
    “我想看你。”她说。
    这是三十年前就一而再再而三提出的请求。
    温迪发现她胸腔里的心脏自发停止跳动。“你又要离开我吗?”
    “我想陪伴的是温迪,不是蒂娜。”
    美丽的容颜渐渐融化,露出一张异常怪诞的脸庞。
    那张脸右半边完好如塞西莉亚花,左半边漆黑如焦炭,墨绿的瞳孔在深色眼洞中跳动,青紫的筋脉纵横蜿蜒,流露出世间种种恶行恶状。
    “太丑了……”左边的眼睛滴下血泪。
    白鸟在他捂住之前无比缱绻地吻上左颊。
    “我喜欢。”嘴唇因血珠殷红,吐出最甜蜜芬芳的话语。
    那是人类占有神灵的印记。卑劣的根性因此快乐满足。
    心脏揉成一只鸟的形状,那是她,也是他。
    以后的以后,将会无所顾忌地沉沦堕落在彼此的私欲中。
    ——晨曦庄园
    迪卢克见到白鸟时,她的状态很糟糕。
    蜷缩在墙根,衣服脏破得看不出原型,皮肤因低温而青紫。接连几天的雨不仅让气温冷却,还让土地变得泥泞不堪。裹着泥巴的脚渗出暗红。
    “老爷……”声音缥缈喑哑,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背对阳光的高大身影投下一片浓郁的阴影。
    她好不容易赶到晨曦庄园,被门卫拦住。他说要通报,传来的消息却是迪卢克不见。
    白鸟请门卫帮忙剪短麻绳,然后徘徊于此。
    还能去哪儿呢?在她做出选择之后,便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不是故意做出这副惨状,只是……突然失去动力。
    目标、前程、未来,远不可及。
    迪卢克沉默地抱她进庄园,不假他人之手清洗处理伤势,最终将干干净净,散发皂香的她放在主卧的床上。
    “你总是把自己弄成这样。”迪卢克一遍遍梳理毛躁的棕发,“从来不顾后果,一头撞上去,头破血流。”所以以后留在身边,他会照顾、引导、爱护她。
    他持起一把银光闪闪的剪刀,刀片交会,发束滑落。
    恢复了六年前的短发造型,然而活泼阳光没有跟着回来。她像是顶着大大菌盖,杆却瘦白纤细的蘑菇。双眼黯淡无光,愈发显得头发蓬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