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尖銳的鈴聲将降谷零從混沌的夢中驚醒。
    腦子裏無數畫面飛快的随着他的清醒而流逝, 等他伸手碰到手機時,已經想不起自己剛剛做的什麽夢,但壓抑感還久久徘徊不去。
    他接通電話,發現風見裕也少見地直接把電話打給他:“降谷先生, 出事了!”
    風見裕也一開口, 就是一個驚天巨雷。
    今天有數十名官員在家中昏迷, 已經被急救車送往醫院。風見裕也一連說了好幾個名字,其中每一個都是新聞上的常客,其中兩個甚至是內閣大臣,還有一位是自衛隊的高官。這種人哪怕出事一個都能掀起日本政界的動蕩, 更別說一連數十位。
    降谷零頭皮發麻,當即打開了電視。果不其然,已經有新聞報道。
    “今日淩晨三點……大臣在家中昏迷, 被送往醫院。據知情人透露, 該官員曾與某恐怖組織勾結……有人發現幾位昏迷的官員頭上都帶有同樣的儀器,也許也許是某種心研發的醫療儀器……另有人說, 該儀器才是導致昏迷的罪魁禍首,目前……”
    随着記者急促激昂的聲音,畫面中還閃不少舉着攝像頭話筒圍在各大醫院門口的身影, 還有旁邊一閃而逝的模糊照片。
    那個儀器還能是什麽,當然是boss親自派人送過去的全息頭盔。
    降谷零還來不及思考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看見這種場面先氣笑了,
    “這事情是半夜發生的, 你們現在才發現, 之前也沒人封鎖消息, 沒人去聯系這些新聞機構?”
    說到一半他從新聞中的話中品出不對,
    “知情人透露是怎麽回事, 有人刻意引導?”
    “對。”
    到醫院的萩原研二接到降谷零的電話,肯定了他的猜測。
    “這件事情發酵的很快,而且甫一發生就迅速引導到恐怖組織上,明顯是刻意的。
    萩原研二先把醫院這邊的情況說了一遍。
    “收到頭盔的人比我們預計的要多不少,而且還有人既不在我們自己探查的名單上,也不在松田之前給出的名單上。但他們無一例外的,全都醒不過來,醫院判斷強行摘下全息頭盔,可能會導致腦死亡。”
    “……”降谷零咽下髒話,但萩原研二沒有忍住。
    他語氣輕佻冷漠,
    “這些人大概是活夠了,平時精明的很,在這件事情上一個個比一個想死。組織首領寄給他們用處不明的東西,他們居然就真的敢用上。”
    “組織雖然無惡不作,但在他們心裏信譽很高。”降谷零心情複雜,“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如果組織表現出大放血想要交易或深度合作,甚至是投靠的态度。以那位boss的籌謀能力,很難不讓人相信。”
    “畢竟誰都沒想過boss可能會直接掀桌子之。這種事對boss沒有任何好處。”
    “……”萩原研二道,
    “你說的對,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boss沒理由這麽做,如果他想要交換那份實驗資料,那他應該和我們合作,如果他不想再繼續交換,打算先穩住組織,就應該和這些人繼續保持合作,他沒理由對這些人動手。”
    除非……
    除非Boss不僅猜到了資料的事情是騙局,也意識到了組織的情報已經大批量洩露,已經超過了可以力挽狂瀾的限度。
    如果是這樣,那小陣平!
    萩原研二猛的抓緊了手機,心中一陣恐慌。而降谷零則是去查了國外的情況。
    如他所想,同樣的事情不止發生在日本,凡是有組織涉及的國家,都出現了類似的情況。
    在刻意的引導下,各國民衆都意識到了這是特大範圍的的恐怖襲擊。
    起初是一兩個人的消息,哪怕各國的情報機構在幾小時內迅速定位到了發消息的人,但對方也只是從身邊聽見了一耳朵,随口說出去。
    接着,越來越多的人在網絡上透露出真假不明的訊息,還有人去想新聞報紙爆料。短短幾個小時,組織的存在不再是隐藏在平靜湖面的黑色陰影,它自深淵中浮起,露出龐大恐怖的身形。
    再然後,是這個組織打算進行人肉炸彈襲擊的消息在互聯網上流傳。
    恐慌迅速蔓延。
    世界各地都出現了要求政府給出回應的游行。
    “必須行動了。”降谷零說。
    這一次受到的阻礙空前稀薄,組織一個個據點被拔起。
    降谷零并未明面出現在公安中,現在組織情況不明,他繼續波本的身份活動,想要找到貝爾摩德和琴酒等人。
    但這幾人遠沒有普通的組織成員那麽好找,他搜尋無果時,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機撥出電話,振鈴了,貝爾摩德的號碼居然還在用。
    但只響了幾聲,就被貝爾摩德挂斷。
    “是波本。”
    金發的美豔女人目光晦暗地盯着手機屏幕,片刻後,直接将手機關機。
    伏特加忍不住看向了琴酒,
    “波本,他不在今天第一波背叛的人裏面吧?”
    貝爾摩德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琴酒看了看自己手裏的□□,
    “但如果波本知道我們既聯系不上Boss,也聯系不上白蘭地,那他第一個就會反水。”
    對于各國的情報機構來說,這些發生的太過突然,仿佛只是一夜之間就變了天。但對于組織的成員而言,其實情況大差不差,他們此前也并未接到任何的消息。
    猝不及防遭到了公安的圍捕,所有的據點斷聯。他們試圖聯系boss,也失敗了。
    換句話說,現在每一個逃出來的代號成員都是孤島,他們失去了所有的後備物資和武力支援。
    雖然大部分代號成員都有一些私下的資源情報和手段,不太可能真的兩眼一抹黑。但不過現在這種情況,知道外界情況還不如不知道。
    發現boss替整個組織拉了一波仇恨,有什麽可讓人高興的:)
    現在的組織已經和神秘隐蔽沒有半點關系,因為這一出各國政界高層昏迷的事件,他們中但凡有名有姓的代號成員,都一躍成了各國通緝名單的前幾位。
    如果不是他們沒有照片視頻等影像信息留下,只能憑借模拟畫像來追蹤,恐怕情況要更加惡劣。
    正如公安那邊不确定boss為什麽這麽做一樣,貝爾摩德也不敢相信組織就這麽完蛋了。
    她心中反複萦繞着問題,卻無人可問。
    “我去那個基地。”她說,“你要去看看嗎?”
    琴酒暫時與她同行。
    但公安先他們一步,帶人包圍了已經被鎖定的深山中的基地。
    和公安行動的還有赤井秀一。
    上次降谷零随手扔給赤井秀一一個黑鍋,說他又來日本了,想假裝自己對諸伏景光的事情毫不知情,誰想到轉頭赤井秀一就真的聯系了諸伏景光。
    假如他是一個人過來的,那現在已經被趕走了,但他過來時還帶來了一個消息。
    城野治救出了澤田弘樹的父親和那些人質,并且已經找到了澤田弘樹本人,他是最有可能擁有把那些昏迷高官喚醒的能力的人。
    “我知道這件事是MI6出了力,和FBI有什麽關系?”
    當時在公安的車上的降谷零禮貌地問。
    赤井秀一心想那你又怎麽在公安的車上?
    他這時其實已經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猜測,但如果排除一切的不可能,之後推出來的真相太過離譜,是不是也有可能是中間的推理有錯誤?
    所以他強行制止了某些答案的自然發展。
    “和FBI沒什麽關系,但出力的人有我父母。”他說。
    沒錯,不止是他母親赤井瑪麗,還有他父親。
    當初赤井務武探查組織的過程中被組織追殺,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選擇了混入組織內部。只是卻意外被安排到組織看守那些科學家親屬的小島上,難以對外界通信。
    而城野治能在英國迅速有所發現,是因為在松田陣平劃定的範圍中,發現了赤井務武暗中傳出的訊息。赤井瑪麗破譯出來後,他們才得以成功将這批人救出。
    降谷零:……
    他眼不見心不煩地忽視了混入其中的赤井秀一。
    基地被突破得很輕松,其中部分房間充滿了催眠氣體,只剩下了一些昏迷的研究員和安保。
    所有的資料被銷毀,組織的boss不知所蹤。
    而對于萩原研二他們來說。
    松田陣平也和boss一起失蹤了。
    降谷零沒有露面,他沒打算立刻放棄波本的身份,便留在車裏調度,諸伏景光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觀察。
    而沒做太多遮掩的赤井秀一在那群研究員裏,看見了一個眼熟的人。
    上川直。
    上川直比其他的研究員都更慘一點,他腿上受了傷,但又已經被包紮過。
    赤井秀一把人單獨送上一輛急救車,随車的醫生把赤井秀一當成了公安,在他好不人道地要求先想辦法把人喚醒時,也沒多問什麽就開始操作。
    發現了赤井秀一的動向悄悄過來的降谷零:……
    他倒也沒制止,只是跟着進入了車廂內部,接着從赤井秀一口中得知了這個人是卡拉斯號上的醫生。
    卡拉斯號上的醫生,他們沒見過,赤井秀一卻很了解。
    降谷零在心裏記下一筆,等了一小會,終于見到上川直眼皮動了動。
    上川直睜開眼,先看見一個金發男人。
    “白蘭地在哪?”那人問。
    意識還未清醒之際,乍然聽見這個明明沒聽過但卻莫名熟悉的聲音,上川直晃神了一下,聲音虛弱地脫口而出:
    “降谷警官。”
    旁邊的赤井秀一面無表情,目光一寸寸從降谷零身上劃過。
    而一向敏銳的降谷零此時卻沒做出反應。
    因為就在降谷零問出那句話時,驀地生出一種即視感。就像是某時某刻,他已經見過這個人,問過類似的話似的,可他以自己的記憶力作保,這件事絕沒有發生過。
    是太累了嗎?
    這種緊要關頭,降谷零沒時間去多想這種毫無由來的念頭。他将莫名在腦海中反複浮現出的畫面壓下後,也沒問上川直怎麽知道的自己身份,繼續把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你知道boss和白蘭地他們去哪兒了嗎?”
    他總覺得對方應會說出什麽線索的,但上川直卻搖了搖頭,又擡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艱難地說:
    “炸、炸彈。”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臉色遽變,同時猜到它指的是基地內部。降谷零按住耳麥就要示警,但耳麥中卻先一步傳出萩原研二的聲音。
    “整個基地下面都埋了炸彈,但是接收信號的天線和定時裝備被破壞了。”
    他頓了頓,才繼續道,
    “破壞的非常倉促,也非常生疏,動手的人應該只是個新手,實際上炸彈依然可以直接引爆,所以我已經讓人撤出來了。”
    幸好有萩原研二,幸好萩原研二之前是爆炸物處理班的。
    也會拆彈但沒有他們那麽專業的降谷零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上川直,猜到了他是怎麽受的傷——強行在催眠中清醒、處理炸彈。
    “是白蘭地教你的。”
    上川直勉強點了點頭。
    降谷零正要再說話,就看見旁邊赤井秀一挑了挑眉,“你之前不是還想殺白蘭地?現在又聽他的?”
    降谷零: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他怎麽不知道?!
    萩原研二也聽見了:“誰要殺小陣平?”
    他走到一邊,旁邊的風見裕也頓時松了口氣。
    爆炸物處理班還沒過來,萩原研二自己身兼數職的檢查了炸彈,固然給公安節省了很多麻煩。但這種情況下,應該等排爆結束之後,再想辦法搜查——理論上應該是這樣的。
    但風見裕也看萩原研二的架勢,明顯就要再次進去。
    他都要想辦法先叫降谷先生過來把人勸住了,這時萩原研二能自己放棄當然好。
    可今天注定是多事之日,他一口氣還沒松完,山林處忽然一聲槍響。
    萩原研二他們同時收到了消息:
    【琴酒,貝爾摩德】
    “諸伏景光。”
    看着遠處那個隐約的身影,琴酒第一個叫破了對方的身份。
    他果斷收起本來瞄準了萩原研二的狙擊槍,對貝爾摩德道,“撤。”
    貝爾摩德迅速要收起望遠鏡的剎那,剛好看見赤井秀一從一輛車上下來。
    “赤井秀一不是FBI,真的是日本公安?”
    她的動作因為這件想不通的事而慢了一秒,接着機警地就地一滾,躲開諸伏景光的一梭子彈。
    另一邊。降谷零聽見耳麥那頭萩原研二當即公安去支援諸伏景光,又看了看因為赤井秀一招呼也不打一聲地就追了出去而突然變得空蕩的車廂,沉默片刻,只能繼續調度現場。
    這些人一個都沒留下,他總不能也去吧,萬一這裏還藏着什麽重要人物,琴酒他們是想調虎離山怎麽辦。而且就算是赤井秀一沒走,他也不能把事情交給對方。
    被降谷零嫌棄的赤井秀一卻沒和公安同一條路,他估算了一下蘇格蘭開槍的位置,公安支援的方向,繞了個圈,去前面堵人。
    正在用子彈幹擾這兩人逃離的諸伏景光心裏卻捏了一把冷汗。
    琴酒和貝爾摩德不是普通的代號成員,這兩人的戰鬥意識和能力都是一等一。如果不是他恰好脫離公安原定的觀察位置,單獨往遠處走了走,根本發現不了他們,剛才已經讓他們得手了。
    不過現在也還好,應該能抓住。
    諸伏景光穩住心神又開了一槍,忽然目光微微一縮,打開通訊耳麥,對已經到接收距離的萩原研二他們喊:
    “後退!”
    轟的一聲,
    而繞到另外一邊的赤井秀一,更清楚地看到了前面的景象。
    有幾個穿着黑色沖鋒衣,戴着頭罩的人接應琴酒他們,還帶了……手榴彈,□□,火箭筒?
    赤井秀一也沉默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小隊截斷了公安的支援,成功掩護了已經被打傷的琴酒貝爾摩德他們離開。
    當然他們也試着留下了幾個人,但不論是射中手臂還是腿部,只要是對方發現逃脫不了的,都立刻自殺了。
    他回去時心情都有些沉重,但回去後卻發現波本的臉色比他們還難看。
    “怎麽了?”
    蘇格蘭、諸伏景光率先走過去問,站在陰影中的波本翻轉手機,展示出上面的消息。
    消息來自組織。準确說,這是組織常見的下達任務的格式。
    同樣收到消息的還有琴酒和貝爾摩德他們。
    不同的是他們收到的并非任務郵件,而是來自接應他們的人。
    其中一個人遞過來一個手機,裏面傳出boss的聲音。
    貝爾摩德本來還懷疑是錄音,但是boss開頭的第一句話打消了她的念頭:
    “我沒想到,這種時候你們兩個居然還會一起行動。”
    Boss在那頭低笑了一聲,他的聲音乍聽起來與往日一樣優雅舒緩,但貝爾摩德不知為何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險些往後退一步,但琴酒從她手裏拿過了手機。
    Boss優雅而低沉的聲音便繼續從手機中流淌出來:
    “也許今早的時候,你們還很疑惑組織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現在應該有了猜測:如你們所見,組織裏出了叛徒,也有大批的情報洩露,所以我打算放棄現在的據點,重新建立組織。”
    但琴酒的臉色并沒有什麽變化,心情也沒有絲毫放松。
    早上聽到消息時,他不覺得Boss輕易放棄了組織。現在,他也不覺得Boss這一次派人過來是專門接應他們——如果真想這麽做,最開始撤離時就會通知他們。
    Boss或許撤離得倉促,但既然能安排人接應他們,就說明還遠遠不到無法聯系的程度。
    果然,boss道:
    “但是你們作為組織的高層,卻沒發現近在咫尺的危機,實在令我有些失望。所以現在所經歷的一切就當做給你們的一個小小考驗。”
    不祥的預感終于落下。
    “逃吧,逃過追殺,逃過警方的追捕。我只會保留一部分有價值的成員,對他們施以援手。就像今天一樣。”
    這話一出口,貝爾摩德和琴酒的臉色立刻變了,兩人的站位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貝爾摩德緊繃着身體,試探着問:“那如果其他沒有被您選中,但又僥幸活下來的代號成員呢?”
    Boss又笑了一聲,
    “貝爾摩德,不會有這樣的人。”
    即使boss沒有說完,貝爾摩德也能想到他們的結局。
    要麽是被其他人證明價值而殺死,要麽身份相貌各種信息包括手段弱點都會被透露出去。
    如果說在今早那一批政界高層出事之前,組織裏的一些代號成員或許還能想辦法躲過追殺或者是投向某個官方機構,但在早上那一出之後。他們除了死,或者是想辦法重新被組織接納,再沒有第三條路。
    至于其他地下勢力?
    別看明面上組織的據點以及各種産業都已經被公安逐步控制,但這真的是全部嗎?一個在地下世界盤踞多年的組織真的能夠在一夕之間摧毀嗎?不,肯定還有一些遺留。
    而這些遺留,可以把不少勢力喂個滾飽。如果真有人敢傻兮兮的去另行投奔,一定會被吸幹了血,敲碎了骨頭吮幹骨髓。
    他們只能争,争一個被現在已經不存在的組織重新接納的機會。
    哪怕琴酒和貝爾摩德知道用這種方法留下的人,很難再對組織歸心。
    但是有什麽用,不是所有人都腦子清醒。他們能夠看清楚情況,被公安、CIA、MI6追殺的其他代號成員也能夠穩住不動手?不可能的。
    如果這個令真的是下達給了所有的代號成員……那所有人都被會裹挾着殺戮,已經停不下來了。
    電話已經挂斷了許久,那幾個人離開了,只留下他們在這個空蕩蕩的地下倉庫裏。
    半晌,貝爾摩德幹澀地開口:
    “Boss根本不是想要重建組織,他是想要親自鑿穿這條已經行駛半個世紀的巨輪,讓所有人與他一起同歸于盡。”
    貝爾摩德悖逆的話沒有再引起琴酒的警告。
    他們兩個人默契地沒有對彼此動手,打算各自離開,面對即将到來的血腥。
    也許這就是此生的最後一面,但他們并未和彼此多說一個字。
    只是臨到分開之前,貝爾摩德忽然道:
    “琴酒,在那個基地,白蘭地曾向我問過你的下落。”
    如果早知是這樣的結局,你有沒有後悔為了避免Boss懷疑,最後都沒有去見他一次。
    琴酒沒有回答,只是獨自走入黑夜。
    下雪了。
    飄忽細密的雪覆蓋了山,覆蓋了密林,卻覆蓋不了茫茫大海。
    “我沒想到你重建了一艘……卡拉斯號。”松田陣平艙房內的窗邊,看向外面飄落的雪花。
    “不,卡拉斯號已經歸白蘭地了。”坐在房間裏的Boss道,“至于這艘船,我沒有給它起名。”
    “我居然沒有發現。”他道。
    Boss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平和道:
    “也許是因為白蘭地并不在意這些。”
    “況且我一直盯着你,不也沒有發現你是什麽時候破壞了基地的炸彈,看來背叛的人比我想象中的多。”
    松田陣平意識到Boss依然将他和白蘭地分成兩個人看,他懶得去糾正,被注射了類似肌肉松弛劑之類的藥物後,也沒什麽力氣去糾正,只是道,
    “哪怕不背叛的,不也一樣會被你犧牲。”
    他剛剛聽完了boss和貝爾摩德以及琴酒的電話,也親眼看見他給其他代號成員下達的令。如果說貝爾摩德确實早有異心的話,那琴酒就是真真正正的無妄之災了。
    他絲毫不同情,但并也不介意這時候拿來刺Boss。
    Boss卻理解錯了他的意思:
    “我本來不想殺白蘭地,他是我一手培養的下屬,如果我真想對他動手的話,何必花大精力幫他續,真正要害死他的人是你。”
    松田陣平嗤笑:“如果我不存在,你真的會留下白蘭地?”
    在進入那個房間之前,他就猜到boss可能獲得了部分時間回溯之前的記憶。
    雖然罪魁禍首大約是他強行讓柯南相信、也被漫畫認可的規則,但松田陣平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偏偏是boss,憑什麽是boss,如果沒有這件事,現在組織可能都要被平穩解決了。
    但是沒人能給他答案,希拉也十分茫然。
    事已至此,之後的一整天松田陣平都一直在想,如果boss獲得了回溯前的記憶,那他記得多少,又想做什麽?更重要的是為什麽Boss沒有去針對波本和貝爾摩德,他是否記得這部分。
    最後的答案是一定記得不全,很可能僅僅是對部分的畫面或者對話記憶深刻,起碼一定不知道背叛的具體是誰,否則貝爾摩德不可能在這個基地來去自如。
    所以boss真正在意的,不是這一份換來的數據,而是“松田陣平”能夠與“白蘭地”意識共振,甚至與時間回溯前的“K3098”意識共振的方法。
    後來的事情也果真如松田陣平所猜測,boss并不清楚真正背叛他的人是誰?但卻意識到組織洩露的情報遠不止他所認為的那部分,已經不是可以挽回的程度。
    正如貝爾摩德所猜測的boss打算親自回了組織,但卻并不是打算和組織一起同歸于盡。
    他故意将組織置于全世界的目光下,讓組織的代號成員,成為各國眼中的靶子,利用他們的血腥争鬥消磨各國官方機構精力,自己衣不沾血地離開。
    他帶上白蘭地,是打算在這茫茫大海上,進行那個時光回溯之前未完成瀕死實驗。
    但不巧,松田陣平不打算死。
    萩原研二他們也不打算讓松田陣平死。
    上川直确實不知道Boss帶着松田陣平去哪了,但松田陣平額外給上川直留了一句話:
    “腦部裝置。”
    松田陣平腦內的裝置??
    那個東西能定位嗎?
    他們聯系上已經被救出的澤田弘樹,這個過分天才的男孩猶豫着說:
    “直接是不行,但那個裝置分兩個部分,由……我裝進去的那部分是一個類似腦機接口裝置。”
    “如果Boss要對他實驗,那個接口連通網絡,我就能想辦法定位。”
    可如果在這種時候, Boss依然要對松田陣平進行實驗,那會是什麽實驗?
    降谷零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詞,他打了個冷戰,悄無聲息把那個不祥的念頭按下去。
    但接着,弘樹說:
    “我好像找到了。”
    松田陣平又一次躺在了實驗臺上。
    希拉幾乎是在那個裝置聯通的瞬間就說,道,
    [可以了,快阻止他繼續!]
    [我沒力氣,讓我再躺兩分鐘,免得弘樹他們找不到。]
    松田陣平才念叨一句,就被希拉的生氣情緒驚到。
    [開玩笑的,我是在想辦法。]他當即解釋。
    松田陣平是真的在想辦法,今天這一切發生的都猝不及防,他每一步都在随機應變,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找到脫身的理由。
    [他不是想知道你為什麽可以意識共振,你可以告訴他真實理由。]
    希拉無機質的聲音中透出極度的冷漠,
    [讓他瘋了就能停下了。]
    松田陣平謹慎地道,
    [但是boss未必會相信,之前我們做的事情,基本上已經把意識共振用科學解釋得清清楚楚,就算是我說出你的存在,他沒準也會堅定的認為是我臆想或者虛構出來騙他的。]
    [……]
    松田陣平沉吟,[你介意我稍微捏造一些……關于你的事情嗎?]
    [不介意。]希拉迅速說。
    空曠的實驗室,被儀器擋住大半張臉的卷發青年忽然開口。他的聲音極度虛弱,但卻很穩定:
    “你這樣做,再試一百次都不會有結果,就算是我死了也一樣。”
    Boss輕微地挑了挑眉,“你打算說出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堅持的更久一點。”
    “沒必要。”躺在實驗臺上的卷發青年平靜道,“實際上你離成功很近,但原因和你想的完全不同,所以你永遠走不到最後一步。”
    嘀——
    “已經定位到了,但他的信號消失了。”
    萩原研二有一瞬間居然站不穩,諸伏景光連忙抓住他手臂,卻發現他脈搏快得幾乎震得他手指微麻。
    諸伏景光怔了兩秒,松開手,才後知後覺低發現是自己攥得太緊了,以至于自己的手指血液有些循環不通。
    但松田陣平的聲音依然穩定:
    “幾十年前,烏丸蓮耶瀕死之際,将一群學者聚集在黃金別館,說只有找到寶藏的人才能活下去。這是一個儀式。”
    其實最合理的這種人獻祭是儀式,但他還是克服不了污名化希拉的心理障礙,于是強行改了改:
    “他們臨死之前強烈的求生欲望,希望更改運的欲望,喚醒了一位……神祇。而儀式的主導人烏丸蓮耶,借此得到了更改運的機會。”
    [可以。]希拉道,祂答應的瞬間,便意識到世界發生了某種變化,黃金別館的血腥一夜在祂面前徐徐展開。
    但松田陣平毫無所覺,只以為希拉是單純同意他的虛構,
    他坐起身,與看上去并不相信的Boss對視,
    “不然你以為在幾十年前的醫療條件下,烏丸蓮耶能完成現在的實驗嗎?”
    松田陣平近乎愉快地笑了起來,
    “或許你以為它的實驗是在某種簡陋條件下不可重複的意外成功,但我告訴你,不是。”
    “我也不是,你仔細想一想從諸伏景光那邊拿到的那份錯漏百出的資料,那根本不是我的研究資料,而是源于上一世的你和霍普金諾頓。我根本從來沒有研究過!”
    半晌,黑發棕眸的男人目光莫測地看着他:
    “你說我已經接近成功了,是什麽意思?”
    “別裝傻。”松田陣平道,“你明明已經猜到了。”
    “你故意下令讓組織的代號成員自相殘殺,把世界變成組織的蠱鬥場,只有最後的人能活下來,這和烏丸蓮耶的儀式有什麽區別。”
    [你說的對,我同意了,這是一個儀式。]
    希拉道。
    松田陣平忽然察覺出不對。
    [希拉?]
    希拉嗯了一聲,道,
    [儀式的主導者,将得知我名。]
    松田陣平心慌了一瞬,猛地轉頭,看向旁邊已經站起身的Boss。
    他看見Boss目光空茫,神情痛苦,嘴唇掙紮着動了動。
    那是……
    [希拉?!]
    [我要離開了。]
    希拉在松田陣平的心驟然提起時,又補上了一句,[暫時。]
    祂道,
    [你不是疑惑為什麽只有boss獲得了時光回溯前的部分記憶嗎?]
    [上一次我帶你回到組織毀滅之前,而誕生沒多久的我卻因為将來的我回歸而消失,雖然我們被規則送回此刻,但是還應該有一個人,重新喚醒并不認識你的那個‘我’,我才能和你相遇。]
    [那個人是Boss,不是時光回溯之前的boss,而是此刻的boss。這是規則的安排,我同意了。]
    希拉道,
    [所以我必須暫時離開這段時間,否則并不認識你的‘我’無法存在,不能被規則送回時光回溯前的過去。]
    [……那你去哪?]
    [四十年前。]祂說,[我很快就會回來。]
    松田陣平難以判斷希拉的很快和人類的很快有多遠。
    可他沒有再強調時間,只是輕聲道,
    [玩得開心點,別再被騙了。還有……謝謝。]
    他沒能等到希拉的回答。
    而就在幾步之外的位置,松田陣平聽見boss的聲音,沙啞粗糙,幾乎聽不出來Boss本人的痕跡:
    “希……拉。”
    雪停了,海風吹起巨浪,浪濤聲如尖嘯、厲哭、低訴、頌唱,如一切詭谲複雜的聲音,席卷了他的耳膜。
    本想轉頭去看松田陣平像是被無形的恐怖擭住,一動也不能動。
    但就在失去意識前最後一秒,他想起了希拉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你是唯一一個聽到我聲音而沒有瘋掉的人。】
    剎那間,松田陣平理解了那詭異悚然的聲音。
    那是希拉在說:
    [是你在喊我的名字嗎?]
    (正文完)